李景寧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迅速靠後,握起了牆邊的鑄鐵木凳。
他參與考古這些年都沒碰到過靈異事件,但從那隻倉鼠精的存在來看,這個世界應該是有鬼神之事的。
這口鼎裡會是什麼?
他心思還沒轉起來,便聽到鼎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話語:“這次又是誰把老道叫醒了?”
說話間一個人從鼎裡坐起來,一邊打哈欠一邊揉著眼睛,還有些抱怨,“才睡下沒多久就吵吵吵……”
李景寧皺著眉打量了一下這個人。
這人自稱“老道”,但從身高和聲音來推測應該很年輕,一身破破爛爛的道袍,散發著陳木腐朽的氣息。
不過看起來不像是鬼怪。
李景寧是轉世過一次的人,雖然警惕卻不怎麼害怕:“你是什麼人?”
那道人扭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地眨眨眼:“咦?老道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我……”
“等等,不要告訴老道,老道自己來算!”
那道人大喝一聲,隨後捏了捏法訣,盤算了半天才皺著眉,“奇怪,你這人命理怎麼古古怪怪的?像真龍轉世、但又沒有一絲帝氣。”
李景寧前世把他的一切都送給了小倉鼠,只帶著釋然轉生,自然沒有什麼帝氣。
“這裡是什麼地方?”
李景寧剛要回答,又聽到那道人暴喝一聲, “不要告訴老道、老道自己算!”
又算了一陣,道人稀奇地抬頭:“研究所是什麼地方?”
他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麼,又被道人打斷:“現在是什麼朝代了?”
李景寧不動聲色地道:“你不妨自己算算?”
道人:“……”
他就是算了之後沒明白,所以才開口問的。
被李景寧嗆過一次,道人似乎老實了一點,耐心聽李景寧解釋了一下如今的時代。
聽得道人不住咋舌:“滄海桑田啊,現在連皇帝都沒了?”
“沒錯。”
“也無人祭祀了?”
“祭天這種事早就沒了。”
“那老道可咋整。”道人糾結地皺起臉,試圖再回鼎裡睡覺,“不然再睡一覺吧。”
李景寧抬手攔了一下,凝視著道人的雙眸:“不行。”
道人:“為啥?”
“文物都要上交國家。”李景寧嚴肅地指了指道人睡覺的鼎,“這也不例外。”
道人:“……可是老道不能從這鼎裡離開。”
李景寧伸出手,抓著道人的胳膊,一下子就把他提了起來。
道人頓時叫了起來:“哎你輕點……疼死老道了!”
李景寧面無表情地把道人拎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把鼎蓋抱起來放在鼎上,然後拍了拍手:“現在好了。”
道人自從被李景寧提著離開方鼎就一臉迷幻,等李景寧把方鼎的蓋子蓋好,才回過神來,有些吃驚:“咦?老道解脫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來的妖魔鬼怪,但是現在是法制社會,一切文物都屬於國家,建國後也不能成精。”李景寧警告道,“你最好早點跑,不然被人抓去解剖可不關我的事。”
道人呆愣愣地看著李景寧,皺著眉算了一下,有些茫然地Mo了Mo頭:“這……老道還以為一輩子都要待在鼎裡,壓根沒想過還能從鼎裡出來。”
李景寧不管他,自顧自檢查了監控等方面。
道人從鼎裡出來之後,研究所的電開始恢復。燈光逐漸亮了起來。
這時他才看清這個道人臉龐看起來頗為稚嫩。
當然,從他睡在這口古鼎來看,年齡不知道有幾千歲了。
李景寧確認沒有問題,才站起身:“要閉館了,走吧。”
道人迷迷糊糊地出了門,下意識跟在李景寧後面。
李景寧走了一段路,停下來轉過頭:“你跟著我幹什麼?”
道人有些委屈:“老道只認識你一個人。”
李景寧皺著眉,忽然道:“你不是邙朝呼風喚雨的國師麼,活到現在還用別人來教?”
“你認識老道?”道人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李景寧不置可否。
他是從道人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如果破成那樣還能叫衣服的話——身上的花紋認出來的。
前世他自小學習帝王之道,前朝、前前朝的興衰前車之鑑自也在功課之內。
邙朝呼風喚雨的國師是真正有法力之人,一手幫助邙朝開國皇帝締造第一個大一統王朝,結束了各王國廝殺混戰的局面;而在國師去世之後,邙朝便一路走下坡路,沒多少年便毀在了前朝手中。
如今看起來,這個國師一直住在這口鼎裡。
“老道在邙朝的時候也閉門不出,能接觸到的也就皇帝和僕人。”道人委委屈屈伸出手,“老道也不能隨便出手,有天道限制的。”
李景寧低頭看了他一會。
這個道人雖然自稱“老道”,但看起來其實只有十五六歲模樣,臉上沾了不少灰塵烏漆麻黑,雙眸看起來倒還真誠,不知說的是真是假。
李景寧沉默了片刻,退了一步:“我先帶你找地方住下。”
……
帶著這個神秘道人去快捷酒店開了間房,前台的姑娘看著道人那一身幾乎遮不住關鍵部位的破爛衣服,暗中嘀咕了一句“最近好像沒有漫展吧”,一邊麻利地操作:“先生要二人間嗎?”
