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錦余沒有完整地看完原著,但他可以肯定,原著肯定沒有詳細地描寫到荻朝皇宮裡的全部細節。
畢竟原著是繞著男主霍采瑜轉的,作為反派——而且還不是最終反派的景昌帝登場基本都是在刷仇恨值,一切君王的優點他都沒有、君王的劣跡倒犯了個遍。
比如窮奢極欲、廣納后宮。
李錦余對人類古代的財富認知不算特別清晰,但一路走過來琳琅滿目的珊瑚瑪瑙、珍珠翡翠還是閃瞎了他沒見識的倉鼠眼。
這些華貴的珍寶竟然被用來鋪路……
李錦余有心想彎下腰敲敲鋪在地上的大塊瑪瑙,又顧忌身後的宮人不敢太過分。
他本想斥退這些內侍和侍衛,自己一個人活動,但一開口就看到他們齊刷刷跪下來、全身顫抖的樣子,又實在沒法說什麽。
隻好由著他們跟著。
此時大約是初春季節,皇宮裡早早就換上了初綻的花枝,一路走過來聞著空氣中的花香,李錦余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不過這放松的心情沒多久,就被花香中摻雜的一抹脂粉味破壞了。
拐過一個亭台,娉娉婷婷走來一個衣飾華貴、面容姣好的女子,看到李錦余頓時眼前一亮,笑盈盈地屈身下跪:“臣妾參見陛下。”
李錦余再次見到陌生人,心又提了起來,想後退已來不及,只能硬著頭皮道:“起來吧。”
——這是哪個?景昌帝的妃子?
景昌帝廣納后宮,喜新厭舊,皇宮裡裝滿了他選召的美人,很多美人甚至被他選進來之後連龍顏都未曾一見。
男主後來奪位登基後,把這些在深宮中蹉跎了青春年華的女子盡數放歸,無家可歸的也盡可能安排了去處,沒像以往的謀朝篡位者一樣把後妃陪葬或者據為己有。
原著中沒有寫景昌帝的妃子都是誰,李錦余自然也無從知曉。
只是瞧這女子說話間的熟稔,想必很得景昌帝歡心——這還是李錦余頭一次見跟自己說話沒有任何懼怕之色的人呢。
得了李錦余的話,那女子站起身來,迎上來自然而然地想去挽他的胳膊:“陛下今日可是在賞花?”
李錦余嚇得一抖,快速後退一步,避開了妃子挽過來的手。
在對方略有些驚愕的眼神中,李錦余反應過來他似乎又有點崩人設,趕緊解釋了一句:“我……朕今日有些乏,怕壓著愛、愛妃的手。”
那妃子:“……”
些許訝然在那妃子臉上稍縱即逝,神情很快便恢復正常,若無其事地放下手,笑著道:“陛下操勞國事,可要保重龍體才是。”
李錦余努力扯出一絲笑意:“嗯嗯,朕知道。”
本以為和這不認識的後妃說兩句話就可以走了,沒想到她跟在自己身邊,聊起了后宮之事:“前兩日陛下還說要來臣妾這裡賞舞,臣妾等了這許久都未曾等到,可難過呢。”
“……朕、朕這兩日比較忙……”
那妃子輕輕撅了撅嘴:“陛下這幾日在忙什麽?臣妾聽說陛下把前兩日對陛下不敬的那人放了,還留在宮中為他請了太醫?”
冷不防從妃子口中聽到了霍采瑜的事,李錦余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啊……怎麽了?”
消息傳得這麽快?
“安總管把那人安排在了后宮裡頭……臣妾等都是些弱女子,聽聞有外男留住宮裡,都有些心慌呢。”
李錦余眨眨眼,明白過來。
聽說古代的男女之防甚為嚴重,女兒家尤其擔心被心懷不軌的惡男壞了名聲。
不過霍采瑜那可是未來的明君,對景昌后宮毫無佔據之心,為在深宮裡水深火熱的許多女子都安排了好歸宿,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樣。
想到這一天,李錦余便放心地寬慰道:“你放寬心,他自然無妨。”
那妃子臉上閃過一絲怪異,張了張嘴,神色保持不變,笑吟吟地道:“既然陛下這麽說,那臣妾便放心了。”
李錦余沒留意那妃子臉上的神色,說完話便再次後退一步,乾巴巴地道:“朕還有些事,愛妃好好賞花吧。”
說完趕緊示意內侍們走人。
那妃子也沒糾纏,屈膝下跪:“恭送陛下。”
待看不到李錦余一群人的身影,她才重新站起身,臉上的笑容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後面的宮女忍不住問了句:“娘娘……”
妃子眼眸微微垂了些,聲音中透出了一絲無奈和憤恨:“瞧陛下的意思,怕是真的瞧中了那姓霍的男人。”
那宮女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娘娘慎言!”
