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幼璿隔著被子拍拍她的腦袋:“你怕打雷?”
胸口受到了兩下輕微的撞擊,喬瞳在裡面點了兩下頭。
商幼璿心軟成一片, 聲音輕得第一遍她自己都聽不清說了什麽, 又清清嗓子重複了一遍:“我得去關窗戶,你是躺在床上, 還是跟著我?”
“跟著你。”
商幼璿把被子掀開,起身, 喬瞳像隻大型樹袋熊一樣掛在她脖子上,兩腿夾著她的腰, 也跟著起來了。
“外面有閃電, 怕的話就閉眼。”從床到窗戶還需要繞過路上散放的兩把椅子,商幼璿走得很穩, 小心翼翼避開飛進來的雨水濺到喬瞳, 側著身子把窗戶徹底關上, 落鎖。緊接著把窗簾也全部拉上了, 屋裡徹底伸手不見五指。
商幼璿停在了原地,一個人笑起來。
喬瞳感覺到胸腔的震動, 睜了眼,不明白她在笑什麽。
商幼璿無奈地笑道:“窗簾質量太好,我看不見路回去了。怎麽辦?”
“先把窗簾拉開,把燈打開, 再拉窗簾。”
兩分鍾以後,兩人再次躺在床上,燈卻沒再關。商幼璿想了想還是把睡衣給穿上了,方便說話, 喬瞳老是在她胸口蹭啊蹭,蹭得她都快起邪念了。
雷聲斷斷續續地響了大約五分鍾,徹底被雨聲覆蓋了,喬瞳從商幼璿懷裡睜開眼,從驚嚇中緩過神來,撲閃撲閃著懵懂的眼睛。
“你怎麽還沒睡?”
商幼璿瞬間給萌成了智障,把人逮過來,壓在自己身上,狠狠地啃了幾口,啃完也死死地抱著不撒手。
商幼璿覺得她自小對養貓養狗沒什麽興趣,很大程度上在她從沒有遇到過像喬瞳這麽可愛的……這個比喻似乎有點失當,但是她心裡的確是這麽想的。想每天把女朋友抱在懷裡,如果能和袋鼠一樣在身上安個袋子,走哪兒都帶著就好了,商幼璿腦補了一下自己肚子上裝著個喬瞳,忍不住笑出了聲。
喬瞳:“……”
由於趴在她身上,喬瞳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變化,從驚喜到煩惱,再到癡笑,一看就知道腦子裡肯定不在想什麽正經事。
商幼璿的癡笑持續了五秒鍾之久,才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喬瞳不知不覺被她感染了,一張嘴便笑開,低頭啄了一下她弧度優美的下巴,聲音軟軟糯糯,像撒嬌,“你為什麽還沒睡?”
當然是陪你了小可愛。
但她不能說,說完估計就天雷勾地火,一句正經話也說不了。
商幼璿喉頭滾了滾,忍住了再親她一頓的衝動,問:“你為什麽怕打雷?”
喬瞳把臉埋在她頸口,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一直怕打雷。”
“我去倒杯水喝,你在這躺著還是跟著我?”商幼璿暫時沒往下問,而是岔開了話題。
喬瞳自發地勾她脖子夾緊腰,商幼璿一笑,反手摟著喬氏樹懶去客廳倒水,她拉開房門喬瞳緊張了一下:“房裡不是有水嗎?”
“涼了,客廳有熱的。”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商幼璿偏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臉頰涼涼的觸感非常舒服,“我爸媽都在睡午覺,不會看見的。再說看見又怎麽樣,我和你感情好,她還不滿怎麽地?”
主臥和客臥是門對門,商幼璿朝前一努嘴:“你看,關著的,睡覺呢。”
然後她就大喇喇來了客廳,對上兩雙晶亮的眸子,僵住了,趙峰旻和商曉柔不知道行了多久的注目禮。這大中午的他們倆不睡覺乾嗎呢這是?
商幼璿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爸,媽?!”
