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周錦魚氣的直跳腳,伸手指著老管家‘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管家記下了周錦魚對於這封信的反應,心中雖然好奇信上寫了什麽,卻也不多問,規規矩矩的向周錦魚行了個禮,回公主府複命去了。
魏華年清早起了,喊魏璟睿過屋裡來吃飯,晚秋在一旁伺候著。
因著昨日在旺福樓吃多了,魏璟睿沒吃幾口,就吃的那幾口還是魏華年黑了臉,威脅他吃下去的。
老管家進了屋裡,向著魏華年行禮:“主子,小人回來了。”
魏華年也不問他,只是拿起小木杓,舀了小半杓子湯喂到魏璟睿的嘴邊,魏璟睿小嘴巴微微的嘟著,身子往後靠了靠,不肯喝。
魏華年皺了眉頭,剛要動怒,就聽老管家適時的說道:“主子,小人方才已經把信給周四公子送去了。”
魏華年把手中的小木杓放回到小碗裡,問道:“怎麽說?”
老管家摸不清魏華年的意思,便直言稟告道:“周四公子氣的直跳腳,還一直說‘成何體統’這四個字,後來連招呼都沒和小人打,他便回了府裡。”
魏華年笑著問他:“她還說什麽了?”
老管家仔細的回憶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眼前一亮說:“周四公子還說‘世道不濟,人心不古’,還有……哦,還有‘寧死不從’之類的,她嘀咕的那些,小人也聽不懂。”
魏華年鳳眸眯了眯,這才道:“行了,你退下吧,到晌午的時候再來我這裡拿一封信,然後給她再送過去。”
管家一愣:“主子,您還要跟周四公子寫信?”
魏華年笑道:“她既然心裡認定了本宮是個輕浮之人,那本宮便輕浮給她看。”
晚秋一怔,問道:“主子,您這是要做什麽呀?”
魏華年笑道:“她話本看多了,以為本宮要強取豪奪,那本宮就陪她做這一出戲,反正近來也是閑的很,總要找點樂子不是?”
晚秋笑起來,她忽然就明白了魏華年的意思:“主子,您是說,這周公子便是您的樂子?”
魏華年嗔了晚秋一眼,道:“她啊,是個傻子。”
到了晌午的時候,魏華年又給周錦魚寫了一封信,這次隻用了片刻便寫完了,然後封好了讓老管家給周錦魚送去。
老管家接過信來剛要走,就聽魏華年道:“你去庫房裡找找那幅年畫,本宮記得庫房裡沒拆的年畫也就那一幅,上面畫著紅色錦鯉魚,你把信和這幅畫一並交給她。”
老管家連忙躬身應道:“是,小人知道了。”
魏華年交代完了便要進宮去了,方才長孫皇后來了信兒,說要她進宮,有要事相商。
魏華年和晚秋上了馬車,馬車一路南行,繞到南大街拐了彎兒,又往北直直穿過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是全長安城最富貴的一條街,在這裡住的要麽是王公貴族,要麽是達官顯貴,尤其是當朝老相爺孟昌儒還有大將軍韓稟信,全都被天順帝在朱雀大街上賜了宅子,端的是高門顯赫、聖寵優渥,旁人羨慕不來。
馬車先是路過了孟相爺的宅子,從外面看過去,有兩名守門的小廝看似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實則正和在府門前打掃的小婢女在說笑。
韓稟信作為本朝的第一權貴,府宅自然便更靠近皇宮一些,在朱雀大街的第三戶上,再往前的房子還沒住人。畢竟韓大將軍的宅子在第三,怕是也沒有人敢去爭那第一第二去了。
