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仍然有些灰蒙蒙的,飛機平穩的朝著海因裡希‧美因茨在菲律賓的製藥廠行進著。
而就在賀少征垂眸沉凝的關頭, 他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亮。
這一家旭日的專機之中, 所用的導航系統和手機的電磁波通訊信號是處於兩個頻道之上的,並不會相互影響, 因此也能夠外接外部的消息。
賀少征微微皺了皺眉頭, 打開手機之後, 看到的卻是一張白人男子的臉龐。
海因裡希的眼眸之中,帶著些許陰翳的情緒, 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的輕扯著。
他的聲音很輕,“我親愛的賀……真沒有想到,你竟然玩出了這麼一個花樣, 還挺有趣的。”
賀少征輕輕地扯了扯嘴角,“海因裡希,我們之間也別提過了幾次招了……你覺得,說這些, 有意義麼?”
海因裡希輕笑了一聲, “只要是你, 再無趣的事情,都會染上不一樣的色彩。”
賀少征冷哼了一聲。
——海因裡希這家夥……真他媽怪油膩的。
賀少征沒有回答,海因裡希‧美因茨便微微的側過了頭, 目光平緩的掃視著這座專機上所坐的人。
這名德國男人自然是看到了褚子源, 他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意外的神情,反而像是理所當然的笑了笑。
“褚先生,我就知道, 你會為了【——】而做出這樣的決定。”
微微一停頓,海因裡希‧美因茨有所指的說道。
而迎著海因裡希‧美因茨的目光,褚子源也頗為的淡定。
他微微的笑了笑,態度和煦得就仿佛他們還是生意之上的合作夥伴一般。
“美因茨先生,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的合作也就這樣終止了……”
“而現在,在我從賀先生的口中聽到了你們家族所做的那一些潛在的殘忍事情之後……我覺得,我沒有任何的理由,去維系你我雙方家族的友誼。”
海因裡希‧美因茨聽到褚子源冠冕堂皇的話後,原本那張顯得有些冷漠肅穆的面孔上,陡然浮現了一抹笑意,就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一般。
的確……海因裡希覺得這件事,頗為的好笑。
因為那吞噬了褚雪堯靈魂的褚子源,可並不是什麼簡單的貨色。
這個男人當年在爆炸之中活下來之後,可是極為果決的選擇了假死,為的只是殘忍的切斷在賀少征心中的,屬於褚雪堯的形象。
——如果要佔有,那便是要全部、極致的佔有。
褚子源並不願意做任何一個人的替身……即使那個人是它的主人格。
海因裡希‧美因茨可是還記得,幾年前的那件事故。
…………
在那場海因裡希精心策劃的爆炸之後,在蒙蒙的細雨之中,賀少征在旭日後山的位置,給褚雪堯立了墓碑。
煙色微重,在另一邊的屏幕之上,海因裡希‧美因茨通過線人遞出的情報視頻,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屏幕上,那模樣顯得極為俊美的東方男人,身上裹著一件風衣,寒風蕭瑟,灌入了他那微敞的領口之中,顯得有些單薄。
似乎也是感應到了這個男人頗有些哀痛的情緒,細細密密的雨珠從天上滴落著……慢慢地順延著賀少征的臉龐,就像是淚痕一般。
海因裡希‧美因茨在一邊靜靜的看著。
直到那畫面中的男人,把手指放在了墓碑之上,輕輕地撫摸一會兒,並且垂下了頭,在那墓碑的頂端印下了溫柔的一吻後,海因裡希才微微眯起了眼楮。
屏幕之上,賀少征就這樣轉身離去,那蕭瑟的風更將他的衣角微微吹起,形成了繾綣的弧度,和男人轉身的背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仿佛是在不舍……又仿佛是訴說著決然。
——多麼讓人心碎而又眷戀的美麗的畫面。
在那一瞬間,理性從這名德國男人的腦海之中慢慢抽離……海因裡希‧美因茨甚至恨不得就這樣出現在賀少征的身邊,親吻著那一具脆弱的身體。
而同步的,海因裡希讓情報線人將這個視頻,也傳給了另外一個人。
——作為精神製藥領域方面的專家,海因裡希在第一眼看到褚雪堯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他身上潛藏著的另外一個人格。
而另外一個人格,愛賀少征愛得多瘋狂,對原主的嫉妒自然有多深。
