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喬瞳鮮少見她還會臉紅的,饒有興致道:“嗯?”
“哎呀,”小楊囁嚅了幾下,覺得自己太矯情了,這點破事兒也不值得喬瞳聽一耳朵,便重重地搖了搖頭,道,“就是感情方面的一點私事,我會盡快調整好的。”
喬瞳眉頭輕輕地挑了一下,感歎:“wow。”
小楊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耳朵道:“小喬總你別取笑我。”
“我沒取笑你啊,人之常情。”喬瞳用包敲打了一下她的胳膊,邊大步往前走邊道,“送我回公司,你大約還有半小時的時間處理私事。”
“好嘞。”小楊小跑著追了上去。
她的情緒恢復的很快,工作人員把車子開到酒店門口,小楊替喬瞳拉開後車門,送人坐了進去,穩穩地拐彎開往公司。
喬瞳低頭玩手機,最後一條消息是商幼璿發過來的午安,配了一張午睡的自拍。她辦公室在頂樓,采光很好,為了拍照特意拉開了窗簾,商幼璿側躺在她上次送過來的折疊床上,枕著她送的抱枕,眼神迷蒙,將睡未睡的樣子。脖子仰著,鎖骨處的白皙皮膚大喇喇的露出一片,其余的隱沒在被子深處,令人浮想聯翩。
這人,喬瞳搖搖頭,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勾引她。
她打開相冊,從前往後翻過去,手指戳著手機上的人的臉,笑意明亮又溫柔,一會兒還要抱著手機隔空親一口。
小楊偶爾從後視鏡裡看看她,心裡有根看不見的弦被輕輕地撥動了。
如果有一個人,你看著她便會發自內心的笑,快樂、孤獨、悲傷她都會和你分享,會陪在你身邊,感覺……似乎也不錯。
從昨晚來看,自己也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濮悅的,否則也不會壓著人要了一次又一次,雖然一開始是因為對方主動的。她眨一眨眼,心情豁然開朗起來,試試就試試,誰怕誰,這陣子狗糧吃得過多了,該輪到自己了!
就是這第一次戀愛對象是個女人,既不霸道也不總裁,走勢倒是和小說裡寫的一樣尤其有戲劇性……小楊以前覺得自己還挺保守的,看來是高估了自己。
嘖。
她一路把車開到地下車庫,和喬瞳一起進電梯。
喬瞳眼睛盯著前方的電梯門:“不處理私事?”
小楊眼睛裡藏不住的笑,道:“已經想到處理辦法了,晚上再說。”
喬瞳吊著眉毛“噢”了一聲。
小楊被她興趣盎然的表情勾起了好奇心,“大逆不道”的問道:“小喬總,你最近……是不是有點活潑過頭了?”
喬瞳:“哦豁,有嗎?”
小楊:“……”
您都哦豁了,能沒有嗎?看你家小嬌妻都把你畫風帶跑到哪裡去了。
喬瞳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本來就這樣。”
小楊心裡翻白眼:“好嘞,您說的是。”
抬腕一看表,已經中午兩點一刻了,正正好還有半小時上班。喬瞳抬腳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小楊留在了總經辦,其他人或是趴在桌子上,或是睡在折疊床上,一片寂靜。
小楊把u形枕拖過來,兩隻手臂墊在上面,從通訊錄裡翻到濮悅的聯系方式,皺著眉頭認真的想了想,點擊編輯了一條短信:“剛剛在陪老板應酬,晚上一起吃個飯嗎?”
她往回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了,覺得不太嚴肅,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輕手輕腳地離開辦公室,去了公司走廊那邊的露台。陽光充足,有幾盆同事養的多肉在曬太陽,小楊手緊緊握著欄杆,撥了電話出去。
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
濮悅帶著哭腔的一聲“喂”一下子就讓小楊覺得罪孽深重起來,原先準備好的詞全都卡在喉嚨裡,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別哭啊。”
“我沒哭嗚嗚。”
“我中午那會兒和老板在外面應酬呢,所以沒接電話。”
“嗯。”
“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嗎?”
