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費費沒想到有一天要把重生的事告訴別人會這麽難。
她曾經想過,可能會告訴她最親密的朋友,因為朋友可以信任,又不像家人那樣會擔心過度。到時候,她肯定是像講懸疑故事一樣,將這件奇異的事講得生動而酷炫,從而成為朋友心中的一段傳奇。
此刻許意半蹲在她面前,用祈求的姿態,眼睛卻沒有直視她。
昨晚瘋狂的做愛林費費是有清晰記憶的,所以她記得許意一次次滿足她的索取,記得她身上滲出的細小汗珠,也記得她並不快樂。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洶湧的難過,林費費真怕她一眨眼就會掉下眼淚來。
林費費沒有見過許意哭,她渴盼以後見到的時候是她感動的、喜悅的、笑出的淚水,而不是因為痛、因為悲傷或者因為心疼自己。
醒後的這一天,林費費在極力表現出她對這件事情的不在意,表現出她對現在積極樂觀的態度,表現出她對許意的喜歡。
她不曾責怪許意任何事情,她也不想許意——這麽好的許意因為任何事情責怪自己。
林費費此刻還在猶豫,並不是因為她怕這件事說出來會對自己不利,而是許意可能會更加難過。
在聽許意講述自己的過往時,林費費想到許意面對蘇漾的愧疚,面對家人的指責,心疼得都要喘不上氣來。
那許意要是聽到自己死過一次呢……
林費費真想趕緊編出一個故事來,一個可以解釋所有前因後果卻又能讓許意不難過的故事。
不知靜默了多長時間,許意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背,抬眼對她笑了笑。
林費費清晰明了地看見,許意笑得很委屈。
然後她沒有再說什麽,起身走去了鋼琴那邊,開始彈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林費費手中還握著許意倒給她的水,水的溫度是舒適的讓人溫暖的熱度。
林費費在琴聲中聽到了許意所有的情緒。
她是有樂聲的,卻也是安靜的,她心裡十分難受,卻還在安慰著自己。
現在這樣比告訴她事實能好到哪裡去?許意是不是在腦海中已經猜測了無數次,於是也承受了每一次猜測帶來的悲傷。
林費費喝了一口杯裡的水,輕輕叫她:“許意。”
琴聲停了,許意轉頭看她。
林費費揚了揚杯子:“沒水了。”
透明的玻璃杯晃了晃,明明還有大半杯的水,但許意還是走了過來。
去接水杯的時候,林費費握住了她的手。
“我告訴你,但是你得先清楚一件事情。”
許意在床邊坐下來,看著她,問:“什麽?”
“我現在過的是最好的生活,”林費費笑著說:“以前任何時候,都不如現在幸福。我十分感謝命運讓我擁有這一切,或許錯過了以往任何一次挫折都可能導致我現在無法擁有你。因此我不痛恨過往,我希望以後我們可以過得更好,更開心。”
許意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勾起笑容,說:“好。”
講述前世的種種,其實不需要多長時間。
林費費的前世過得如同每一個在娛樂圈失敗的藝人一樣,這樣的人太多,不管是原來還是現在一抓一把。
所以講到後來她跟方圓上了山頂別墅,林費費竟然沒有一絲懊惱。後來那些激烈的事件說出口時,林費費十分平靜。沒有過度的情緒,甚至沒有恨。
這讓她自己都感到震驚。
她是個平凡的人,因此在重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恐懼,她仇恨,她遇到方圓和許天鵬就無法平複情緒。
而走到了現在,她終於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放下了這一切。
沒什麽好悔的,她林費費從來沒有乾過違背良心的事情,任何選擇都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最本心的選擇,她沒有傷害過別人,因此沒有什麽好悔的。
也沒有什麽好恨的,仇恨帶給自己的痛苦往往比帶給對手的多,事情還在發生,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合理合法,惡人該遭到的懲罰是他自己種下的因果。林費費不會去陷害,也不會去主動傷害,她的目的只是讓自己過得更好。
講完了這一切,林費費拉了拉許意,示意她也到床上來。
許意順從地上了床,兩人滑下去,依偎在被窩裡。
“所以我現在一定要查許天鵬,因為他這樣下去,會牽連到你的公司,會牽連到你的家人。而且他做的是害人不淺的交易,許多藝人可能在他的威逼利誘下走上一條毀滅自己的路,”林費費笑了笑:“你還別說,我這個人也挺正義的,舉報這種事情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許意攬著她,手掌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開口時聲音有點啞:“寶貝,你很棒。”
林費費知道她現在心裡一定不好受,於是扯偏了話題問:“那你會不會生氣呀?我早都知道你會成名,而且還有錢,所以故意接近你的。”
“因為這些接近我的人多了,”許意說:“你是最可愛的一個。”
“看得真開誒,”林費費拉遠了點兩人之間的距離,看著她的表情,皺了皺眉:“你……比我想象中平靜很多,對於重生這件事,難道你不表現一下驚訝和好奇嗎?還是說,待會你就會給精神科的醫生打電話,讓他來看我啊。”
許意笑起來,將她重新抱進懷裡:“不會。其實……”
她突然停頓住,林費費心臟砰砰砰地跳起來。
其實什麽……不管怎麽其實,想起來都很恐怖啊!
