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時零後退一步墜入了火海, 青長夜根本來不及阻止他, 他被蟲族的異能定在原地。等他能動彈時金紅交錯的火光裡已不見零的蹤影。他攥緊了手,腳下灼灼沸騰的火海映入青年漆黑的瞳孔。就在他一動不動時,海妖般蠱惑的嗓音他於耳邊響起。
“你在看什麽?”
身側場景從烈焰地獄變為了沙灘和海洋,幻境裡的時間似乎是夜晚,一輪細細彎彎的銀月懸掛頭頂、篝火跳躍時火星翻滾, 透過明滅不定的火光他看見了一雙綠眼, 池望目不轉睛看著他, 不等青長夜說話, 對方繼續道:“救救我。”
“……?”
他還沒來得及聽池望說話場景便發生了轉變, 萬千畫面於眼前呼嘯而過,過多的記憶一瞬間湧入腦海實在是很糟糕的體驗,他不僅沒辦法分析這些畫面、還覺得頭痛欲裂。青長夜蹲下來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蘭斯和安雅都曾說對方身上有同自己相似的氣息,不僅是蘭斯, 零和米勒也是如此,除了蘭斯以外另外三個人死亡時他都看見了池望, 如果排除這個共同點, 單從“看見池望”來說,塞壬和愛德溫死亡時他也看見了對方。池望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 再加上對方和蘭斯相似的長相、同人魚相似的嗓音……青長夜皺了皺眉。
記憶來得太多也太快,他基本什麽都沒看清。青長夜來不及理清思路。他環顧過四周,被零引起的火焰已經越來越盛、且還有不斷蔓延的架勢。他的通訊器早就沒了蹤影,想起零最後的叮囑,青長夜站起身順著面前的窄道向前跑。先前因為蟲皇的干擾他都沒觀察環境, 細看他才發現這裡是蘭斯曾吞噬低等蟲族的深淵。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蘭斯、知曉零的計劃,在同伴被蟲皇帶走後最可能去的地方應該是……
巢。
蟲子們喜歡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享用獵物,蟲巢是首當其衝的選擇,某種程度上來說零就是蟲皇,蘭斯很可能會去零的巢。而且他自己現在所處的深淵和零的蟲巢並不遠、猜錯了也來得及離開。青長夜下決定後快步跑向曾經囚禁過他的巢穴,他的記憶力很好,上一次離開時用了電子地圖,這次他能直接憑記憶繞回去。還沒進巢穴他便看見了人影,對方身上著了聯邦標志的白製服,青長夜松了口氣,他上前一步,卻因為女人貓一樣的笑聲愣在原地。
“好久不見,”被他誤認為蘭斯手下將士的執行官轉過頭,青長夜才注意到後者製服上星月環繞利劍的執行局標志。金色卷發的女人同樣著了製服,浮凸有致的身材和令人咂舌的長腿讓原本規矩的製服顯得格外誘惑。女性執行官手裡舉著槍,她衝青長夜意味深長笑了笑:“上次見面還是在外邊兒,天太黑,我都沒看清小夜的樣子。”
“娜塔莎。”怕什麽來什麽,在這個時候遇見瘋女人夠倒霉的。
“小夜為什麽一臉不情願?”女人的身影就像是鬼魅,明明他們隔了三四米遠,娜塔莎卻一晃來到青長夜面前撫摸他的臉龐。她的氣息曖昧又溫暖,還帶著絲絲醉人的煙草味:“變得更帥了。”
娜塔莎動作很快,不等青長夜說話,哢嚓一聲,手銬鎖住了他的右手腕,另一邊被女人乾脆利落扣在了自己的右腕上。娜塔莎是左撇子,右手受限對她而言幾乎沒影響。一位同她一起的執行官見此露出了不讚同的表情:“藍月你抓犯人沒必要把自己也搭上,火勢這麽大、我們還在蟲巢的內腹——”
“誰說我抓犯人了,”娜塔莎揚了一下眉毛,原本美若天仙的面容顯得有些凶巴巴的,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將
鑰匙拋進了湖泊裡。零的巢內有一汪活水湖,青長夜依稀記得好幾次他被做暈後零會帶他去湖裡清洗:“這是我男朋友。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看見我就跑,我只能把他鎖起來了。”
青長夜在樞機會有案底,蘭斯手下那群將士不知道他,執行局卻沒幾個人不認識他這張臉。先前說話的執行官反駁:“他明明是個重案犯!”
