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蘿牽住他的手:“上次,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怕——”
越良澤打斷她:“我說過,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都是喜歡你的。”
他說得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鈴蘿眼眶紅了,卻是笑著的,有什麽東西填滿心臟,讓她覺得此刻這方天地美得讓人幾欲落淚。
她打開死霧門帶著越良澤離開天極。
死霧門一開一合,鈴蘿帶越良澤回到天照山。
山裡有盛大月光,破敗的竹屋前有些小水坑,小靈魔們聚在水坑邊喝水,忽然瞧見回來的二人開心地圍了上去。
鈴蘿讓它們走開,剛要放開他的手卻被越良澤緊緊抓住。
她回頭看去,越良澤另一隻手輕撫她面容,將臉上沾染的血跡抹去。
“你這些日子都在這?”他問。
鈴蘿嗯了聲,“天照山很漂亮,你會喜歡這的。”
越良澤眼裡倒映著她的模樣:“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雲守息的事?”
話說得有些悶。
他以前就覺得雲守息跟鈴蘿站在一起很別扭,說不出的微妙,讓他難以忽略。
可這人是鈴蘿的師父,所以他半個字都不會說。
哪怕攔信是雲守息做的,也隻當是他不願與聖劍宗有所來往交集。
鈴蘿老實答道:“一開始。”
越良澤沉默。
他回想雲守息的變態之舉,眸光暗沉著問:“教你親吻的人是誰?”
自從與鈴蘿說開後,這些事他都不想去記得或是猜測,反正鈴蘿現在喜歡的人是他,陪在她身邊的是自己。
就算真是雲守息,越良澤也只會覺得這男人卑鄙無恥,並立馬提劍回天極把人殺了。
而鈴蘿本以為越良澤會生氣,沒想到他卻是在吃醋。
於是那乖巧老實的模樣散去,玩眼笑得促狹。
“這可真是不好說。”鈴蘿故作深思道,“你現在是在吃醋嗎?”
越良澤冰涼的手指停在她唇角:“是。”
鈴蘿止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將那顆飛霆珠拿出來遞給他:“那你親自看看是誰,本來拿它走的時候就想著要給你,反正它也復活不了那些已死之人,但能做到讓你知曉是誰教我的,也不算是完全沒用。”
越良澤聽著心裡有點悶。
你不說,還非要我親自看,還有這態度,真以為我刀槍不入不會痛?
他又氣又委屈,低垂著眉眼悶著不說話,握著飛霆珠的力道卻像是要把它捏碎。
鈴蘿觀察他表情,知道把人惹毛了,又順毛道:“我發誓,我最愛的人絕對是你,一直是你,只會是你。”
越良澤聽得胸口發燙,伸手把人撈進懷裡低頭吻去,聲色沙啞著:“不看了。”
鈴蘿:“……”
那怎麽行!你必須給我看!
鈴蘿抓著他衣肩說:“我可不會讓人隨便碰我,只要我不願意,誰都不行,你不看會後悔的。”
越良澤被她說服,又或是鈴蘿剛才的表白讓他有了底氣,默默將神魂送入飛霆珠中。
鈴蘿扶著他在屋簷坐下,將天道給的苦業花以靈力渡出轉入飛霆珠中,珠中通往黃泉幽冥的小船輕輕晃動,載著一縷幽魂在黃泉徘徊。
越良澤被小船送往水邊,看見沿途盛放的花地,那滿地的花是五彩絢麗的,有著他生平的點點滴滴。
上輩子的、這輩子的一一重疊。
與父親輾轉人間各地,到被披著人皮的魔帶去天極,他的世界因此變得扭曲,萬魔的咒罵與憎恨和女人的臉重疊模糊。
名叫母親的女人總是會看著他笑,溫柔地輕撫他的發頂,盯著他一口一口吃下自己給予的食物。
越良澤神色平靜地面對這些幼年時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痛苦回憶。
那隻魔死前試圖拉上這個孩子,卻被一股力量阻攔,那力量溫柔,強大,且悲傷,封印了越良澤體內的魔息,也讓他的靈脈力量變得微弱。
魔死了,二掌門因弟子一事閉關,三掌門外出不知此事,穆橫天看著他,高高在上的審視目光,夾雜著厭惡。
穆橫天看在他娘親的面子上並未下殺手,把人流放在外門,不聞不問,任由其自生自滅。
這世上最愛他的兩個人都死了,在天極的日子他不知所措,但時間久了就慢慢習慣,越良澤不知所雲的活著。
被人欺負或無視他都不在意。
他一天天的算著,還要活多久才能再見到爹娘。
所有的轉折都在天極。
與父親分開,遇見鈴蘿。
前世他只是默默看著鈴蘿,從她的修行中感受到試圖追尋的力量。
今生是鈴蘿找到了他。
他們因此有了不一樣的結局。
在鈴蘿外出歷練的時候,越良澤因為逐漸控制不住魔息而被穆橫天趕下山去,他絕不允許有人發現天極收留了一個被魔更加讓人厭惡的怪物。
壓製的力量消失後他被魔息吞噬,被認為是隻靈魔,
他在東島城裡躲躲藏藏。
不同於前世,這輩子他抱著某種明確目的,只為了等鈴蘿回來再見她一面,也想要好好告別,但又因為身上的魔息不敢接近,難以啟齒。
他說不想害人是真的。
人很可怕也是真的。
也許鈴蘿是無意的,又或是抱著調笑戲弄的心態說出要他堅持、相信他能做到這番話,可對於當時的越良澤來說,這話裡的每一個字都是世間最強的咒律,將他牢牢困住,讓他有努力、堅持的目標。
他剛出城沒多久,就被怪慈仙首帶走。
