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華年還尚未答話,周錦魚自顧自的做出一個瀟灑的姿勢來,舉頭望天道:“哎,可憐我這傾城絕色之姿啊……”
晚秋忍不住鄙夷道:“周公子您發夢呢吧!”
魏華年只是嘴角含笑看她,眸子裡的笑意已經溢滿了出來。
周錦魚像是得到了鼓勵般,繼續道:“可憐我這傾城絕色之姿啊,她們那些凡夫俗子,又怎麽能配的上哦~”
晚秋再也忍不住了,她小聲道:“我呸!”
周錦魚聽見晚秋呸她了,壞笑的看向晚秋:“你羨慕我。”
晚秋一頭霧水:“……我沒有!”
周錦魚篤定的道:“可不,那你就是嫉妒我!”
魏華年終於笑出聲來,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把折扇,折扇在她手裡忽然被撐開來,乍一看過去倒多了幾分風流才子的味道。
周錦魚指著魏華年:“那讓你家主子評評理,我說的對不對?”
魏華年笑道:“錦魚兄……所言甚是。”
周錦魚立刻對晚秋道:“看吧,你家主子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魏華年挑了眉看著周錦魚,眼中多了絲打量,帶了絲探究的興味來。
晚秋依舊覺得不甘心,憤然反駁周錦魚道:“那照周公子你這麽說,這世間皆是那凡夫俗子,就沒有配的上你的了?你就孤身一輩子,然後去廟裡當和尚去吧!”
周錦魚挑眉:“當和尚有什麽好的,還要每日大清早起來念經,我起不來的。”
晚秋道:“那您還挑三揀四的,不趕快在那些凡人裡面趕緊挑一個?”
周錦魚搖了搖頭:“這你就不懂了吧,成親是一件天大的事,又豈能隨便挑一個娶了的?”她說完,眯著眼向魏華年看去,意有所指的道:“若是我這輩子沒有遇到心儀的女子,縱是我娶了妻進門,我和她也是相看兩厭,到時候我不樂意,還耽誤了人家好姑娘的一輩子,她也不樂意,何必呢。”
她忽然話風一轉,笑看著魏華年問她:“你呢,會隨意找個人嫁了麽?”
魏華年聞言,停頓了會兒,垂下眸子,似乎真的在很認真思索她的問題。周錦魚在一旁等她的答案。
過了片刻,就聽魏華年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周錦魚的心思忽然就開始雀躍起來。
果然,果然她也是這麽想的。
她同自己的心思一樣,便是孤身一輩子,也絕不願意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將就。
周錦魚道:“是了,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人生不過大夢一場,若是不能同自己心儀之人過一生,那便一點樂趣也沒了,我寧可死,也絕不要隨便娶個人過一輩子的。”
晚秋這下不明白了,她看問魏華年,問道:“可是主子,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麽,若這世上都如你和周公子所說,全都要找心儀之人,那豈不是……”
周錦魚笑著截斷了她的話:“那這個世間便再也沒有愛而不得,全都和自己喜歡的人過日子、生孩子去啦!晚秋,你也快點找個喜歡的人嫁了,然後生幾個娃娃吧,你看咱們小包子,乖乖巧巧的多好。”
周錦魚摸著小包子的頭,小包子抬頭看看她,又看了眼晚秋,那意思似乎是認可了周錦魚的說法。
晚秋見狀一愣,又是羞又是惱,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怎麽就說道生孩子上了,她立刻就要向魏華年告狀:“主子,您看周公子,又拿奴婢尋開心,奴婢可想著要一輩子跟著您,不嫁人的。”
魏華年笑著對晚秋道:“咱們府上,你可有看的中意的?若是有看中的便說來,本……我給你做主。”
“主子!”晚秋羞憤的嬌嗔一聲:“沒有沒有,主子,怎麽連您也拿奴婢尋開心了?您一定是被周公子給帶壞了,全怪周公子!”
周錦魚委屈道:“晚秋姑娘,您可別冤枉我,一定是你家主子煩你吃的多,話也多,急著要把你嫁出去,這才不肯要你的。”
晚秋聞言更想哭了。
一行人有說有笑上了馬車,周錦魚問身側的魏華年:“你方才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是寧死不從的意思麽?”
魏華年一怔,點了頭:“嗯。”
周錦魚心頭一緊,急切的道:“我不想你死,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魏華年笑了笑,沒再說話。
旺福樓,是一個坐落在長安城西大街的百年老店。
自前朝北周時便已然開了店,後來天順帝得了天下建了大晉朝,這家店依舊還在開著,更是因著天下在當今天順帝的治理之下,人口急速暴增,導致了生意越來越火爆。
因著旺福樓的老板是大廚子出身,所以菜式也是天下獨一份,而且隻把手藝傳給自個兒的後代,旁人就是眼紅他們家絡繹不絕的生意,可人家的手藝他們也學不來,也就只能眼紅了。
馬車一路疾行到了旺福樓門前,天上的雨已經停了,就算今日下了雨,來旺福樓的客人們依舊絡繹不絕。
周錦魚一抱著魏璟睿下了馬車,旺福樓的夥計便立刻迎了上來:“客官,您來啦。”
周錦魚把魏璟睿放下來,牽著他的小手,看著那點頭哈腰的小廝挑了眉:“客官?我說,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姓什麽啦?”
