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寧前世今生都沒有過孩子,本來還對兒女充滿了憧憬。
這一夜徹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這個自稱“星穰”的道人簡直是個熊孩子,李景寧對著手機和電視給他講解這個世界的常識,幾乎每提到一樣東西他都要去嘗試一下。
李景寧都忘了自己阻止了幾次這傢伙Mo電閘。
等到最後他困得快要睡著,還不忘嚴厲叮囑道人一句“不許Mo電源”。
隨後他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等第二天他醒來,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衣服脫了去,還蓋著被子。
而星穰正對著他的手機看得津津有味。
李景寧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深沉,揉著太陽穴坐起來:“你把我放在床上的?”
“嗯,看你挺累的,順便給你施了個法。”星穰聚精會神低著頭看手機,只擺擺手。
“你沒有睡覺?”
“老道睡了那麼久當然不困。”
李景寧起床看了一眼,發現他正在看短視頻網站上的土味視頻。視頻幾個男子穿著廉價的黃袍馬褂,過家家一樣在演宮廷情景劇。
星穰倒還聰明,竟然知道插著充電器看視頻。
“對了,剛才來了個……嗯,電話?”星穰忽然道,“有人問你在哪裡。”
李景寧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是研究所打來的電話,估計是看他沒去上班特意來電話問問。
“你怎麼回复的?”
“老道說你累得睡著了,他就問老道是誰。”星穰想了想,“老道說是你弟弟。”
他還記得昨天李景寧用來搪塞服務員的理由。
李景寧點了點頭,收回了手機:“我要去上班了,房間開到今晚,你熟悉這個時代的情況就走吧。”
星穰不捨地看著手機,遺憾地嘆口氣:“好。 ”
李景寧去洗手間洗臉出來,看到星穰已經穿上了那身休閒服。
換上現代裝之後,除了垂到膝蓋的頭髮有些奇異,星穰整個人看起來鮮亮了許多,好像一個剛上高中的小弟Di 。
衣服略有些大,襯得他體型愈發單薄。
若非知道這個人在千年之前曾經助邙朝的開國皇帝一統江山,說不定還真覺得星穰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年。
李景寧對星穰一直懷著幾分警惕,不想和他多打交道。
科普了這個時代的常識之後他能做的也差不多了,便告辭離開。
星穰沒有留到晚上,跟李景寧一起出了門。
和李景寧在酒店門口揮手告別,星穰Mo了Mo下巴,自言自語:“難得重獲自由……老道該干點什麼呢?”
他站在大街上來回看了一圈,眼中的興致漸漸消失,思索了片刻,抬手掐算了一會,朝著一個方向去了。
……
李景寧到了研究所,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就有人好奇地來問:“隊長,那小孩是誰?”
李景寧頭也不抬:“我弟。”
“是嗎?”那人不信,“咱倆認識這麼久,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個弟弟?”
“遠方親戚。”
“那你們怎麼在酒店?”
“家裡沒空床給他住。”
“哦,是嗎——?”那人拉長了語氣,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曖昧,“我給伯母打電話,她怎麼不知道你家來了個親戚?”
李景寧翻著資料的手一頓,抬起頭來微微蹙眉:“你給我媽打電話幹什麼?”
“咱們剛整理了資料發上去,研究所發了一點福利要寄家裡去,你那個'弟弟'說你在睡覺,我就問伯母了。”那人和李景寧一起工作了好幾年,關係不錯,拍著李景寧的肩膀,嘖嘖道, “看不出來啊隊長,你喜歡那樣的。”
李景寧感覺有些頭疼了起來。
研究所這邊先不說,該怎麼和家裡解釋?
晚上回家,果然遭到了盤問。
“小寧,你這麼大年紀,也是該談戀愛了。”李母咳嗽了一聲,端出水果,委婉地道,“媽媽就希望你快快樂樂的,你要喜歡男孩子呢,媽媽也可以試著接受……”
李景寧有些哭笑不得,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榨汁機裡:“媽,別聽陶濤瞎說,沒有的事。”
“你十幾歲的時候媽媽還擔心你早戀,結果這麼多年下來,你都快三十了,一個女朋友都沒談過。”李母完全不信,“我早就有心理預期了——雖然還是想要個漂亮的兒媳婦,但是你的婚事還是你自己做主。”
李景寧怔了怔,心裡淌過一絲暖流。
他沒想到原來媽媽還偷偷考慮得這麼詳細。
不過他早些年不談戀愛是覺得和同齡人沒什麼共同話題——他跳級太厲害,身邊讀書人都比他大好幾歲,思想又和他不共通,倒不是刻意單身。
前世他后宮諸多美人,雖然中了絕子未能臨幸,但也看慣了。
李景寧把榨好的果汁拿出來放在桌上,嘆口氣:“媽,真沒有,我路上撿了個離家出走的小孩,怕人出事所以送酒店睡一覺,第二天就送回家了。”
李母將信將疑地打量著自己兒子,心裡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失落一下。
李景寧安撫了幾句,又去倉鼠籠子那邊餵了一下倉鼠,轉開了話題:“怎麼突然想買倉鼠?”
“以前想養寵物,但從前咱家住在店裡,怕寵物的毛和氣味有影響——好歹咱家也是做甜點的。”李母笑著道,“你回來前一天我路過寵物店,被推薦了倉鼠,就試著買一隻回來養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
說起這事,李母有些自得,“我還特意挑了跟你同一天生日的呢!”
