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的時候,祁予安的腦子裡蹦出來的卻是“事實勝於雄辯”這句諺語,她莫名情急之下還差點咬著了舌頭。
陸青青拿著娃娃的樣子,說話的語氣,都像是祁予安已經把沈凝送她的娃娃轉送給了她一樣,相當的理直氣壯。
這個時候祁予安就很感慨,如果這個年代的手機還能給力的話,她一定把陸青青這真實的一面給錄下來,然後在大廳裡搞個大屏幕,循環播放。
說起來明明都還是小孩子,她看著沈凝就迷之越來越順眼,但同樣是粉嫩嫩的陸青青,卻是怎麽看怎麽想掐死這孩子。
祁予安從空調外機上跳了下來,“我沒有把娃娃送給她。”
沈凝:“……沒關系。”
祁予安:“哎呀,你怎麽不信我呢?”
她鬱悶了一會兒,然後拉著沈凝就要走。
對方卻僵持了一下,“你要去哪?”
“直接進去質問她!”
“我沒有不信你。”沈凝攔著她道,“我信你。”
祁予安將信將疑的看了她一眼,隨後才又解釋道,“我當時雖然說不想要這些娃娃了,但那個畢竟是你送的,我就算扔了別的也不可能扔那個的,所以就讓管家先幫我收著,我還特地跟他說了呢。”
祁予安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真事兒”,“也怪我當時沒想的起來,這不是要上初三了麽,我尋思以後就不玩這些了,多點時間好好學習。”
結果還是“好好學習”這一條比較好用,比解釋什麽都能讓沈老師感到欣慰。
沈凝語重心長:“別和陸管家起衝突,只是個娃娃而已……”
祁予安有點不認同,“就算不起衝突,我也得讓他心裡有個數啊。否則以後我哪還敢找他幫我做事情?”她撇著嘴,“再說,怎麽能說娃娃而已,那可是姐姐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沈凝:“……”
她以後怕是再難有能力送出這樣的禮物了。
不過說是這麽說,祁大小姐最後還是聽勸的沒有直接衝進屋裡去。
結果二十分鍾後,管家卻拿著娃娃,順便帶著個女傭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不是這個叫“紅梅”的女傭,祁予安本來已經下去的脾氣估計也不會火山爆發式,“蹭”的一下再次漲上來。
“小姐,娃娃找到了。”管家微微弓腰,畢恭畢敬的把娃娃遞了出來。
祁予安卻只是看了一眼,沒有接過來。娃娃還是那個娃娃,看起來沒有任何改變,但她就是嫌惡的要死。
示意管家先放在一邊後,祁予安的視線就死死的落在了紅梅的身上。
她大概已經知道後面的套路了。
“大小姐對不起,是我鬼迷了心竅,我不該拿您的東西的,您就原諒我這次吧。”紅梅一邊委屈哭訴,一邊懇求著。
祁予安則面不改色的看著他們,半晌之後才開了開口,“陸管家。”
“小姐您說。”
以為祁予安要下什麽判決,結果等半天對方卻好奇寶寶天真的問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我一直很好奇,青青媽媽當初為什麽要離開你呀?”
陸管家:“……?”
紅梅:“……”
全家都知道陸管家是自己帶著一個女兒,誰也沒敢問過女兒的母親是誰、在哪裡。或許主家們是知道的,不過誰會有膽子去八卦這個?
祁予安看著陸管家的表情漸漸變得深沉,而後又漸漸變得惋惜悲傷,最後不忍而艱難的開了開口,“小姐,青青媽媽已經,已經過世了。”
祁予安愣了一下,紅梅更是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但是半分鍾後,不懂事的大小姐卻忽然嗤了一聲,冷笑了起來。
如果不是後來見過陸青青的母親,祁予安一定就信了。
陸管家滿臉悲痛茫然:“小姐,您……笑什麽?”