入聖劍宗,學會掌控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將體內不受控制的魔息收服消除。
少年鼓起勇氣,給還在天極的少女寫了一封信,表達謝意,也寄了不少感謝的東西。
卻沒收到一封回信。
於是多年後在西海太初相遇時,他不敢打擾或是主動接近鈴蘿。
越良澤看著他的前世,目光一直追隨著鈴蘿,永遠跟在她後面,看著她在前方耀眼地引導自己。
看著她從守護人間到雪河入魔。
看她拿歲霧與自己一戰。
聽她冷嘲熱諷。
可每一幕都隻讓他覺得心疼。
雪河一戰後,鈴蘿獨自一人離去。
越良澤望著她走進死霧門的背影,心裡某一角咻然崩潰坍塌。
無生自那一戰被他放下,因為無生會影響鈴蘿還不穩定的魔性。
他回山門罰跪反思,是選魔,還是選人間。
師尊說:“這是一個不能後悔的抉擇,你需要用心且慎重地決定。”
越良澤選了鈴蘿。
師尊並不想他做出如此選擇,於是要大師哥守山門。
但他也知道,大徒弟受不了小徒弟示弱。
即使用盡全力也贏不了大師哥的越良澤,還是被大師哥放走了。
他出聖劍宗,去往南江城。
即使數次被鈴蘿丟下,也依舊跟著她,一直到天照山。
鈴蘿逐漸不與那些魔尊來往,在天照山潛心修煉,也不管三界相爭,可心中那股毀滅的念頭卻越來越重,到最後再無回轉余地。
越良澤知道來不及了。
事到如今,那份心意就算告知鈴蘿也沒用,或許還會被她嘲諷幾句。
可能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有得話應該早些說。
他與四方禁獸一戰,耗盡所有力量,在烈烈黑焰中走到盡頭。
神識散於天地時,越良澤想,希望她下一世不再這麽苦,有父母親朋寵愛著長大,一輩子無病無痛,無災無難。
他的願望還未實現。
越良澤醒來時,身邊的鈴蘿正將爬到他肩膀和頭上的幾隻小靈魔拎下來,猝不及防對上男人睜開的眼時微怔。
這雙眼看她的眼神熟悉又久違。
鈴蘿笑著伸手在他眼前輕晃,眯著眼道:“還吃醋嗎?丹水真君。”
越良澤抓著她的手把她拉入懷裡緊緊抱著,此刻她是自己失而復得的珍寶。
鈴蘿在他懷裡笑:“教我的人沒教好是不是?”
越良澤從喉嚨裡應了聲,不舍放開她,低頭纏綿溫柔地親吻,就這樣待了許久,黎明在即,兩人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
鈴蘿有種塵埃落定的安全感,她抓著越良澤衣袖,又轉而握著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看向院中雜草與水坑道:“我讓慕須京照看的花都發芽了,還有的結了花苞,等天亮我就去把它們接回來。”
“你給我的庭院屋舍都沒有了,只剩下這個破竹屋。”
越良澤說:“重新建。”
鈴蘿揚首看他:“你以前怎麽那麽喜歡建房子?”
越良澤輕歪了下頭:“你說要建離宮,還說離宮有很多漂亮的庭院和花樹。”
啊,她完全沒印象。
鈴蘿那時候真的沒太把越良澤放心上,有所在意,這份在意卻被她壓著。
“這是你的山,又是我搭的庭院,也算有一個歸處,你偶爾去外面許久不回,若是我把天照山的院子搭建的漂亮些,更討你喜歡些,你也許會心生惦記,多遠也會想回來。”
越良澤輕聲說著,末了彎著唇角無聲一笑。
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將這些事明明白白的說給鈴蘿聽。
怕她說幼稚,怕她不屑一顧,怕她正眼也不瞧一下。
雖然很少,但鈴蘿偶爾的嘲諷還真能把他傷到,每次他聽悶後沒多久,鈴蘿就會覺得不對勁,隱約察覺到怎麽回事後會笨拙又無措地試圖逗他開心讓他消氣。
鈴蘿是真的不會哄人。
越良澤只要看著她主動朝自己走來就已經滿足了。
別的都是錦上添花。
“這輩子也不比以前容易,不管怎麽樣,我都是魔。”鈴蘿看著暗淡下去的夜色,順著他倒下躺在他膝上,聲音很輕,“做個好人很難。”
做了壞事的就是壞人。
做了好事的人又做了壞事也是壞人。
好人應該是怎麽樣的?
一件壞事也不能做。
也不能與做了壞事的人在一起。
越良澤輕撫著她的發,也同她一起看著逐漸明朗的天色。
“鈴蘿,不要活在任何人的陰影與評價中,他們不能代替你承受痛苦,也永遠無法與你感同身受。”
上輩子的鈴蘿後來大開殺戒,招致許多仇恨,要殺她報仇或是除害的修者數不勝數。
鈴蘿來者不拒。
她無所謂誰要殺她,只要這些人能做到。
越良澤說:“我從不覺得你錯了,別的人卻認為你一開始就錯了,這些言論,都只是不同人眼中自己認定的,可你隻存在你自己眼中。”
鈴蘿被他說得好受些,笑著問:“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所以才總是看上去一副無所謂、誰都不想搭理的樣子嗎?”
越良澤點頭。
“如果非要在意旁人,就只在意你在乎的人如何看你就好。”他低頭看鈴蘿,“比如我,你絕對不會在我眼中看見任何你不想看見的,別的人如何想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看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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