比起被賀少征喜歡著的褚雪堯……還不如,讓另外一個像是幽靈一般窺視的人,鳩佔鵲巢。
——這是海因裡希所想的……對褚雪堯最為絕佳的報復。
而海因裡希更是清楚,就算這兩個人格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卻不意味著他們擁有相似的思想。
賀少征在這一方面,又該死的理智和清醒,海因裡希篤定,男人並不會因為那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龐,而重新愛上這個人,只會完完全全地……徹底心死。
——如此,就可以把那個曾經賀少征喜歡過的人,就這樣原原本本的,從世界上抹去。
——多好。
而看到視頻的褚子源,在那場爆炸之中身體受了不小的傷,全身纏繞著繃帶,看上去很是狼狽。
坐在病床上,面容顯得極其俊秀的年輕人,在看見賀少征親吻墓碑的畫面時,臉上帶著一絲迷醉扭曲的弧度。
“不破不立……我就要他因為那個人的死,記的越深,記得越痛。”
“他對那個人越是念念不忘,讓他越痛苦,我才能夠重新擠進他的心中,成為他另外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把褚雪堯吞噬的徹徹底底。”
褚子源仿若嘆息一般地說道。
海因裡希‧美因茨的眼裡,閃過了一絲惡意的情緒。
他冷冷說道,“褚子源,你現在的精神狀況,並沒有那麼的完整……別高興的太早。”
“你只是這具身體的第二人格,主人格的死,對你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如果你不配合,和我一起研究那一款精神藥劑,堅持用藥的話,你的身體,也會在靠近某一個臨界點時,四分五裂,徹底走向崩潰。”
褚雪堯轉過了頭,那全身被繃帶纏繞得只露出了的一張蒼白的臉,緩緩動了動。
“我同意接下來的合作,我會盡快的整合整個褚家……而不像之前的那個佔據著這個身體的窩囊廢一般,慢吞吞的做著家族的私生子,我會將這股勢力捏在手中。”
“——如此,便好。”
…………
記憶緩緩回籠。
如果要說,褚子源在這參與製藥的過程之中,是純粹的潔白無瑕的存在,海因裡希‧美因茨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因為,據他所知,那個年輕人在這一段時間所用的狠厲的手段,絕對不比他好多少,尤其是為了在褚家站穩腳跟,褚子源扶持的那一批人,都是曾經在褚家並不怎麼得寵的私生子,在他們上位之後,對於之前的老人,自然是有了很大的打擊報復。
然而,海因裡希卻並沒有阻止什麼,正相反,他反而是懷著一種隱隱帶著惡意的情緒,看著那截然不同的靈魂,佔據著賀少征喜歡的人的軀殼,做出的那一件一件頗為殘忍的事情。
就仿佛是要宣稱著——
——你看,你那麼喜歡的那個人,最後,還不是墮落了。
——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選擇我?
想到這裡,海因裡希‧美因茨打開了衛星地圖,示意著賀少征他們接下來的飛行軌跡,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男人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哦,我親愛的賀……看著你,像是一隻純然無辜的小羔羊一般,即將落入獵人的圈套,還真讓我頗有些許不忍。”
他意有所指的提示著一般。
在虛擬投影的畫面之中,海因裡希的手裡端了一個透明的酒杯,酒杯之中是鮮紅的液體,散發著濃鬱的醇香。
他的左手仍然握著手杖,那蒼白的五指在手杖的邊緣處輕輕的摸索著,顯現出了一種無以言說的高貴之感。
賀少征抬了抬下巴,淡定的說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對我而言,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帶給我的傷害更多,因此,我最要警戒的對象也只有你一人,足矣。”
低低的笑了笑,在那全息影像之中,海因裡希‧美因茨的聲音,就仿佛直直的吹落在了賀少征的耳旁。
明明,他們之間間隔的距離是幾千米的高空,但是,賀少征仍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就仿佛……海因裡希是出現在他的身邊一般。
“傷害越大,才代表我越愛你,不是嗎?”
