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魏華年一聽宿安縣,只是沉默不語,周錦魚以為她睡下了,也便平整了身子,準備入睡。
魏華年卻是微微閉著雙目,心下卻是思慮萬千。
宿安縣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只是因其靠著晉江的緣故,百姓們過得也算是安穩,吃穿不愁,不過它卻是同邕安縣相鄰,這便讓她開始多想起來。
數年前,邕安縣也發生過一次水災,當時大水淹了農田,垮了大壩,天順帝懷疑有官員貪腐,便派當時的太子魏承祿前去查訪,當時魏承祿在那裡碰了一鼻子灰,最後卻被人擺了一道,回來之後便被奪去了太子之位。
她當日得知了這個消息,連夜又快馬加鞭去了邕安,卻也是沒有查出些什麽,如今周錦魚忽然說宿安縣的官員有些問題,就不由得不讓她開始疑心。
想到此,魏華年便道:“駙馬,你睡下了麽?”
周錦魚正閉目養神,努力入睡,聽魏華年喊她,忙歪頭看著她那雙美目道:“還沒有,公主可有何吩咐?”
魏華年道:“宿安縣同邕安縣相鄰靠,若是宿安縣有問題,駙馬不妨明日再去吏部之時,順道看一下邕安縣。”
周錦魚一怔:“邕安縣?便是如今被水壩淹死了數千百姓的那個縣麽?”
魏華年微微點了下頭:“嗯,晉江的大壩毀了,邕安縣受災最重,其次便是宿安縣。”
周錦魚想了一會兒,忽然想明白過來:“公主是懷疑,這兩個縣的官員修建水壩不利,所以才導致了災民受災?”
魏華年道:“這些本宮也只是懷疑,並沒有切實證據,若是本宮所料不錯,父皇會在近日派人去查。”
周錦魚放下心來:“那便好,若是萬歲爺肯派人去查,查出原因來,也好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魏華年搖了搖頭:“又豈是這麽容易的,既然已然出了事,想必那邊也做好了應對之策,便是派了人去,怕是也查不出什麽來。”
周錦魚問道:“若是如此,那萬歲爺派人過去又有何用?”
魏華年神色一冷,回道:“無用。”
周錦魚一愣:“啊?”
魏華年閉上眼,不說話了。
周錦魚看公主這樣,顯然是在生氣,但她也不便多說什麽,畢竟她如今身在京師,這一切她便是想操心,也使不上力。
可又心下不安,不僅僅是為了魏華年,還因為那遠在晉江沿岸,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畢竟若是天災況且還情有可原,畢竟天道大過天,無可避免,但若是人為……
那麽做出這些事的人,便天理難容。
想到此,周錦魚神色冷了冷,抬起手來,幫魏華年蓋好了錦被,自己又躺了回去。
到了第二日,周錦魚起了,便聽到小廝來報,說門外有人找她。
周錦魚出了府門,竟然看到了老孫頭正站在府門前。
老孫頭依舊是穿著他那身半舊的玄黑色袍子,袍子的袖子處有個小洞口,卻被人一針一線的縫好,若是不仔細看,跟本看不出來袍子破了。
老孫頭笑看著她,道:“駙馬爺,多日不見,胖了。”
周錦魚連忙笑著走下去,腆著臉笑看著他道:“我說老孫頭,你這些日子是去哪裡了,你就留下張字條就走了,可把我嚇壞了,還以為你出了什麽要緊事。”
老孫頭聲音沙啞的道:“家裡出了些事,事一完我便回來了,餛飩鋪可不能不開啊。”
周錦魚笑說:“你回來之後不是為了見我,竟然是為了一家區區餛飩鋪?師父啊師父,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徒弟?”
老孫頭看她一眼,沉聲道:“我不是你師父,別這麽喊我,叫我老孫頭。”
周錦魚也不生氣,忙說:“得得得,不喊就不喊吧,老孫頭,來,快跟我到府裡說話,咱們好些日子沒見,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
老孫頭看著她笑了笑,說道:“你的事我已經都知道了,中了狀元,又娶了元昭公主,成了當朝駙馬,可謂是人逢喜事,恭喜你了。”
周錦魚知道他在玩笑,便說:“什麽駙馬不駙馬的,在你面前,我還不是一蠢學生麽。”
老孫頭聽她這麽說,眼中多了絲得意之色,便道:“我就不進去了,同你說會兒話便走,鋪子裡走不開。”
周錦魚道:“成,那您說吧,我聽著。”
老孫頭看著她道:“聽聞你去了吏部?”
周錦魚點頭:“嗯,吏部從侍郎,七品官銜,哦對了,馮蔚之也去了。”
老孫頭聞言,忽然笑了起來:“他與你同在吏部,你很是不自在吧,他那個吏部左郎中的舅舅,可有給你苦頭吃?”
周錦魚連忙擺手:“哪兒能呐,這這才去了一回,連大人們的面都沒見著。”周錦魚頓了頓,忽然看著他道:“不過你還真說對了,我聽人說,韓稟信交代了那個郎中大人,要把我一輩子困死在吏部。”
老孫頭神色一冷,眯著眼問道:“聽誰說的?”