“沒事。”
“我有事。”小楊鼓足了勇氣,一口氣不帶停的,“你今晚上到我家來吧我做飯給你吃。還有你租的那房子我看挺破的市中心租金又高你一個大學生老花家裡那麽多錢也不好,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周六日過去幫你搬家反正我力氣大不用叫外人了還省錢。”
濮悅坐在操場的草坪上,差點被這個峰回路轉驚得原地起飛:“學姐你說什麽?!能不能再說一遍。”
小楊咳嗽了一聲,在露台走了兩圈,明為不耐實則害羞道:“這麽一大段說得怪累的,沒聽清算了,你就說願不願意吧。”
“願意願意願意!我能不能現在就拿著行李箱去你家?”
“咳……隨便吧,你下午沒課嗎?”
“有課,一個猥瑣老頭的,不想上,我去公司樓下接你吧。”
“那個,課還是要上的,”小楊低頭蹭了蹭鼻子,說,“我五點四十五下班。”
這就是默許了。濮悅興奮地從草地上蹦了起來:“學姐我愛你!!!”
聽見對方雀躍的聲音,小楊覺得自己也好像比方才開心了一點,一股說不清的暖流從心房而始,灌入四肢百骸,和昨晚緊緊相擁的感覺一樣。
小楊:“我快上班了,我需要休息十分鍾,不然下午沒有精神。”
濮悅:“好,學姐你快去吧。”
小楊說:“拜拜。”
濮悅也說:“拜拜。”
兩人卻誰也沒掛。
小楊道:“你怎麽不掛電話?”
濮悅道:“我習慣對方先掛電話。”
小楊笑了:“真巧,我也是,遷就我這個老人家一下,你先掛吧。”
濮悅道:“好。”
於是那邊掛斷了,小楊收了手機,步伐歡快地回了辦公椅,把枕頭圍在後頸,開始了短暫的午休。
喬瞳中午沾了幾口酒,她酒量還算好,但是回來以後難免開始頭暈犯困,就一頭扎進休息室,躺在了床上,一隻手抵著太陽穴,很快睡了過去。
她久違地做了一個關於童年的夢。
夢裡有一個小小的女娃娃,臉水嫩嫩的,睫毛濃密得像是一把小扇子。穿著粉色的泡泡裙,扎的公主頭,手裡拿著類似仙女棒的東西。站在一個大院子裡,門口有個在不停轉動的彩色風車。
孩子眨巴著亮晶晶的如同黑豆的眼睛,盯著風車看,肉嘟嘟的小手不知不覺的一松,手裡的仙女棒就掉到了地上,弄髒了。
她看看風車,又看看仙女棒,彎下腰去撿,誰料重心不穩,啪嘰摔在了地上。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一點疼都受不了,當即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一扇門從她身後打開,匆匆走出來一個神情急切的年輕女人,女人把女娃娃從地上抱起來,又是親又是哄,好不容易把人給哄得破涕為笑。
門裡又走出個俊朗得過分的青年男人,星眸朗目,還穿著從外歸家未來得及脫下的正裝。
女娃娃直直地望向女人身後,不老實起來,兩隻手高高地舉著,朝那人夠去。
女人望著他眉眼溫柔地笑,男人把孩子接了過來,親她的臉蛋,一隻手從口袋裡變出了彩色的糖果。男人和女人貼得很近,訴說著親密的話語。
窗外的風輕輕地刮進來一縷,喬瞳的五官舒展開來,呼吸平穩。
院子裡的風車在一次台風過境中被刮斷了,沒有再買新的。女孩兒長高了很多,背著小書包蹦蹦跳跳地從停在門口的車上下來,撲進正在修剪花草的媽媽懷裡,用臉蹭著她的腰腹,乖巧地問她身體好一點了沒有。
木小青身體不好,多年來一直在調養,聽見女兒懂事的言語,當即揉了揉她的頭髮,笑說自己好多了。小喬瞳陪媽媽說完話,去鄰居家找同齡的小夥伴玩耍,瘋到天黑才被阿姨接回來,坐在客廳開始看櫻桃小丸子,吃飯也不肯落下。
等喬桁回來,已經是深夜了,小孩子晚上睡得早,喬桁進她房間瞧過,才安心地去洗漱睡覺。早上出門,小喬瞳還沒醒,喬桁就給她寫個小紙條:爸爸去上班了,周五晚上請你吃大餐。
