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白用一種能夠讓人骨頭髮軟的語氣柔聲道：“什麽事？”

　“阿嚏——”秦暮不知怎麽喉嚨發癢， 打了個噴嚏， 原本要說的話也中斷下來。

　季微白從地上爬起來， 說：“你等我一下。”

　秦暮目光好奇地追逐著她的背影， 看見她快步跑到了放車的地方，拉開後車門拿了件什麽東西出來，又跑回來。走近了， 才發現她手上拿的是一條厚圍巾，羊絨白。

　那條圍巾被輕輕地圍在了秦暮脖子上。

　“我想你在海邊可能會冷， 就從家裡拿了條圍巾。”季微白在她身邊複又坐下，道，“是新的， 沒人用過。”

　秦暮一怔， 手指撫過脖子上暖和的溫度， 良久，垂眸低聲道：“謝謝啊。”

　“不客氣，我應該做的。”

　“沒什麽應不應該， 你這個人……”秦暮搖了搖頭，“好得過分了。”

　“與人為善嘛，為什麽不好？而且我欠你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暮左思右想， 憋出一句，“像個假人。”

　“假人？”

　……

　五分鍾後，秦暮手邊擺著兩罐沒開封的啤酒，和季微白並肩坐在海岸邊一塊凸起的礁石上。海風鹹冷， 長發吹得臉上到處都是，秦暮將臉對準風的方向，才總算讓頭髮安分下來。

　“其實我之前就知道你。”秦暮道，“商幼璿跟我提過遇見你的事情。”

　“嗯？”

　“本來嘛，我以為你是小說裡寫的惡毒女配那樣的，失去後才珍惜，然後千方百計想把過去了的人追回來，製造誤會，橫插一腳，找前對象共同回憶美好經歷，直把兩人攪得雞犬不寧最後趁虛而入。滿分。”

　“我也想千方百計把人追回來，哪怕不擇手段。”季微白苦笑道，“但是她對我已經完全沒感情了，強求也沒有辦法，不如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放過了你覺得開心嗎？”秦暮轉頭看向她。

　“實話，不開心，但是她過得開心就好，我心滿意足。”

　“那不就是了，所以我說你像個假人。”秦暮嗤笑道，“我現在總算知道了，你丫就是悶騷，什麽心滿意足，放屁！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嗎？”

　還沒有人會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而且她們倆好像還沒有熟到可以這樣吐槽的地步。

　季微白睜大了眼睛，一時啞然。

　秦暮單手撐在礁石上，臉和季微白的臉保持著十公分的距離：“你把我當做你前女友，有什麽不痛快的，不能說的老實話，你就跟我說，我保證不跟第二個人說。”

　夜色籠罩在這片已經凝上薄霧的海灘上，蒼穹之下，季微白看向秦暮的眼神逐漸有了變化，從一開始的平靜變成了莫可名狀的悲傷和痛苦。

　季微白靜靜地望著她：“我愛你。”

　秦暮心臟漏了一拍，暗暗罵道這女人太他媽好看了。

　季微白哀求道：“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秦暮記起了自己要辦的正事，一個激靈從美色中醒過來，想一點一點撕開她的面具，殘忍地說道：“但我不愛你啊。”

　“我知道。你喜歡那個……那個……”她說不下去了。

　“對，我愛上別人了。”

　“那……祝你幸福。”

　秦暮：“……”

　季微白低下頭，不再言語。

　秦暮靜默半晌，低低地罵了一聲：“艸。”

　季微白：“你說什麽？”

　秦暮：“你前對象在你面前，你他媽就這個反應？”

　季微白皺皺眉，不懂眼前這位富家千金怎麽一言不合又爆了粗口，道：“還要怎麽樣？就算分手了，也要保持一定的風度吧，死纏爛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是弱者所為。”

　“誰他媽教你死纏爛打了？你知不知道分手第一要義是什麽？”

　“什麽？”

　“老子自己爽才是天下第一，其他人乾老子屁事，尤其是前任這種，她越不開心我就越開心。”

　“你幹什麽！”季微白被她強拽著站了起來，面向海風。

　秦暮強硬地拉著她，按住一邊肩膀，說：“來，你跟我念，大聲一點。”

　“……”

　“矜持什麽，這裡也沒人知道你是誰，喊兩句不會死人的，快跟我喊。”

　季微白默默地看她一眼：“……”

　“你前女友叫什麽來著？”

　“喬瞳。”

　“有沒有兄弟姐妹？”

　“沒有。”

　“行嘞，跟著我做。”秦暮雙手拱成喇叭狀，環在自己的嘴唇周圍，看見季微白有樣學樣，秦暮露出讚許的目光，運了一股氣，衝著前方高聲嚷道：“喬瞳！爺爺操你哥哥！”

　爺爺操你哥哥……操你哥哥……你哥哥……哥哥……

　一直傳出去好遠，引得海灘上的人紛紛側目。

　季微白：“……”

　這他媽都什麽輩分？

　秦暮：“你不是說她沒哥哥嗎？隨便操一下不要緊的。”

　季微白：“……”

　這是操一下要不要緊的問題嗎？

　秦暮：“你能不能不要磨磨唧唧磨磨唧唧，是個大老爺們、真漢子就跟著爺爺喊。”

　季微白：“……”

　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大老爺們真漢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喊，太跌份了，也太有傷風化了。這裡黑燈瞎火的，萬一底下再有個人把她認出來，那她以後還要不要過日子了。偶像包袱三頓重的季小姐如此想道。