那小廝撓著頭賠笑道:“這,這小人還真忘了,公子您是……?”
周錦魚一樣一樣的跟他提醒道:“我姓周,排行老四,家裡在長安城東大街開了家店鋪,店鋪名字叫慶……”
“嗨呀!”周錦魚還沒說完,那小廝瞬間明白過來,連忙恭敬的道:“原來是慶豐年的四公子,小人真是有眼無珠,四公子,您快裡邊兒請啊,小店就等您來捧場了!”
周錦魚笑道:“不慌,我還有朋友沒下來。”
她說完回過頭去,正好看到魏華年剛掀了車簾,探了頭出來。
周錦魚原本向她伸了手,想要扶她下來,可一想到她們此時皆身著男裝,大庭廣眾之下做這個動作著實不太合適,於是她剛伸出去的手轉了個彎又給繞了回來,然後掩飾性的撓了撓耳朵。
等魏華年下了車來,周錦魚這才吩咐夥計道:“去找個二樓清淨的雅間來,辦的好了有賞。”
小廝忙道:“得嘞。”
周錦魚摸了摸小包子的頭,對那夥計道:“看到我們這個小少爺沒有,專程來你們這裡吃醬肉丸子,若是我們小少爺吃的好了,有重賞!”
那夥計眼珠溜溜直轉,連忙一口應下來:“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一行人在夥計的牽引下剛進了旺福樓,也不知道是不是冤家路窄,周錦魚竟然看到了她那個從小到大的宿敵李維安也正在大堂,不僅是李維安在,往李維安的身後看去,京城第一公子馮蔚之也在。
馮蔚之身邊跟著一個素衣女子,那女子臉上一襲淡妝,看起來臉色不是太好的樣子,但這也僅僅是在周錦魚眼中看起來她臉色不好,在外人眼中這樣一個不施粉黛卻又我見猶憐的女子,早已經讓他們看丟了魂。
不是那個來周家退了她親的鄭郡主又是誰!
不過如今鄭郡主顯然已經攀了高枝兒,已經同京城第一公子馮蔚之攪和在了一起,只是就是不知道,馮蔚之那個未來夫人,當今長公主魏華年同不同意了。
周錦魚隻覺得今天倒了八輩子血霉,她隻覺得就在方才一瞬間,同她有過節的人竟然在同一時間全都一塊兒出現了。
李維安果然也看到了她,冷笑著向她走過來,當頭就是一句:“吆喝,周錦魚,這才幾天沒見,你連兒子都有了。”
周錦魚冷冷的盯著李維安道:“小爺今天沒空搭理你,給我讓開!”
李維安笑了一聲,忽然靠近了周錦魚小聲道:“聽說你要參加下月的春試?”
周錦魚冷聲道:“關你什麽事?”
李維安笑道:“這自然不關我的事,不過有馮蔚之馮大公子在,這個狀元我怕也不是你的,你還是別去了,省的白跑一趟。”
周錦魚笑看著李維安,忽然說:“李維安,我倒是有些同情你了。”
李維安一愣:“同情什麽?”
周錦魚學著他的樣子,靠近了他小聲說:“你明明自個兒喜歡鄭郡主,卻不得不看著她跟馮蔚之勾勾搭搭,而你要在一旁賠笑。你明明自己想考狀元,想著向你那個看不起你的老子證明自己,卻又因為自己本事不濟,只能依附於馮蔚之,依附於他背後的韓馮兩家,你說,我該不該同情你呢?”
“你別胡說!”李維安已經被氣得咬牙切齒,他攥緊了拳頭,恨恨的盯著周錦魚,卻又不得不降下聲調,省的被不遠處的馮蔚之聽到他們的交談。
周錦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緊張嘛,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麽,哦對了,我提醒你一句,雖然我不怎麽接觸過鄭郡主,但總覺得她是個心比天高的女子,就算馮蔚之同那元昭公主成了親不要她了,她可能也不會轉投你的懷抱,所以……看在咱們同窗過一年半載的情分上,你放棄吧。”
周錦魚說完,牽著小包子的手向前走去,魏華年一行人緊隨其後,隻留下李維安一個人把牙咬得“嘎嘣”作響,他恨恨的看著周錦魚離開的方向,惡狠狠的道:“周錦魚,我不整死你,我誓不為人!”
魏華年方才自然也看到了不遠處的馮蔚之,以及馮蔚之身邊跟隨的那個雲南王爺家的女兒鄭郡主,只是她實在想不通馮蔚之的心思,如此高調的刻意帶著這個鄭郡主多番招搖過市,究竟意欲何為呢?
魏華年隨著周錦魚進了二樓雅間,周錦魚看著菜譜一股腦的報出了八道大菜,又要了一例湯,給夥計打賞了銀子,夥計便下去準備了。
魏華年不動聲色的問道:“方才攔下你的,是什麽人?”