周錦魚回道:“蘇潛,當今國舅爺,惠妃娘娘的胞弟。”
老孫頭聞言想了會兒,隻道:“小心這個蘇潛,你同他並無交情,他卻對你說這些話,若是拉攏還好說,但若是有心利用,以你如今的官位,怕不是敵手。”
周錦魚知道他有心提點,雖說這些她早已想到,壓根就用不著老孫頭來刻意提點她,依舊笑道:“是是是,多謝您老人家提醒,我都明白的。”
老孫頭便點了點頭。
“夫人您慢走。”
同駙馬府一街之隔的對面周家,柳氏正要出府去慶豐年。
她剛出了府門,目光忽然向對面掃過來,看到對門的周錦魚,便想要過去同她說幾句話再走。
她一級一級的邁下台階,剛走到周錦魚近前,便見同她說話的男人已經走了。
柳氏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愣神。
總覺得那人的身形像極了記憶中的人,看他的衣著卻又覺得不可能,那人身為高高在上的王,又豈會在這裡出現?
許是自己看錯了吧。
“娘,您今日為何出來的晚?”
周錦魚的聲音把柳氏拉回了神。柳氏定了定神,道:“幾個管事說,近日慶豐年的珍珠米斷了供應,許多之前下了定來提米的拿不到,他們提不到上等米,便有個別來鋪子裡鬧,已經一連數日,管事壓不住,便一早來找我過去。”
周錦魚心下了然,如今隨著晉江因為大壩被毀之事禁了水路,江南的珍珠米運不過來,那些京中的富戶又豈能甘心?
慶豐年的上等珍珠米的供應都是有數的,每月運來多少全都是提前算好,便是庫裡囤積的也都是為了應急,也是遠遠不夠,京裡的老爺們全都嘴刁,非上等珍珠米不吃。如今晉江水路一斷,那些富戶門吃不到上等米,又豈能善罷甘休?
想到此,周錦魚冷哼一聲,道:“娘,如今是水路斷了,那米就自然斷了,那些人明知道這些卻還胡攪蠻纏,怕是要尋些好處才肯罷休。”
柳氏應了聲:“我自然知道這些,你莫要擔心,安心去府衙聽差吧。”
周錦魚自然知道柳氏自會處理妥當,她也便不再擔心,點了頭。又有些憤憤道:“若不是水路因為大壩的事斷了,您也不必為此受累。向大哥那邊怎麽說?”
柳氏安撫道:“向幫主隻說水壩修好至少需要兩月,兩月過後水路便會再次暢通,若是如此,倉庫中的次等米可以支持些時日,也便夠了。”
周錦魚躬身道:“那便好,娘您先去忙吧,兒子還要去吏部聽差,便先去了。”
柳氏聞言點頭,轉身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沒一會兒,馬車便消失在了西宴大街的盡頭。
她總覺得柳氏方才看過來的有些怔愣,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而柳氏神色有異,顯然也不是因為她。
難不成,是因為老孫頭?
柳氏方才見了老孫頭臉上表情盡是詫異,而老孫頭也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便直說要告辭。
周錦魚忍不住開始亂想,難不成娘和老孫頭二人,是舊相識麽?
可又一想,不對啊,娘又怎麽會認識老孫頭呢?
他們兩個人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老孫頭就是一個開餛飩鋪的老頭,便是有些本事,柳氏一向不愛吃餛飩,因此也是同他沒有交集的。
便是當時老孫頭的餛飩鋪開張,後來生意極好引得百姓們慕名而去,柳氏也只是派了她過去嘗一嘗,沒成想她這一去同老孫頭自此相識,亦師亦友到了如今。
但終究還是自己想多了,柳氏是不可能同老孫頭有關系的。
想到此,她也便不再胡思亂想,回了府裡用過了早膳,便要出門前去吏部。
臨出門的時候,魏華年喊住了她:“駙馬。”
周錦魚回頭,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姑娘:“嗯?”
今日的魏華年穿了一身粉色襦裙,耳上戴了一堆翠綠的玉墜子,腳上踩著繡著暖燕的繡花鞋。
魏華年平日的著衣裝扮,向來都是端莊大氣,她很少穿這些豔麗顏色,只是周錦魚今早起了床來,戲言說,想看魏華年穿嬌俏一些的衣裳。
沒成想魏華年竟然當了真。
周錦魚看著她便心下歡喜,端起她的手,笑著問她:“公主,何事?”
周錦魚在牽魏華年手的時候,很不老實的在她手心裡撓了撓,臉上卻是一派的正經。
魏華年瞬間紅了臉,嗔道:“正經些。”
周錦魚滿臉無辜:“公主,我可是正經的很。”
魏華年了她一眼,問她:“昨日夜裡我同你說的那些,你可記住了?”
周錦魚想了想,故意不懂的問道:“昨夜,昨夜公主對我說了什麽?咦,我怎麽想不起來了,這可怎麽辦哦公主?”
她說完,笑眯眯的看著魏華年:“不過,公主若是肯親我一下,說不定我還能想起一些來。”
魏華年臉上的紅暈已經快要藏不住了,白皙的臉上露出一些懊惱的神色,卻見周錦魚正腆著臉,正一臉竊笑的看她。
魏華年見她越靠越近,輕輕推了一下她靠過來胸膛。
周錦魚卻愣是不肯退後半步,反而得寸進尺,眼前的姑娘美若天上仙子,她此時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戲,還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卻本能的接近。
魏華年知她是故意的,便皺起眉來,剛要說話。
卻忽然改了主意,勾起了一抹笑來,下一刻,便直接吻上了她那正掛著得意之笑的唇瓣。
周錦魚霎時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