“有人說你是重案犯哦。”娜塔莎抱住了青長夜的小臂,她將頭倚在他的肩上,因為腰細腿長,她的個子比普通女孩高。在執行局那種陽盛陰衰的地方娜塔莎這種級別的大美女是無數執行官心中的女神。青長夜挑了挑眉,娜塔莎衝執行官微笑道:“他和這次的任務沒關系,別多管閑事。”
幾乎是娜塔莎剛說完話,從蟲巢外傳來的動靜令所有人轉過頭。同樣著製服的將士使得執行官眼色微變,小秘書驚恐萬分叫了一聲陛下,在人堆裡青長夜看見了蘭斯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睛。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們身後成百上千的蟲族,蘭斯似乎想要過來,娜塔莎卻一把拽著青長夜衝向了洞口。隔著人群和蟲子他清楚看見蘭斯蹙起了眉頭。青長夜的目光掠過扣住自己的拷鏈:“你想去哪兒?”
“逃命啊。”娜塔莎回答得理所當然:“那些蟲子是蘭斯引來的,他自己解——”
話音沒落,扭曲的空氣使得娜塔莎腳步一頓,帶著一個人躲避異能襲擊對娜塔莎而言並不容易,她略微思索後乾脆將旁邊的青年攔腰抱入懷裡,青長夜愣了愣。這個姿勢讓娜塔莎的行動變得輕松,青長夜臉上卻難得浮現出尷尬。
“喂!”
這女人真是……
娜塔莎沒回應他,她側身看向追上來的蘭斯,豔紅唇角勾出挑釁弧度:“陛下不管自己部下的死活嗎?獨自追過來明顯是想棄他們於水火之中,好自私呀。”
“藍月小姐過獎了,”蘭斯的語氣平瀾無波:“丟下品級低於自己的執行官帶著罪犯逃跑才是真的不可理喻。”
“陛下您這樣是會失去人心的。”
蘭斯哦了一聲:“好可怕。”
“……”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青長夜幾乎想笑出來。大量扭曲的空氣被壓縮為風刃,娜塔莎嬌眉一擰,她的異能撕裂開空間並將風刃逐一化解。火勢已經蔓延到了他們四周,為了避開蘭斯,不知不覺娜塔莎反而在往蟲巢內部走,察覺到這一點時青長夜忍無可忍想抽她的時間。他本來就不喜歡傷害女孩子,何況即使娜塔莎曾背叛過他,她對他而言依然是特殊的。但再由著娜塔莎因為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佔有欲胡來沒準他們都會死在蟲巢裡,蘭斯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明明該是最理智的人,卻一直追著他們不放。蘭斯和娜塔莎的異能都與空間有關,大范圍持續的異能碰撞讓本就因火勢脆弱的蟲巢驟然崩塌。頭頂的岩石層逐一崩落、破裂建築壓在了他們頭頂。蘭斯最先反應過來,他用異能改變了一塊石板的移動軌跡,讓壓在他們頭上的建築勉強維持成一個搖搖欲墜的三角形。不斷有重物滑下的聲響落在他們頭頂,糟糕的是這個三角的一端恰好跟青長夜的位置重合、他起到了關鍵的支撐作用,也就是說一旦他離開自己現在的位置,他們三個會立刻被這些重達千斤的建築壓成肉泥。
蘭斯非常寵溺地笑了一下:“小笨笨。”
青長夜:“……”媽的。