“誰?”周錦魚隨口道:“哦你說李維安啊,工部尚書家的公子,和我一起在邱麓書院念過書的同窗。”
魏華年又問道:“那李尚書家的公子,同你可是有過過節麽?”
周錦魚聽不得這個,一聽就義憤填膺的道:“什麽過節?沒有過節!根本就沒有過節!就是李維安一直嫉妒我長得比他俊俏,嫉妒我學問比他高,嫉妒當年給我送情信的女同窗比給他送情信的多,嫉妒我頭年中了探花而他一個功名都沒考得,哦對了,他最嫉妒我們周家的銀子!……總之,總之他就是嫉妒我,你能明白麽?”
聽她忽然一股腦說這麽老多“嫉妒”,魏華年忍不住笑出聲來,撿著重點問她:“給你送情信的女同窗,很多麽?”
周錦魚:“……嘎?”
周錦魚忽然怔住了,原本滔滔不絕的嘴巴忽然停下來。
椅子上原本乖乖坐好的小包子忽然抬起頭來,一會兒歪頭看看坐在他左側的周錦魚,一會兒歪頭看坐在他右側的魏華年。
周錦魚卡了殼,隻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她囧著一張臉慌忙的向魏華年解釋:“其實也不是很多,就是……就是送著玩兒的,當時大家又都還小,就算送了情信,也是做不得數的。”
“哦,這樣啊。”
魏華年了然的點了頭,再看向周錦魚的時候,眸子裡已然褪去了那副似笑非笑,轉而認真了些,摸著下巴帶這些探究的意味。
周錦魚被她看的心虛,索性只能一股腦的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魏華年。
“事情是這樣的,當日我在邱麓書院念書,剛一開始去的時候,憑借我這俊俏的好相貌確實收到過幾封情信,不過後來同那鄭郡主定親之後,她又是個厲害的,便很少再收到旁人的情信了。”
魏華年歪頭看她,有些疑惑:“鄭郡主?”
當日的周錦魚只是一個毛頭少年,而鄭霓裳就算是她父王擱到京裡好讓天順帝放心的質子一般的存在,卻也絕不可能會同周錦魚定親。
周錦魚解釋道:“是雲南王爺家的女兒,不是長安城的王爺家的郡主,所以你不知道也沒什麽,不過這個鄭郡主可是個厲害人物,當日她兄長來京城的時候遇到綁匪,急需銀子救命,她來了周家說願意同我定親,只求周家救人,我娘便應了。”
魏華年自然知道此事不會那麽簡單,便問她:“後來呢?”
周錦魚苦笑:“哪裡還有什麽後來?人家鄭郡主是什麽身份,而我周錦魚又是什麽身份,哪能配的上人家啊。”
魏華年蹙眉,心道,周錦魚是很在乎這個鄭霓裳麽?
周錦魚繼續道:“後來那個鄭郡主,來了我們周家,忽然哭著喊著要退親,說她家裡不同意,當日她哭的我娘實在受不了了,便是拚著周家的臉面不要,也把這門親事給退了。”周錦魚忽然笑起來:“不過你知道麽,這個鄭郡主還真是個厲害的,你猜她前腳在這裡退了親,你猜她後來攀上了誰?”
魏華年沉著臉:“誰?”
周錦魚眯著眼笑起來:“馮蔚之啊!京城第一公子馮蔚之,就是那個韓大將軍的孫子,馮蔚之。”
魏華年說:“哦。”
周錦魚笑著說:“你聽我跟你縷縷這件事兒哈。”
魏華年臉色越來越難看:“你說。”
“這坊間早有傳言,說當今長公主魏華年同他京城第一公子馮蔚之早有婚約,不管有沒有婚約,皇帝這個老丈人就是把馮蔚之給看好了,所以這長公主魏華年將來必定會嫁他馮蔚之!就等下月春試一過,馮蔚之高中了狀元身上有了功名,便會成親了的。”
魏華年故作不知道:“可馮蔚之怎麽又和鄭郡主牽扯不清了?”
“這哪裡是牽扯不清啊,人家還出雙入對呢,絲毫不知道避嫌,”周錦魚捂著嘴看魏華年:“你說,這說明什麽?”
魏華年挑眉,問她:“說明什麽?”
周錦魚一拍巴掌笑起來:“當然說明這元昭長公主頭頂上要長草啊!”
周錦魚捂著肚子一通笑,她一邊笑一邊說道:“這元昭長公主被未來的夫婿戴了綠帽子,然後還是被人家給堂而皇之的戴了綠帽子,這事只要我一想起來我就想笑,要不是我和她有些過節,我就忍不住要同情她了,你說這皇帝也不管,他到底是不知道呢,還是知道了不想管?”
等她笑夠了,卻見著小包子娘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怎……怎麽了麽?”周錦魚有些心虛的問道。
魏華年道:“沒什麽,就是聽了你說的,忽然覺得,這個頭頂上長草的長公主,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