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二十分鍾左右，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來。小楊吸溜了一口已經快冷掉的意面，在辦公桌下摸著肚子看過去。

　“您好，請問這裡有一位叫做喬瞳的女士嗎？”是個羞澀靦腆的外賣小哥，瘦瘦小小，穿著外賣製服，長得眉清目秀的。

　在異性面前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形象，小楊忙從桌邊抽了一張餐巾紙在唇邊掩了幾下，起身：“有，但她不在這個辦公室，請跟我來。”

　“小喬總。”

　“進。”

　外賣小哥小跑著趕過去：“您的外賣，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放下吧，謝謝。”

　外賣小哥看著她那張冷臉，愣是把程序化的那句“方便的話給個五星好評吧”給咽了下去。

　“請慢用。”

　他羞澀地快步跑走了。

　喬瞳把筆放下，開始拆外賣包裝：“小楊，家政的事……”

　小楊：“我已經在網上貼了兼職招聘廣告了，一會就去大學城那邊轉轉。”

　喬瞳：“我不是說這個，你初步挑選了人之後，把她們的簡歷先發給我看看。”

　小楊：“好的，小喬總。”

　精巧的飯盒依次擺放在騰出空位的辦公桌上，喬瞳說：“你明天就不用打卡了，先忙這件事吧。重做的會議紀要明早九點前發到我郵箱。”

　小楊：“是。”

　喬瞳基本上不挑食，但也沒有特別偏好的，只要乾淨、味道過得去、對味蕾和胃部刺激不大，能填飽肚子就好。商幼璿給她點的午飯，就算是難吃，她也會吃下去，再怎麽樣也肯定比不上那天晚上的火鍋。

　[心上人]：[圖片][圖片]

　[心上人]：外賣到啦！

　[小喬]：我已經在吃了，壽司好吃。

　[心上人]：開玩笑，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歷經五次點單才淘出來的精品壽司。

　[小喬]：哈哈。

　[心上人]：哈哈什麽哈哈，食不言寢不語不知道嗎？吃飯。

　[小喬]：知道啦。

　十分鍾後。

　[小喬]：吃完了。

　[心上人]：這麽快，我在看電視劇。

　[小喬]：看什麽？

　[心上人]：我可能不會愛你。

　[小喬]：？？？

　[心上人]：劇的名字啦，林依晨和陳柏霖演的。

　[小喬]：噢，我不認識他們。

　[心上人]：我和你之間大概隔著三個馬裡亞納海溝[皮皮蝦快開車.jpg]

　[小喬]：我去看看。

　於是日理萬機的小喬總打開了台灣偶像劇，一邊看文件一邊聽聲兒，偶爾抬眼睛看一下，對整個劇情了解了個大概。她不能理解李大仁為什麽十五年來從來不和程又青表白，她沒有那樣的朋友。對她來說，喜歡的東西就要追求，感情退一步就是退到千裡之外，做朋友的距離沒辦法容納欲望和感情的並集，還不如早早了斷。

　這周回去總得有些進展……

　白甜的大仙女還沉浸在偶像劇中不可自拔，不知道小灰狼心裡的小算盤已經打得劈裡啪啦響。

　[小喬]：你中午還有空嗎？

　[心上人]：看一會兒電視劇然後去午休。

　[小喬]：好，一會兒我也去。

　[心上人]：午安麽麽噠。

　喬瞳食指輕輕戳著手機屏幕，頓了一會兒，回復：“嗯，午安。”

　她仰倒在休息室的大床上，睡著之前還在想著，為什麽一個上午居然有這麽長。“午安。”她對著面前的空氣低聲說道，然後長舒口氣，閉上了眼睛。

　周二的下午，冬陽和煦，喬瞳辦公桌上新放的仙客來開了花，縈繞著淡淡的香氣。

　“小喬總，你交代我找的家政已經辦好了，現在在趕回公司的路上，簡歷發到你郵箱裡了。”小楊氣喘籲籲，估計是一天累得夠嗆。

　喬瞳登錄郵箱，裡面進了三份新簡歷，附上文字：小喬總，這是我這兩天在東大選的三個大學生，初步面試通過，菜都挺好吃的，現奉上簡歷。

　喬瞳往下拉了拉，都是女孩兒，三個人專業都不一樣，漢語言、俄語，還有一個和小楊專業一樣都是市場營銷，長得也是三個人當中最好看的。

　喬瞳拿過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嘟”了兩聲，那邊接起來了，氣息很穩，沒出聲。

　喬瞳主動開口道：“吳叔叔嗎？”

　那邊似乎應了。

　喬瞳：“我想讓您幫我調查三個人的背景，這幾個不用查得太仔細……上次拜托您的事……好，您查完了一起給我吧……我爸在海城呢，身體挺好的……改天我去看您，好，謝謝吳叔叔，麻煩您了。”

　她把郵件轉發到了一個地址，旋即將網頁關掉，伏案工作起來。

　……

　“因為我們小喬總急著要找家政，平時上班沒時間，周六日又不在本地，所以才把面試時間定在中午，”小楊對著面前齊劉海的小姑娘道，“你別緊張，我們小喬總人挺好的，她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不要隨便自由發揮，她討厭話多的人。”

　小姑娘看著還不到二十歲，臉嫩得跟豆腐似的，說：“知道了學姐，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嘖，聲音還挺甜的。