　秦暮把手放下來，斜眼看她，嘖道：“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追不回女朋友了，拉不下面子，甩不下臉，該追的時候不厚臉皮好好追，回頭人跑了又顧影自憐，還給自己織了一張通情達理的假面具，來安慰自己，美其名曰什麽風度？哎喲喂你可拉倒吧季戲精，誰他媽給你的勇氣給自己加戲，梁靜茹嗎？”

　季微白臉一黑。

　秦暮不依不饒，賤兮兮道：“梁靜茹要是知道你把她的歌糟蹋成這樣，還不得飛撲過來打你啊。”

　誰還沒點脾氣？季戲精心頭的火被她拱出來了，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轉頭看向大海，不甘示弱地喊道：“喬瞳！爺爺操你哥哥！”

　操你哥哥……你哥哥……哥哥……

　雖然聲音不如秦暮那麽放得開，但好歹喊出來了。秦暮毫不吝嗇地在旁邊給她拍手加油，笑嘻嘻地：“操得好操得好。”

　一嗓子吼出來，果然舒服了一點。季微白眨了一下眼：“後面還有嗎？”

　“當然有啊。”

　“繼續。”

　“可以啊哥們！”秦暮讚賞地衝她比了個大拇指，“我說一句你說一句，我停頓下來你才跟上，不然不好掌握節奏。”

　“好的。”

　秦暮雙手握拳，眼睛直視著她：“準備好了嗎？”

　季微白鄭重其事：“準備好了！”

　秦暮：“喬瞳！爺爺操你哥哥！”

　季微白想問怎麽又來一次，秦暮已經提前回答了：“剛剛那是演習，現在正式開始，快點！不要廢話！再廢話那口氣就斷了！”

　季微白趕緊跟上：“喬瞳！爺爺操你哥哥！”

　秦暮：“爺爺操你弟弟！”

　季微白：“爺爺操你弟弟！”

　秦暮：“你他媽被豬油蒙了心，瞎了眼！看不到爺爺的好！”

　等著繼續操姐姐妹妹的季微白愣了一下，忙跟上：“你他媽被豬油蒙了心，瞎了眼！看不到爺爺的好！”

　秦暮：“爺爺身邊可都是花花草草，鶯鶯燕燕，哪一個不比你好！哪一個不比你嬌！少她媽拿自己當盤菜了！”

　季微白：“爺爺身邊可都是花花草草，鶯鶯燕燕，哪一個不比你好！哪一個不比你嬌！少她媽拿自己當盤菜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就一棵歪脖子樹！嘚瑟什麽呀！丫給你扔茅坑！看你服不服！”

　兩人聲音越來越大，季微白一開始還不如秦暮，後來卻高過她，最後比賽似的，一浪高過一浪。

　海灘上約會的人一開始還當作熱鬧看，後來卻被吵到不行，去警衛崗叫了保安過來，兩個穿著保安製服的人跟著指引走了過來，遠處的礁石上兩人又蹦又跳，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相約跳海呢。

　空氣中又傳來二重奏。

　“滾尼瑪蛋吧……尼瑪蛋吧……瑪蛋吧……蛋吧……吧……”

　聽得人一陣蛋疼。

　接著風聲送來一陣清亮的笑聲。

　“就是她們倆，估計是讓人給甩了，擱這發瘋呢。”投訴人衝著前方一指，埋怨道，“這地兒是她們倆人開的嗎？沒有一點社會公德。”

　“好，我們立刻處理。”保安加快了腳步。

　秦暮眼尖，遠遠地就看到保安過來了，她一把抓過季微白的手臂，余光注視著保安，催促道：“我們快走。”

　季微白還沒瘋夠，大笑道：“哈哈，為什麽？”

　“有人要打我們。”

　“啊？”

　“別啊了，爺爺今天可是舍命陪君子了。要不是因為我那天……算了，我們快走！”秦暮顧不上和這個女人解釋，連拖帶拽把她從礁石上弄了下去，自己也跳了下來，拉起她就是一個百米衝刺。

　她們穿越一叢叢的篝火，季微白偏頭看向帶著她拔足狂奔的女人，對方的眉眼在夜幕下的火光中分外的耀眼，是一種和喬瞳截然不同的張揚跋扈的好看。

　她不知道怎麽，原先的笑容斂去，眼睛深處又漫上了新的笑意。

　秦暮從一頭跑到了另一頭，後面的人沒那麽無聊窮追猛打，便就地在沙灘上一屁股坐下。

　“姓季的，我厲害吧——”秦暮扭過頭，猝不及防對上她的目光，喉嚨裡自動消了音。

　……

　商幼璿掛了喬瞳的視頻，又接起來秦暮的，秦大小姐背靠著床，一頭半乾不乾的長發，邊擦邊跟她聊天。

　“當時，她的嘴唇離我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柱香以後，那個有著淡色櫻唇的女人將會徹底愛上我，因為我決定說一個謊話。雖然我本人生平說了無數的謊話，但是我認為這一個是最完美的。”

　商幼璿把Ipad調了一個角度，自己躺下來，側著臉懶洋洋地問她：“你說了什麽謊話？”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我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你的唇在我唇上吻下去吧！不用再猶豫了！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商幼璿：“……你又看大話西遊了？”

　“這個月又看了三遍。”秦暮微微仰著頭，思考道，“朱茵那麽好看，我都沒有想過什麽。更別說姓季的了，我果然……應該……必須是個鋼管直！再說朋友妻之前妻，是絕對不能下手的！”

　後半句商幼璿沒聽見，問道：“你嘀咕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人說我越來越短小哈？這章不短了_(:зゝ∠)_

　預知前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