林費費等了蠻久,許意都沒有再說話。
“其實什麽?”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許意就像回過神來一樣,說:“沒什麽,我有猜到過這種情況。”
“猜到這種……你是不是網絡小說看多了。”
“我科幻小說看得比較多。”
“那你科幻地解釋一下。”
“平行空間和時空裂縫你聽說過嗎?”許意張開一隻手比劃著說:“我們的存在,並不止是三維的……”
林費費覺得許意的高中物理一定學得不錯,或者她大學的專業和這些有過一些聯系。發生重生這麽奇怪的事以後,林費費不是沒有查過相關的資料。網上出來的大部分是小說、靈異故事或者聽起來就不太靠譜的科學解釋。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林費費堅信科學,於是也試過深入研究這個問題。為此,她沒少跑去省圖書館。所以現在許意講給她的許多概念,她都是有所了解的,但僅僅是大概的了解,科普范圍內。
但許意顯然比她的檔次高多了,許意在從本源上解釋許多問題,所謂的深入淺出不過如此。在許多點上的發散講解也十分有趣,輕易地掌握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讓她的大腦只能跟著她的語言走。
不去當老師也實在是可惜啊。
林費費聽得有滋有味,反正話題已經完全偏了,而新奇知識的接觸總是讓人感覺眼前一亮的,更何況是關於宇宙的奧秘,瞬間讓你感知到生命無止盡的可能性。
“要打破絕對時間的概念,那不得不提到宇宙的起源和命運。這樣你才可以理解為什麽我們會有在收縮的宇宙中熱力學時間箭頭被顛倒的概論。”許意看了看林費費,這人現在興致勃勃,完全沒有困倦的樣子,於是她喝了口水,繼續講下去:“從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本身就能預言:時空在大爆炸奇點處開始,並會在大擠壓奇點處或者在黑洞中的一個奇點處結束……”
這次,她開始背教科書,《時間簡史》雖然被歸在科普書籍裡,但要是真原封不動說出來,聽的人是十分費腦的。
林費費終於開始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她本就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這會終於又一次沉入了夢鄉。
許意輕輕地將搭在她腰上的那隻胳膊挪了下來,為了不讓她在夢裡感覺到負擔。
而那隻被枕著的胳膊許意沒有動,等林費費睡熟一後,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讓自己平躺好。
林費費在她的肩窩裡蹭了蹭,一條腿搭上來裹住了許意的腿。
和林費費一起睡覺很多次了,這人的睡姿並不好,怕冷的時候會整個纏到許意身上,呼吸聲噴在她耳邊。讓許意不自覺地一陣緊張。
許意從記事開始,就是一個人睡的,而且睡姿就跟平時走路的姿勢一樣,被大哥□□得十分端正。許家人沒有一個會彎腰駝背,不管個頭高不高,都會讓人感覺十分挺拔。
許意曾經想過,將來自己的伴侶如果生活習慣不能與她融合,她會不會像大哥糾正她一樣,一遍遍地去要求別人。這是一種長期形成的意識,許多時候無法控制,許意一度擔心這會成為她和伴侶之間的巨大矛盾。
然而,自從和林費費睡在一張床上的第一晚開始,許意就恍悟了,這樣的擔憂真是多余。
你愛她,你珍惜她,你生怕她有一點不開心,她睡著了,全心全意地依賴你,你便隻想默默地守護著她。
林費費裹著自己的姿勢,等到睡醒後,許意一定會胳膊麻腿麻。但許意知道,自己仍然會笑著看她醒來,給她最溫柔的眼神,最甜蜜的吻。
就像不管內心有多少震驚,多少憤慨,多少難以抑製的心疼。許意也會默默咽下去,不讓林費費再憑添哪怕一分的難過。
我的愛人啊,即使我已經調動這具身體所有的敏感去給你你想要的愛,但我還是不知道該如何愛你。
如何愛你才能平複我血液裡咆哮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