　小楊做出一副身經百戰的樣子，老練道：“沒有了，都看緣分。”她忍了忍，把自己是喬瞳千挑萬選的“乾將”這句話憋了回去。

　小楊和來面試的小姑娘在辦公室等著，小姑娘很好奇，四處看，不時還發個問，看著回答問題的小楊眼睛裡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小楊工作這麽久終於體會了一把被菜鳥崇拜的爽感，渾身舒暢到不行，不大愛笑的人破天荒笑了好幾次。小姑娘看著她發呆。

　小楊：“你臉紅什麽？是不是裡面太熱了？”

　小姑娘低聲說：“嗯。”

　“哦，我去把空調溫度調低一點，”心大如海的小楊邊走向門口的開關邊道，“也就是你和我同校同專業，我才跟你說這麽多，好好表現，別丟學姐的臉。”

　“知道了學姐。”

　電話響了，小楊接起來：“……我現在讓她過去。”

　她掛斷電話，擺出職業范兒的氣場，以公事公辦的語氣道：“跟我來吧。”

　小楊推開辦公室的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小姑娘進去了，她打算退出去，喬瞳說：“等等，小楊，你去把奧利維亞接過來，路上注意點，別嚇到人。”

　喬瞳拋給她一串鑰匙，車和房子的都有。現在過了下班高峰期，路上不堵，來回二十分鍾就夠。

　小楊：“是，我現在就去。”

　喬瞳讓小姑娘坐，拿著簡歷翻閱，說：“濮悅？市場營銷專業，大三。”

　濮悅很鎮定：“是。”

　“你課很少？”

　“馬上就放寒假了，下學期課挺少的。”

　“怎麽想到要做家政？”

　“為了掙錢。”

　“為什麽來我這裡？”

　“看到網上招聘，還有楊學姐在學校的現場招聘。”

　“我是說……”喬瞳以一種洞察的目光看著她，“為什麽選擇來我這裡？你事先知道是風越的總經理在招人是不是？先別急著回答，好好想想，我不喜歡人說謊。”

　濮悅咬牙道：“是。”

　“怎麽知道的？”

　“第一，楊學姐用的環保袋，有風越旗下酒店的標志，很新。我旁敲側擊的問過她，她最近沒有住賓館；第二，我還查過網上那條招聘信息發布的ip地址，顯示就在風越這棟寫字樓裡；第三，前陣子風越的官網發布了高管層人事變動的公告。”濮悅忽然抬起眼睛，直視著她，說，“還有一部分是看她身上的氣質猜的助手。其實不是很肯定，但是猜錯了我也沒有損失，不是麽？”

　喬瞳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看不出是誇是貶：“你不去做偵探真是可惜了。”

　她沒有發問，濮悅謹記小楊說的喬瞳不喜歡聒噪的人，只是謙恭地坐著。

　喬瞳低頭忙自己的事，開著視頻，濮悅聽見裡面說話的人帶著濃烈的台灣腔，頓時對這個還不確定能不能當上司的上司印象微妙起來。

　小楊抱著奧利維亞走了進來：“小喬總。”

　喬瞳揚了揚下巴，道：“給她抱一下看看。”

　小楊用憐憫的目光看了一眼濮悅，說：“挺重的，快一百斤了。”

　濮悅懷疑的眼神：“……”

　怎麽看你抱著一點都不費力的樣子。

　“我力氣大，個把你這樣的抱著能走一百米。”小楊看她不信，乾淨利落地把奧利維亞往她懷裡一塞，奧利維亞以為要玩遊戲，興奮得蹦了一下，濮悅一下沒防備一百斤是多重，整個人被活潑的奧利維亞一撲，當即腿一軟，風吹的麥浪似的，向後仰倒了下去。

　意料之外沒有四腳朝天，整個人跌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裡，她仰起頭，吃驚地看著對方弧線美好的下巴。

　小楊攬著一人一狗有點吃力。

　喬瞳適時地解救了她：“奧利。”

　奧利維亞從濮悅懷裡跳下來，躥到了喬瞳腳邊，賣乖地伸著舌頭。

　喬瞳一指濮悅：“討不討厭她？”

　奧利維亞優雅地邁走過去，叼了一下對方的褲腳，松嘴，屁顛顛跑回來。

　喬瞳又問濮悅：“養過狗嗎？”

　濮悅：“養過金毛。”

　喬瞳：“狗有沒有傷過人？”

　濮悅：“沒有。”

　喬瞳：“小楊，準備合同，一些特殊的條款我下午發給你。把奧利維亞送回家。”

　小楊：“是。”

　出了辦公室以後，濮悅的臉還是紅的，小楊道：“看你給緊張的，都說了我們小喬總特別好說話，就是人有點嚴肅。”

　濮悅幽幽地看著她：“……嗯。”

　小楊：“你回學校吧，不早了。我還得給小喬總送狗。”

　濮悅：“我陪你去吧學姐，反正都得培養感情。”

　小楊毫無防備這句“培養感情”是有歧義的，認同道：“也是，那回去的路上你和奧利維亞坐後面，慢慢培養。我們奧利維亞也特別好說話，很可愛。”

　奧利維亞趕緊“汪”了一聲表示自己就是這樣！

　才過了兩天，仙客來的花瓣已經開始蔫兒了，喬瞳伸手撥了一下，掉落在桌面的文件上，薄薄幾張紙，是“吳叔叔”送過來的濮悅的資料。喬瞳把這幾張紙連帶著花瓣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露出底下厚厚的包裝嚴密的文件袋來，黃色的封皮上用簽字筆寫著三個字母——

　sy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