“伯父伯母。”喬瞳聲音都嚇得變了調,慌忙從她背上跳下來,拘謹地垂手站著。
兩人大大方方來,夾著尾巴逃回了房。
商曉柔重重地歎了口氣:“老趙,你看見沒有?”
趙峰旻沉聲道:“看見了。”
商曉柔抽絲剝繭、條分縷析:“我懷疑你女兒是騙我們的,小喬的手可能是被她不小心弄傷了,然後她怕我罵她,故意這麽說的。你剛才看見她倆了沒有?”
趙峰旻道:“看見了。”
商曉柔道:“明顯小喬是依賴她的那個嘛,連路都走不了。你女兒現在膽大包天了,居然敢騙我,害我以為自己眼光有問題呢。”
趙峰旻早就接受了現實,惆悵道:“……嗯,你說得對。”
對這件事莫名執念的商曉柔為自己的論點找到了充足的支撐的證據,胸中的鬱結就像窗外的烏雲一樣散掉了。她心滿意足地起身:“走了走了,回房午睡去。”
主臥內。
商幼璿後怕地拍拍自己胸口,幸虧穿睡衣了,否則這一出門,她都不知道是會被商曉柔弄死在外面還是會被喬瞳弄死在裡面。
喬瞳扶著額頭,顯然也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不過好事是她已經從雷聲中恢復了。
商幼璿喝了口水,渡給她,實現了餐桌上沒能實現的嘴對嘴喂食的夢想,才重新挑起話題:“什麽時候開始怕打雷的?”
“那之後。”
“綁架之後?”
“嗯。”喬瞳垂下眼睫,輕輕地說,“我不是怕打雷,是害怕被驚醒。”
商幼璿發覺她兩隻手不知何時都藏進了被子,她暫時沒動她,和她並肩靠坐在床上,偏著頭,目光微沉地注視著她的側臉:“被驚醒後很難入睡嗎?”
喬瞳點點頭,不說話。
商幼璿也沒吭聲,在等。
喬瞳沉默了一會兒,她的眼角倏地泛起一點微妙的紅來,好似透不過氣來急促地呼吸了一口空氣,肺部的窒息感才稍稍得到緩解。
“我……”她短促地嗆咳了一聲,一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抬起那雙微紅的眸子,用無助的眼神看向商幼璿。
有那麽一瞬間,商幼璿心疼地想:就這麽算了吧,不要再問了。但是她阻止的話到了喉嚨,又咽了下去,只是端過了床頭櫃上那杯還剩了一半的溫水。
喬瞳就著她的手低頭喝了一口。
喬瞳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那些紛亂的根本抓不住頭緒的光影在她腦海裡支離破碎地閃過,每一幀都是蒙著白霧的,影影綽綽,糾纏著她的噩夢年年月月,去而複返。
“你明白那種感覺嗎?”她終於開口了,聲音喑啞。
“什麽感覺?”
“每一天都生活在煎熬裡。在每一個安靜的夜晚,有的人會從夢中驚醒,但是他們醒了以後可以再次入睡,而我躺在那裡卻毫無睡意。雖然我明白聽到的馬路上的聲音只是車子出了意外,牆上移動的影子不過是微風中拂動的窗簾,窗戶旁的聲音只不過是落在玻璃上的雨水聲,那些踢踢踏踏的步子不過是人的腳步聲,但是我的大腦不受我的控制……”
喬瞳突然沉默,好像驟然被一隻手粗暴地掐斷了似的,若不是身邊人還在的話,商幼璿還以為她憑空從原地消失了。她心裡頓時湧起強烈的不安,不由分手地將手伸進被子,用力抓住她不知何時沁滿汗珠的手心,喊了一聲:“小喬!”
“我沒事。”出走的三魂七魄像是被她暫時喊歸了位,喬瞳衝她勉強一笑,疲倦地閉上眼,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飄忽得像是一縷幽魂,“我總以為聽到的那些,是人垂死時的聲音。”
“無處不在的死亡包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