海因裡希‧美因茨微笑著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搖了搖頭,輕輕地擺了擺手,說道,“當然,你的確也是學乖了,並沒有乖乖的一個人來到我的懷裡——反而是找了名義上的美因茨家族的合作夥伴,以褚家的名義,對製藥工廠進行一定的監管和巡視。”
“這樣的名頭,讓我的確沒有辦法拒絕,也沒有辦法請傭兵,來布置一些小小的陷阱。”
海因裡希甚至輕輕地鼓了鼓掌看,著賀少征的眼裡,卻不帶任何一抹氣急敗壞的情緒,反而就像是一個看到自己弟弟有所成長的兄長一般,嘴角甚至是帶著些許寵溺的弧度。
“你做的,很好。”海因裡希說道。
“謝謝誇獎。”賀少征點了點頭。
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海因裡希‧美因茨看著賀少征平靜的雙眸,有了片刻恍惚的情緒。
也許,是因為此前在精神上有過發泄,賀少征比起當時在那座別墅裡強撐的模樣已經有了些許不同;
他面上的神情看上去更為的坦然和理智,就仿佛曾經所受到的那些創傷,都已經被男人悉數撫平,放在了心底最深處的位置……
這名德國男人的語氣,突然溫柔了些許。
“……放心,我不會做任何的布置,我很想你。”
“我等著你,來到那曾經你與我共同用名字纂刻的島嶼之上,我親愛的賀。”
他輕輕的抬起了酒杯,低著頭淺飲,看上去竟是罕見得帶有了些許溫柔的色澤,就仿佛是在親吻著賀少征一般。
“——我等著你。”
說完這段話後,海因裡希‧美因茨的影像就這樣消散了。
看著恢復了黑屏的手機,賀少征微微有幾分出神。
他並不相信海因裡希‧美因茨真的沒有在那裡做任何的布置,只是,對方竟然如此坦然的預告著,這一點,微微有些打亂了賀少征的計劃。
原本,賀少征想要打一個措手不及,利用褚子源的身份——即美因茨家族合作夥伴,亞洲賽倫貝爾公司的研究小組的名頭,對藥廠進行監察,順藤摸瓜的想要摸到海因裡希‧美因茨曾經做的人體實驗的證據。
——可是,現在……
賀少征的眉頭還微微的皺著,褚子源的手卻突然出現在了賀少征的肩頭。
原本,他是想要輕輕的揉捏著男人的手指,讓他寬心,緊接著,卻被另一雙蜜色肌膚的手拍了開來。
雷蒙的面色冷冷的,就仿佛是一隻具有威懾力的大型犬一般盯著褚子源。
“請不要對指揮官動手動腳,畢竟,您是我們【請】上來一起作陪的,而不是和指揮官處於同一位置之上的。”
雷蒙冷冷的說道。
被雷蒙寬厚的大手拍開之後,褚子源微微的挑了挑眉頭。
他倒也沒有多在意的模樣,輕輕的笑了笑,露出了一副涵養絕佳的樣子。
“好,我會注意的。”
褚子源臉上露出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疑慮,“可是,我看賀先生……剛剛在內宅庭院的時候,賀先生的精神狀態就有些不好,迷迷糊糊之際,似乎在一直呼喚著……我的本名。”
睫毛輕輕的垂下,在那張秀美的臉上顯現出了些許斑駁的陰影。
“……我以為,賀先生,特別特別的需要我。”
而聽到褚子源狀似無意間說出的話,雷蒙和霍連城臉上的神情都變了。
賀少征不由得扶了扶自己的額角。
這件事,他的確也沒辦法過多的解釋……
既然褚子源已經忘記了前塵過往,賀少征也不願意在他身邊解釋著,說你曾經有多麼的舔我,我們復合吧。
這種事兒不現實,他也不願意把自己的態度放低。
——大不了,分就分,忘就忘,誰離了誰都能過。
賀少征的觀念一向是那麼的灑脫自如,尤其在這幾年的放浪形骸紙醉金迷的生活之中,更是助長了他現在的脾性。
雷蒙聽到褚子源的話後,男人的嘴唇緊緊的抿著,脖頸處的青筋一根又一根的暴了起來。
霍連城倒是在一旁冷笑了一聲,說道,“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兄弟,賀少征……不,我們指揮官,他就是這樣,喜歡親昵地叫叫別人的名字,我跟他說了幾次,他都不改,嘖嘖,真他媽麻煩。”
賀少征︰“…………”
霍連城說著,伸出了自己的胳膊,搭在了賀少征的肩膀之上,把自己的臉就這樣強行蹭著賀少征的臉。
霍連城面不改色的說著騷話,“前幾天晚上的時候……我還聽見指揮官叫了我的名字,叫的還不是全名,而是更親密點的,霍大寶貝之類的稱呼呢。”
賀少征︰“…………”
雷蒙︰“…………”
褚子源︰“…………”
將男人壓在他肩膀上的手移開,賀少征的臉上劃過了幾道黑線。
“……我什麼時候這樣叫過你了?”