後花園可不是她們自家,需得小心隔牆有耳。
那妃子毫不理會,轉頭凝望著某個方向,微微咬了咬牙:“還得想個法子才行。”
……
李錦余不知道剛才那妃子在想什麽,不過碰上宮妃讓他散步的興致頓時消散一空,生怕再遇上別人,隻好趕緊打道回府。
出來轉這一圈多少緩解了他的運動不足焦慮。
一整個下午他都留在寢宮裡,把內侍都趕出去,一個人在屋裡頭轉圈。
一邊轉他也一邊翻看寢宮裡的文書,爭取多了解一下現在的情況。
成精之後他的靈智比尋常人類更強一些,在現代時跟著飼主勉強把文字認了個七七八八,但也僅限於簡體字。
這個世界用的卻是繁體,有些字也和李錦余穿過來之前的世界不太一樣。
他只能艱難地連蒙帶猜。
根據景昌帝放在寢宮裡的一些奏章和手記看,現在是景昌六年春,前朝和后宮裡敢明著跟景昌帝做對的人都已經被景昌帝乾掉,他也因此順風順水地安心做他的暴虐昏君。
景昌帝能如此肆無忌憚,自然有他的依靠。
朝堂上文武兩派最大的領頭人——丞相葉懷鄉、大將軍孟擊浪都是景昌帝的支持者。
大將軍是鐵杆的保皇派,先帝的兒子之中,只有景昌帝好好地長大,別無選擇;
葉丞相則是覺得景昌帝這個性子便於控制,方便他獨攬朝政大權。
——當然,這是李錦余根據原著中後來的劇情猜測出來的。
實際上景昌帝本人的手書裡根本沒有提到這兩個對於他穩坐皇位最大功勞的人。
也可能提了,李錦余不認識字。
不管怎麽說,從目前的情況看,只要他像原身一樣繼續維持暴虐無道的形象,對朝廷和皇帝不滿的勢力會繼續積蓄,最終由男主霍采瑜撕破一道口子,旋即滔滔洪流就會徹底衝垮景昌帝自以為是的美夢。
但是這個暴虐無道……
李錦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寸,感覺有點沒信心。
他連跟生人講話都要努力維持聲音不打顫,怎麽“暴虐無道”?
像白天裡的事情,按照景昌帝原身的性子,本該那些內侍動作遲緩的時候就直接斥下去打板子。可他隻想那些內侍別動不動就瑟瑟發抖跪著求饒。
嗚嗚,這種事本來就不該是他一隻單純無辜的倉鼠承受的!
李錦余丟下晦澀難懂的手書,一頭扎進了柔軟的龍榻。
最後他終於下了決心——明天再說。
世間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還是晚膳最能治愈人。
接連幾次用膳,李錦余都要面對不得不放棄大半美食的艱難抉擇,只能揉著肚子痛下決心:“明天開始,不要上這麽多菜了。”
隻給他一個人吃的菜,上了幾乎有五六十盤!每盤吃一口都飽了!
進來收拾殘羹剩飯的內侍全身一抖:“奴婢鬥膽請示,是否今日膳食不合陛下胃口?”
不對啊,明明陛下吃得比以前多不少……
李錦余擺擺手:“不是,朕只是覺得……”
景昌帝是不可能考慮鋪張浪費的問題,直說肯定要崩人設。
他停頓了一下,想出了一個理由,“這麽多菜,倘若有刺客下毒,一樣樣試毒太麻煩,朕等得肚子都餓了。”
內侍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問:“敢問陛下,明日削減多少分例?”
李錦余看了看桌上那麽多盤子,心裡糾結了一下:“削一半……不,削四分之三吧。”
這樣他再努力吃一吃,應該剩不下多少了。
內侍驚訝的表情快寫在了臉上。
——那點菜……夠陛下吃嗎?
但陛下有命,他也不敢反駁,隻好點頭應下。
吃飽喝足,李錦余想起自己上午救下來的男主,問了一句:“霍采瑜怎麽樣了?”
“按陛下吩咐,霍公子已經被安排到錦繡閣,太醫去看過,說……”
他微妙地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說霍公子體弱,受不得刑,怕是很難熬過來。”
李錦余呆住了,有些不可思議:“霍采瑜熬不住?”
不會吧?他記得原著中說霍采瑜自小習武,幼年時期就能打幾個壯漢來著,現在怎麽就要掛了?
難道皇宮裡的杖刑如此之重?
霍采瑜掛了的話,他怎麽辦?
他坐不住了:“朕要去看看。”
倘若太醫不行,他可以用靈力幫霍采瑜療傷。
……雖然他的靈力只有一點點。
那內侍反而愣住,旋即反應過來,趕緊跪下:“陛下三思!傷病之氣衝人,陛下萬萬不可因此……”
“朕心意已決!”牽扯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李錦余難得硬氣了一次。
那內侍頓時噤若寒蟬。
乘著慢悠悠的龍輦到了錦繡閣,李錦余也沒管其他通傳的人,迫不及待衝進了臥房。
床榻上霍采瑜正趴在那裡,雙目緊閉,似是還在昏迷中。
李錦余被霍采瑜身邊纏繞的紫薇帝氣再次威懾得全身僵硬。
他勉強邁開腿走到床邊,也沒多想,直接掀開了被褥,扯掉了霍采瑜的褲子。
一旁伺候的宮人被他們陛下如此自然的舉動震驚得說不出話。
李錦余看著霍采瑜被一層層棉紗包裹著的臀部,上面還有微微滲透出來的血跡,不由得有些心疼。
這可是未來皇帝的屁股啊!
聽說天命所歸的明君之血對妖精修煉都大有好處呢!
左右看了看,李錦余沒看出什麽來;倒是看紫薇帝氣和霍采瑜的生命氣息,感覺他性命還算安穩。
李錦余多少松了口氣,轉頭看向了一旁伺候的宮人:“太醫呢?”
那宮人戰戰兢兢地道:“太醫配藥去了……”
“告訴太醫,一定要把霍采瑜的屁股治好!”李錦余叮囑道,想了想又學著原著添了一句,“不然朕讓他全家陪葬!”
房間裡所有的人頓時齊刷刷跪了下去。
李錦余沒想到自己這句話威懾力這麽大,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握住了搭在床榻邊緣的手腕。
等反應過來,李錦余又忙不迭松開,然後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剛才自己可是握住了未來皇帝的手腕!這沾染的紫薇帝氣能不能保佑他心想事成?
盯著自己的手想象了一會,李錦余才回過神,站起身準備回去。
臨出門的時候他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注意到一個讓他有些迷糊的細節:
——剛才他進門的時候,霍采瑜的手是這樣握著拳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