娜塔莎也受了傷,她的製服破破爛爛,黑色緊身衣隱隱露出輪廓,她索性一把扯掉了執行官的製服。女人的長腿和白皙肩膀一覽無遺,烈火自上方墮下,偶爾有燃燒的木塊掉在他們腳邊,剛開始蘭斯還能用異能阻止火勢,後來王直接停了動作:“十分鍾,再不出去我們不是被燒死就是被悶死。”
話雖這麽說,在場卻沒有一個人行動,青長夜是不能動,蘭斯和娜塔莎彼此沉默對望。火星在他們周圍紛飛,青長夜都能聽見木材燒焦的細響。娜塔莎在這時突然貓一樣鑽進了青長夜懷裡,某種柔軟的東西貼在了他的胸口,女人的手滑到他的腿間,被火光燒得乾燥的空氣間一下充斥著芬芳馥鬱的味道。女人的雙唇在他的下巴輕蹭:“我以前說想上你,不是騙你的。可惜還沒研究出變性手術你就跑了。”
她給了他一個吻。他已經很久沒和女孩兒接吻過,她們柔軟、芬芳、充滿溫柔的魅力,娜塔莎的吻卻極具侵略意味,她咬了他的舌頭,霸道又纏綿地汲取他口裡的濕液。青長夜隱隱約約猜到她要做什麽,他沒有推開她。
“陛下,”和青長夜分開時娜塔莎回頭看蘭斯,注意到男人的目光落在青長夜唇角的水漬上,記憶中常面無表情的臉此刻也臭得要命,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送您出去,記得給我追贈一個軍部的黃金勳章。”
蘭斯一怔:“你——”
“出去吧,”她的聲音不大,卻讓人充滿了安全感:“我去頂小夜的位置。我還想和他說會兒話,麻煩陛下您滾快點兒。”
蘭斯沒怎麽廢話走出了搖搖欲墜的三角地帶,他經過娜塔莎身邊時輕聲道:“給你鑽石的。”
“謝啦,最高榮譽。”她笑著點了點頭,洋娃娃般的金發在明亮火色中愈發耀眼,見青長夜看自己,娜塔莎聳了聳肩:“我打不過他。和他打起來最後死在這兒的很可能是你。”
“……就算是實話,說出來也很傷人啊。”青長夜無奈地笑了笑:“你想好了?”
“爸爸欠你的,”娜塔莎捏了捏他的鼻子:“還給你。以後你偶爾想起我,我在你心裡就不是壞女人啦。”
青長夜搖頭:“你一直不是。”
“真會說話,”娜塔莎笑眯眯地戳了戳他的臉:“其實壞一點也沒什麽不好,我沒必要惹人喜歡、也不用看誰的臉色,畢竟我可不是那種需要人保護的女孩子啊。”
她當然不是那樣的女孩。第一次見到娜塔莎時她是A撿回來的美豔醉鬼,濃妝在她臉上花開、姣好的容顏和身材讓周圍人看了又看。A說這是個失憶的酒鬼,但她腦子裡卻裝了世界上最機密的情報。打從一開始娜塔莎就不是以女人的身份進入了他的世界,在青長夜的印象裡,女人美麗的外表對她來說更像一層偽裝,他比誰都清楚她有多冷酷,可有時候,她卻又單純深情得像個小女孩。
就像現在。
“向前走吧小夜,我知道你愛過什麽,也知道你有多恨他們,說實話我也不喜歡樞機會的老頭子,那些糟糕的人都還沒死,你怎麽能死在這裡,”娜塔莎的臉在衝天火光中模模糊糊,她接下了他的位置,那具美豔的身體替他扛下了死亡重負。解開手銬的鑰匙被她親手扔進了湖泊,娜塔莎毫不猶疑用異能割裂了自己右手,鮮血噴濺一地,她親手扯下了自己斷肢、用僅剩的左手猛地推了青長夜一把:“回聯邦去,就這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