“呵,指揮官,你他媽可別不認,難不成你下一次要我錄音錄下來?”
轉過身,確保在褚子源和他的那位秘書看不到的角落,霍連城就這樣子擠了擠眼楮,暗示著什麼。
——當然,他才不會說,他其實是故意的。
霍連成的花花腸子一向很多,在褚子源發問的時候,許多合理幫襯的借口就已經在他腦海之中出現了,但是,霍連城卻偏偏選了這麼一個借口。
——別說,看著賀少征抿緊嘴唇,手又手微微握緊,徘徊在一副想打自己邊緣的模樣,這樣子,看上去……還真夠帶勁的。
——讓他恨不得,在床上狠狠的親一口。
而就這樣把之前褚子源的問詢搪塞了過去之後,賀少征卻並沒有注意到……坐在他對面的褚子源,臉色微微的暗了暗。
也許,別人並不能看出什麼,但是作為曾經擁有著褚雪堯過往記憶的褚子源,卻是清清楚楚的記得,之前在旭日的時候,賀少征也不會對下屬過多的有這樣言語上的縱容,只有最親密的幾個。
——這幾年來……在他回到褚家,重整褚家的這幾年,賀少征究竟在他看不見的角落,發生了多少變化?
就像是一朵被他放在了心尖上的花,卻在那不屬於自己的時刻,綻放出了更為艷麗的花朵,讓他的心底,有那麼幾分不舒服。
端起茶杯輕輕一抿,褚子源微微垂下睫毛。
——原來……已經不止只有自己了嗎。
臉上那如春風一般溫柔的笑意終於有了幾分勉強,褚子源那握著的手指,微微緊了緊,骨節處甚至隱隱有些許泛白。
——————
在辦公室內,當另一邊的影像就這樣慢慢的消失之後,海因裡希‧美因茨冷漠的雙眸之中,慢慢的簇起了一團火。
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也是,他的賀是那麼招人,在這幾年的時間之中,男人在大隱隱於市的生活之中,也許自己不自知,卻仍然吸引著無數人就這樣撲了過去,讓這顆果實長得更為的飽滿i麗。
在這一瞬間……
他的心頭,一下子閃過了些許更陰暗的想法。
其實,褚子源是在利用著他,利用著美因茨家族的勢力,想要掌握著更多的褚家的權力,來靠近賀少征,海因裡希‧美因茨,卻也同樣是在利用著他。
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基因圖譜,不僅僅是為了要研發出一款,能夠做到極致的精神控制的,給他在全球市場之上帶來巨大利益的藥物……
——更多的,是為了另外一種可能。
如果說,那一款新型藥劑能夠對人的精神都產生控制……
那麼,他是否能夠讓賀少征,將其他的人——無論是那些曾經在旭日裡一同訓練的,已經死去的兄弟們,還是現在這些圍在他身邊嗡嗡飛的小蒼蠅,全部都剝離乾淨,全部都忘記?
——然後……他的賀,就會成為全心全意的,滿心滿眼只有他的存在,只會依賴他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賀哥︰……哦,你不是褚雪堯?只是有一張一樣的臉?呵呵,那我就不喜歡你了:)
褚子源︰【哭暈在廁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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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醪、雪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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