李景寧拿了一顆瓜子送進籠子,看著那隻羅伯洛夫斯基倉鼠警惕地躲在後面不肯靠近,耐心地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過了好一會,小倉鼠才怯生生地靠近,試探著從李景寧手裡拿走瓜子,又躲起來了。
李景寧也不著急,唇邊勾起,站起身來。
倉鼠這種寵物膽子確實很小。
不過可以慢慢接觸。
……
第二天,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到了李景寧這裡。
“新發現了墓葬?”李景寧放下復原進度的匯報,“誰的?”
“據說是荻朝那位傳奇的景昌帝的墓葬!因為地勢變遷出土,需要盡快挖掘。”陶濤興致勃勃地道, “這可是大發現!隊長,咱們明天就走!”
“真的假的?別又是假陵啊。”路過的同事不太信,“景昌帝的真陵都找了這麼久,完全沒影子,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
景昌帝在位幾十年身子依然健朗,後來傳位太子後痛快地做了太上皇,之後再也沒傳出消息,連具體哪年駕崩都沒有人記載,也是荻朝唯一沒有葬入永世皇陵的皇帝。
有不少史學家甚至懷疑過其實是太子謀逆篡位、悄悄誅殺了景昌太上皇。
畢竟景昌帝實在太高壽了,傳位之前都能每天在皇宮裡跑好幾圈,說他能熬死太子都有大把的人信。
李景寧心知肚明,那個小倉鼠是修煉成精的妖怪,壽命自然和人類不一樣,說不定脫離了皇帝枷鎖之後一直修煉到現在,還在某處生活著。
他從沒指望過真正的景昌陵墓。
但景昌皇陵確實是研究荻朝歷史最重要的佐證——皇陵中的陪葬品是能夠保存歷史最久的真實文物,對於研究當時的文化和政治具有極高的價值。
“這次的陵墓墓碑上有光華帝君的字跡。”
“哦?”李景寧認真了一些。
光華帝君霍採瑜是太子繼位之後為光華王追封的封號。
景昌帝與光華王永結同心、不分嫁娶,為先帝追封封號時,著實把新帝難為到。
不能按照皇后的規格追封、也不能按照皇帝的規格追封……
不知道當時禮部官員掉了多少頭髮,最後追封了一個光華帝君。
光華帝君與景昌帝矢志不渝的堅貞愛情,也是景昌帝傳奇一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雖然同為男子,他們之間卻比世間所有的痴男怨女更加癡情、更加幸福,彼此身邊連陪床侍女都沒有,一生只愛一人。
後世對他們二人愛情的歌頌一直傳唱,如今隔幾年就有演繹景昌帝和光華帝君愛情的電視劇或者電影上線,每每都能吸引大量的噱頭。
從史書上看,光華帝君寫得一手好字,但除了批復奏折之外,基本只給自己的至親摯愛題字。
現代如今幾乎沒有光華帝君的真跡留存,只在後人的吹頌和少數碑文上能見識到。
像當初荻朝唯一的女大將軍霍採瑾的陵墓前就有光華帝君的題字。
若這處陵墓有光華帝君的字,確實有可能是景昌帝的墳塋。
李景寧其實對這個陵墓的真實性還有些懷疑,但既然有霍採瑜的字,說不定還真有點東西。
他站起來拍了拍手,周圍的同事都安靜下來看著他。
李景寧安排好了留守繼續研究上次發現的文物的人,最後點了幾個年輕的考古隊員:“準備一下,明天出發。”
有年紀大的有些委屈:“隊長,怎麼就這麼幾個人,你這是歧視老人家啊。”
“這次陵墓的位置比較危險,在無人區,出過不少人命——我們先去打頭陣。”李景寧安撫了一句,“建立安全區之後再讓你們過去。”
上報批准考古的文件已經下來了,李景寧帶著幾個年輕的隊員很快就到了疑似景昌皇陵的所在地。
李景寧坐在直升飛機望著下方的自然風景,英挺的眉毛微微皺起。
旁邊的陶濤問出了他的疑問:“這裡在景昌之前是狡國的領土吧?為什麼景昌帝要把陵墓建在這裡?”
景昌初期,大將軍霍採瑾徵狡國,將狡國化為北方三郡,對中原歷史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成就;但對於那時的狡國人來說恐怕只會恨景昌帝恨得牙癢。
這樣的情況下,景昌帝為什麼會把陵墓放在北方三郡?
但從墓碑的拓印來看,確實是光華帝君的筆跡……
李景寧眸色微微沉了沉。
抵達考古地點已經是傍晚,已經有建造安全區的工人收工。
考古地周圍Yi-n森森的,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李景寧等人下直升飛機之後放下東西,迫不及待先去陵墓那看了一眼。
最早被發現的墓碑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子,只有寥寥無幾幾個字能看得清楚。
李景寧站在墓碑前面望著墓碑,沉吟不語。
墓碑上的字跡斑駁認不出來,只有“此”、“入”等能勉強分辨。
但他注意到在墓碑角落畫著三瓣彎鉤的圖案。
那個圖案現代考古學中幾乎沒有提及,也沒有發現它的真實含義。
但李景寧前世的記憶告訴他,那在荻朝是“高度危險、閒人莫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