經過韓稟信府門前的時候,府門前來往的馬車幾乎佔滿了路,魏華年從車簾縫隙裡看過去,韓稟信的女婿,也就是如今的戶部尚書馮伯楊正在府門前招呼前來探望的眾位朝臣。
魏華年對馮伯楊還是有些印象的,馮伯楊是元蟄四年的狀元郎,中了狀元後被韓稟信看中,娶了他的長女韓鶯鶯,貧家子一躍成為當朝權貴韓稟信的乘龍快婿不知道羨煞多少人,在之後更是被韓稟信一路提拔,再加上他為人甚是圓滑老道,很快便進了戶部當侍郎。
後來在同突厥一戰中,馮伯楊押運糧草有功,皇帝親自封賞,他便成為了本朝最年輕的一位二品尚書。
而馮蔚之,便是他和韓鶯鶯所生的獨子。
“各位大人,本官在這裡姑且代替嶽父大人多謝諸位了,嶽父大人身體抱恙,不能親自出來見諸位大人,諸位大人的好意我馮某人心領了,諸位請回吧。”
“馮大人!讓我們見見韓大將軍吧。”
“是啊馮大人,韓大將軍身體怎麽樣了?我等擔心的很呐。”
“韓大將軍可是我朝的棟梁,他可不能出事啊。”
車外的話陸陸續續的傳到魏華年的耳朵裡,那些人全都是韓氏一黨,這是看韓稟信多日不早朝,故而前來探望的。
如今朝上的風向魏華年就算不看那些探子送回來的消息,也大概能猜到一些,原本朝堂上向來是韓稟信為首的韓黨同丞相孟昌儒為首的孟黨一向水火不容,如今韓稟信臥床不起,那就造成了如今朝堂一邊倒的局勢。
如此一來,便是天順帝也指定是不同意,畢竟原本被他平衡了許久的朝堂局勢忽然倒向了一邊,他此時定然是心急如焚,畢竟什麽事都聽一群以孟相爺為首的儒生們的話,他也是不樂意的吧。
以天順帝的慣常做派,他唯一會選擇的法子,便是在韓黨裡扶持一個新人出來,可韓稟信原本在韓黨中的聲望就高,那些依附他的人大多都是願意為他去死的人,如今又大戰在即,天順帝既然已經定了韓稟信出征,不到迫不得已,便不會在戰前輕易換將。
這樣一來,天順帝便不可能在韓黨裡慢慢挑一個新人出來同孟相爺分庭抗禮,既然韓稟信還沒死,那天順帝便會一直等下去,等到韓稟信咽氣兒為止。
魏華年想通了這些,馬車已經繞過韓稟信門前的來往車輛,急速向前駛進了。
魏華年進了長孫皇后宮裡,流蘇姑姑正帶著六皇子魏天臨出殿門。
魏天臨看了魏華年,頓時眼前一亮,急忙喊了聲:“皇長姐!”
流蘇姑姑也緊跟著行了禮:“公主,您來了。”
魏華年輕點了頭,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流蘇姑姑道:“送六皇子去演武場,剛吃過午膳就又要走了,怕咱們六皇子去晚了挨鞭子呢。”
魏華年笑看著魏天臨,向他招了招手:“天臨。”
魏天臨見了魏華年自然親近,本能的便想著像小時候那樣,撲到魏華年的懷裡去。但是他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麽,只是站在原地行了個禮,規矩而又有些克制的生份:“臣弟拜見皇長姐,皇長姐可曾安好?”
但是眸子發亮,眼神卻是騙不了人。
魏華年摸了摸他的頭,比量了一下他的個頭,笑道:“一切都安好,倒是你,又長了個子。”
魏天臨笑出兩顆小虎牙:“臣弟近來在忙著學騎馬射箭,自然吃的多,長的快些。”他又忽然委屈的問道:“皇長姐,璟睿他還好麽?您上次說帶他來跟我玩兒,卻總也不兌現,讓我想他又見不著,皇姐打算怎麽賠我?”
魏華年笑著哄道:“等下回我進宮來,就讓他來見你。”
魏天臨笑起來:“皇長姐可要說話作數!”