祁予安笑夠了搖了搖頭,“陸叔叔,”她甜甜的喚了一聲,“你這樣詛咒一個人的時候,心裡會有負擔嘛?”
陸管家:“……”
祁予安不給對方回話的機會,又看了紅梅一眼,“阿姨,這個娃娃真的是你拿的麽?”
紅梅怔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這麽快戰火就又遷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是,是的,是我拿的?”
祁予安:“您有女兒麽?”
紅梅:“……沒有。”
祁予安:“兒子上大學了吧?”
紅梅:“是的。”
祁予安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你拿這個娃娃,是自己玩麽?”
紅梅:“……”
房間了安靜了一會兒,而後大概是陸管家悄悄給她又遞了個眼神,紅梅才又哆嗦了一下,繼續磕巴道:“我,我看這個娃娃不錯,我想,想拿去賣點錢的。”
“您知道這個娃娃值多少錢麽?”
“怎、怎麽也能賣個一兩百吧?”
祁予安簡直有點不忍心告訴她,“K家的娃娃,2007年的限量款,全球只有50個,市場價大概在3到5萬左右。”
她一邊說一邊看到對方的身體冷不防晃悠了一下,不過祁予安並不打算作罷,“我這個人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你既然碰過了,那我肯定就不要了,所以你只能再還個新的給我了。”
“小姐!小姐不是的,”紅梅頓時大驚失色,語無倫次道:“我……我剛才,說謊了,我說謊了,這個娃娃不是我拿的,是……”
“紅梅你胡說什麽呢!”陸管家突然打斷她的話,眼眸中不漏聲色的暗暗傳遞著某種信號。
眼看著紅梅的表情越發的為難,祁予安卻並不打算作罷,她的表情也一改方才的玩味,逐漸變得深沉起來,最終冷冷的開口:“你繼續說!想好了再說。”
聲音不大,卻透著滿滿的,她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嚴厲。
只要稍微聰明一點的人,就不會聽不出她字裡行間的警告。
“是,是……”她遲遲說不出來,但忍不住要往陸管家身上瞟的目光已經說明了問題。
“是陸管家吧?”祁予安沒什麽耐心的替她補充了後面的話。
她低頭扣了扣手指,看起來全部的心思都在指甲旁邊的那根肉刺上。
“小姐,您說什麽呢?”陸管家當即就跳腳了,“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呢……”
“陸管家,咱們就不要裝了,我爸不在這,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也都已經知道了。”
大概是不想再繼續看到這個人虛偽的嘴臉,又或者是祁予安已經沒有過多的耐心在這種事情上無休止的糾纏,她索性一句話把窗戶紙直接捅破。
祁予安順手從桌上摸了個指甲剪,一邊剪一邊狀似心不在焉的陳述著事實:“你把我的娃娃拿給陸青青了,這一個,包括剛剛讓你拿走的那一箱,實不相瞞,我剛才一直跟著你,包括你和你女兒說的那些話,我也都聽到了。”
陸管家:“……”
“當然,這只是我聽到的,我沒聽到的,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祁予安說:“如果換作你是我,當主人聽到下面的人說這種話,你會怎麽處置?”
祁予安扯了扯嘴角,“一次不忠,終身不用,是不是這個理?包括陸青青說的那些話,也足以證明,平日裡她在人前有多虛偽。”
“……小姐……”
祁予安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繼續打斷道:“不過麻煩的是,你畢竟在祁家幹了這麽多年,讓你走我爸大概不會同意。但是你要知道,”她突然抬了下眼皮,一字一頓道:“我現在,就想讓你,和陸青青,從祁家,滾、蛋!”
話說到這一步,再裝下去就完全沒有意義了,果然陸管家看著祁予安的目光漸漸發生著變化,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開口道:“小姐只因為這麽一件小事情,就想讓我走?”