“一人間。”
送道人進房,李景寧簡單給道人介紹了一下床鋪、浴缸、熱水器等現代化家具的用法:“知道怎麼用了麼?自己洗吧。”
道人對著淋浴頭仔細琢磨了一下,隨後伸出手擰開——
“嘩啦!”
冷水噴湧而出,嚇了他一跳:“這個時代的人都會控水術了?”
他站在噴頭下面,任由水流下來,右手抬起,水流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樣匯聚到他的手上。
“唔,感受不到靈力啊……”
李景寧拿著沐浴露和洗髮水過來,無語地看著他,最後嘆口氣,過去關上淋浴頭:“坐下,聽我指揮。”
給一個什麼都不懂、偏偏還很有自己想法的人洗頭洗澡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李景寧感覺自己投胎之後二十幾年養起來的耐心都快被這個傢伙消磨沒了。
“低頭,別讓泡沫進眼睛。”
“老道可以用淨塵術……”
“不需要。自己把沐浴露在身上抹勻。”
“這不是什麼咒術吧?味道好奇怪……啊!”
“搓澡巾而已,忍著。你這是多久沒洗澡了?”
“自從老道睡在鼎裡就沒洗過哈哈!”
“……”
“不過老道有用淨塵術,而且鼎裡其實很乾淨。”
“閉嘴,沖水。”
終於把道人身上千年積灰洗乾淨,李景寧感覺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
洗完澡之後的道人臉蛋紅潤潤的,竟然頗為俊秀,長長的頭髮披在背後,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漂亮的少年。
不知為何,這幅樣子讓李景寧想到了那隻小倉鼠。
搖搖頭驅散這個想法,李景寧把浴巾丟給他:“自己擦乾淨上床去吧。”
道人下意識裹住身體,左右看了看:“老道的道袍呢?”
“丟了。”
“啊?!”
“給你脫下來的時候就碎成碎片了,不丟能怎麼樣。”
“那可是老道唯一一件蔽體之物!”道人心疼地抓緊了浴巾,“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外面的門鈴響了:“先生,您訂的衣服到了。”
李景寧從浴室出去打開門,服務員提著幾件衣服站在門口:“先生,您剛才訂的衣服。”
“嗯,多謝。”
李景寧接過來,正要關門,忽然看到眼前的服務員臉色變得有些警惕,目光掃過他好像在看一個變態。
他回頭一看,果然看到道人只裹著浴巾跟在他身後。
關鍵是手裡還拿著一個安全.套,不知道從哪裡Mo到的。
李景寧:“……”
“先生……”服務員一隻手悄悄握住了對講機,打量了一下那個看起來大概只有中學生模樣的少年,委婉地道,“我們酒店的呼叫系統可以直接聯繫到市內的報警中心。”
李景寧輕輕吸了口氣再吐出來,解釋道:“這是我弟,小孩子不學好跑去cos,把身上塗得烏漆麻黑怕被爸媽打。”
他轉頭去訓斥道人:“放下,小孩子家家的不學好!”
服務員有些懷疑地看著他一眼,又仔細去看那個少年臉上的神色,發現沒有一絲委屈或者畏懼,只有好奇,心裡多少安穩了一點。
想想眼前這人開房用的實名,真要出事跑不了。
服務員咳嗽一聲:“不好意思,我有些敏感了。”
“沒事,負責是好事。”李景寧笑了笑。
李景寧本身相貌很英俊,柔聲說話頓時讓年輕的服務員心跳加速。
解決了服務員,李景寧回過頭看著還在研究安全套的道人,輕輕嘆口氣:“別看了,穿衣服睡覺去。”
他估Mo著道人的身高,買了包括衣褲鞋襪甚至內褲在內的一整套。
道人穿上內褲,扯了一下鬆緊帶,抱怨了一句:“勒著好難受。”
“習慣就行。”李景寧看道人還算聰明,估計不用自己教別的了,“我先回去了。”
“啊?”道人愣了一下,“你不陪老道?”
“我要回家。”
道人想了想,沒有挽留:“那你回去吧,老道一個人沒問題。”
李景寧點點頭,給道人再次介紹了一遍所有的家具用法。
轉頭出門之前他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巧看到道人對著插座好奇地伸出手指。
李景寧:“……你在幹什麼?”
道人疑惑地轉頭:“老道想試試你說的電流。”
從前的雷鳴電閃那都是天地之威,現在竟然尋常的小門小戶裡都有……這怎能不讓他好奇?
李景寧感覺自己太陽穴開始有點疼了。
他重新進門,再次嘆了口氣,認命道:“我留下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