魏華年隻道:“作數作數,快走吧,別真的去晚了。”
魏天臨應了聲,似乎是開心起來,蹦蹦跳跳的出了殿去,流蘇姑姑又慌忙的向魏華年行了個禮,立刻跟了出去。
魏華年進了鳳棲宮內殿,長孫皇后正在修建盆景中的花枝,她手中拿著剪刀剪的很專注,就連魏華年進來都沒聽著動靜。
直到她身後跟著的小婢女向魏華年行了禮:“奴婢給長公主請安。”
長孫皇后聽著動靜回過頭來,這才看著魏華年已經站在她跟前了。
魏華年輕輕欠身,躬身下去:“兒臣給母后請安。”
長孫皇后忙道:“快起來,隨母后坐下說。”
魏華年聽話的隨著長孫皇后一起坐在客椅上,小婢女端了幾小碟點心來,上了茶水,長孫皇后擺了擺手,滿屋子的下人便都退下了。
魏華年也不問她為什麽忽然把自己叫來,她只是在垂首等待著,等著長孫皇后先開口。
長孫皇后卻是欲言又止,她頓了半晌,這才道:“今日陛下說,想把九公主過繼給本宮。”
魏華年一怔,問道:“是父皇的意思,還是紫宸宮那邊的意思?”
長孫皇后篤定的道:“當然是趙蓁的意思,你父皇又怎麽會管這些事?”
魏華年輕點了頭。
九公主,名曰魏芸兒,是天順帝同宸貴妃趙蓁所生。
可宸貴妃一向同皇后水火不容,又怎麽會舍得把親生女兒送到對手這裡來?
魏華年一時半會兒想不通問題的所在,長孫皇后卻有些慌亂:“元昭,若是九公主被送來了我宮裡,一旦她出了個什麽好歹,紫宸宮那邊一定全都推到我這裡,你父皇昨晚突然來我宮裡,想不到竟然是為著這事兒,就等我點了頭,可你父皇既然親自於我開口,我也不好拒絕。”
魏華年想了會兒,腦海裡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母后您先別急,此事也並非沒有轉機。”
長孫皇后問道:“你可有什麽辦法?”
魏華年並未直言,只是道:“母后您且拖住父皇兩日,兩日後此事自然可解。”
長孫皇后疑惑道:“兩日便可?”
魏華年點了頭,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處變不驚,長孫皇后自然也就放下心來。
魏華年出了長孫皇后宮裡,直奔踏星樓而去。
踏星樓,是當今陛下為當朝國師袁天放所建,以便於他夜觀星象,為大晉朝祈求上蒼庇佑。
踏星樓一共有九層,若是在夜裡登上高處,可縱觀滿天星鬥,故而天順帝親自賜名,踏星樓。
這是魏華年第二次走進這裡,只因為袁天放說過,若是有朝一日她有所求,他必會應。
魏華年隨著小童子登上了九層高塔,一襲白衣的袁天放正站在窗口,迎著簌簌而來的烈風,縱觀整個長安城,白衣飄舞間恍若人世間的仙人。
他似乎身後長了眼睛,已經感知到了魏華年會來,適時的回了頭,看著魏華年一笑:“長公主,好久不見。”
魏華年點了頭:“國師有禮。”
袁天放嘴角勾起了一絲溫和的笑意,道:“下臣已知曉公主的來意,下臣定會如公主所願,助皇后娘娘度過此劫。”
魏華年聞言神色如常道:“國師當真是料事如神,我還未道明來意,你便已然盡數知曉。”
袁天放掐指算道:“下臣知道的可不止這些,皆是天意,不便告訴公主罷了。”
魏華年道:“本宮自然不敢窺探天機,既然國師已然答應,那本宮便欠你一份情。”
魏華年剛要走,就聽袁天放在她身後急切的道:“不必說欠我什麽情分的話,你明知道,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引著魏華年上來的小童有些驚訝,他的師父是個如同神一樣的男人,是斷然不會如此失態的,師父這是怎麽了?
魏華年頓了頓,卻頭也未回,離開了摘星樓。
“四公子,您吃點東西吧,您自從收到長公主送來的這幅年畫後,都已經氣了大半個時辰了。”
周錦魚越想越氣,一腳踢翻了腳下的椅子:“我呸!那長公主就不是個什麽好人!你看她給我送來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周小山把周錦魚扔到地上的那幅年畫展了開來:“年年有魚啊。”
周錦魚:“我呸!她是不是有毛病?誰跟她年年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