祁予安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做考慮,“暫時可能不行,我爸還是挺信任你的,不過也沒關系,從今天開始,我就會盯著你了。”
這種話從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嘴裡說出來,不管多麽言辭鑿鑿,感覺都還怪好笑的。
祁予安就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一絲有意掩藏過得哂笑,“在下一身清白,小姐請隨意。”
祁予安挑了一下眉頭,倒是沒發出什麽異議,然後看了一眼已經嚇到腿軟的紅梅,“哦對了,還有,如果這幾天紅梅阿姨出了任何問題,我都會第一時間找你的。”
陸管家:“……”
祁予安掰著指頭:“包括感冒啊,生病啊,離職啊,請假呀,或者是心情不好啊,被殺人滅口啊……”
紅梅:“……”
祁予安笑眯眯的說完又對著紅梅道,“娃娃呢您就不用賠了,這幾天幫我稍微盯著陸管家一點,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您就來告訴我。工作可以放一放,報酬照發,我還會額外給您獎金。”
祁予安看著面前已然愣住的兩位長輩,末了拍了拍手,“散會。”
——
“你就這麽直接說了?”聽小祖宗輕描淡寫的複述了事情的經過後,沈凝一臉震驚道。想必滿腦子想的也是小祖宗到底年紀小,做事太衝動,不計後果。
祁予安托著下巴,“太生氣了,沒忍住。”
其實還有點不過癮呢,她其實想罵的再直接一點,再狗血噴頭一點,奈何眼下積攢的事件太少,無法填補她心裡對這對父女的不爽,所以有點不好發揮。
沈凝似乎歎了口氣,頓時連筆下試卷都不香了。
“你為什麽,突然那麽討厭陸管家,只是因為娃娃的事情麽?”
這要怎麽說,說前世恩怨的話,大概會被笑掉大牙吧。
祁予安撐著下巴,“也不算突然,就是很討厭,而且娃娃的事情還不夠麽,表面一套背後一套,這樣的人,最惡心了。這叫什麽,這就叫背叛,他今天可以這樣,以後誰知道會不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沈凝想了想沒說話,大概覺得也有點道理。
不料剛走了會兒神,再抬眼就對上祁予安有些怪異的眼光,對方似乎在從她的身上探究著什麽。
“怎麽了?”
“姐姐,”祁予安輕聲叫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祁予安斟酌了一下,表情裡卻不由多了些嚴肅和認真,說出來的話也緩慢且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你會不會,背叛我?”
這個問題她其實想問很久了,盡管明知道結局,但還是莫名好奇的很想在這個時期問一問,想從沈凝的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其實她對沈凝的恨意和討厭並沒有那麽濃烈,而其中大部分還都是來自臨終時那突然的一眼。
但說白了她也無法確定,更是再也無法驗證,是不是自己的死就真的和沈凝有關系。
也有可能,她是趕去救她的呢?
不過當然,這種可能也很小,畢竟她平時和沈凝就不怎麽對盤,宴會上偶爾碰到,都是互相白眼,屁話都沒有一句的那種。
“當然不會。”沈凝不假思索的回答,眼眸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祁予安看著她,聞言心裡湧出了很多念頭,但愣是沒有一點點的質疑。
她覺得自己簡直矛盾到了一個極點,好像上一世的那些討厭,都只是她假想中的錯覺而已。
她眨了眨大眼睛,“真的麽?”
“予安,你是除了爸媽外,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沈凝低了低頭,一字一句輕聲說道,但忽而卻又苦笑了一下,“不過你一定以為我是因為沈家沒落了才會這麽說的。”
祁予安:“……”說實話,是有這種嫌疑沒錯。
沈凝握了一下拳頭,她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麽以前不和祁予安說這些呢?
“但真的不是,而是……”
她忍不住的想要說什麽,可話到嘴邊的時候卻總是又戛然而止。
祁予安感覺自己的小心臟都跟著她的話而高度起伏著,像是無比期盼著什麽,又仿佛有點緊張,“而是,什麽?”
沈凝偏了偏頭,這時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差點不小心就要說錯了什麽似的。“而是,我……我……”
她“我”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我”出個後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