但是小喬瞳才念幼兒園,字認不全,睜眼以後開心極了,光著腳蹬蹬蹬地跑去找木小青,趴在被面上,指著不認識的字問她什麽意思,問完自己還拿本子一筆一畫、笨拙地描下來,標上拚音和意思。
屋外的風車雖然沒有了,但她心裡的風車還在。
喬瞳臉蹭了蹭柔軟的枕頭,浮現出一絲發自內心的笑容。
一個面容不清的人牽起了她的手,又冰又滑,像是危險陰冷的毒蛇。
孩子居然還是笑著的,書包後面的小丸子玩偶隨著跑動一顛一顛的,因為今天就是約定好的周五。
心臟猛然一揪,孩子轉頭一看,芳草滿園的院落、修繕雅致的房子、刷了白漆的籬笆,兒時熟悉的種種,一瞬間通通扭曲變形,在她眼前殘忍地分崩離析了。
父母的面容也變得模糊,一並卷入了永恆的黑暗深處。
喬瞳悶哼一聲,在床上掙扎起來,她早就不是當年沒有反抗能力的孩子,兩邊肩膀卻像是被尺余的鐵釘牢牢釘在床上,動彈不了分毫。躺在溫暖的被子裡,她額上竟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來。
身體像是潮濕的魚,被浸在冷水中,裸露在外的皮膚露出浮白的腫,不能動,因為有森冷的豎瞳緊緊地鎖盯著她。
不動,我不動。
不哭,不能哭。
她和那東西僵持許久,忍不住地低低地啜泣了一下,腳上的鐐銬“嘩啦”一聲響,那雙幽暗的瞳仁便倏忽一閃。
喬瞳驚醒的一瞬間,像是一腳從高處踩空,她狠狠地激靈了一下,伸手在床邊慌張地抓了一把,挺括的床單被抓得曲卷成花。
她眼睛盯著頭頂的天花板出神,心臟快從喉嚨口跳出來,背上一層全是黏膩的冷汗。
她坐起來,雙手撐在床沿,低頭看向自己腳踝的疤痕,眼裡露出迷茫神情。
床頭櫃上有一個玻璃杯,倒好了水,一摸,溫的,她拿過來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地面鋪著絨毯,被陽光曬得暖和,踩在上面一點也不冷。喬瞳光著腳往外走,光全部遺落在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腳步虛浮,一步一步往客廳走,在陽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對方手裡拿著一把鮮紅色的吉他,坐在椅子上,側著頭調弦。
喬瞳從後面一把抱住她,輕輕吻著她的後頸。
“又做噩夢了?”女人的聲音很溫柔,一隻手從前面伸過來摸著她的頭。
“嗯……”
“現在醒了嗎?”
“看到你就醒了。”
“我新學了一首歌,想不想聽?”
“不想。”喬瞳搖搖頭,捏著下巴把女人的臉扳過來,欲要吻上去。
直到她看見季微白的臉,神色一變。
她的神志仍舊是昏沉的,頭重腳輕,卻從直覺上感覺到不對,近乎驚慌失措地往後退了一步:“你……”
季微白把吉他放到一邊,伸手摟住她的腰肢,吻著她的下巴:“怎麽了寶貝兒?”
喬瞳嘴唇輕顫:“不是你。”
季微白好笑道:“不是我是誰?”
喬瞳躲開她的碰觸:“我們不是早就分手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我們不是才在一起沒多久嗎?”季微白把手機遞給她看時間。
2013年6月7日。
喬瞳猝然睜大了眼睛。
下午三點,商幼璿正埋頭工作,握得牢牢的紅筆不期然掉在了地上,撿起來一看,居然摔壞了。與此同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鈴聲尖銳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