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
次日早朝過後,天順帝這次沒有喊幾位朝中大神留下議事,反而是留下了周錦魚和小國舅蘇潛。
這倆人一個是天順帝的小舅子,一個是天順帝的女婿,忠臣都在幾人走後議論紛紛,陛下召見他們是為了家事,還是國事。
周錦魚也心中打鼓,她已經隱隱有了些猜測,但卻並不能確定。
果然,天順帝把她和蘇潛留下來,是為了前去邕安縣查房水壩衝毀一事。
而這次,是她和蘇潛同行,要他們二人回去準備一下,過一日便要出發。
周錦魚對此早有預料,所以天順帝讓她去她並沒有意見,只是蘇潛卻有些意外。
兩個人一路往宮外走,蘇潛笑道:“周大人,你說萬歲爺這回為什麽派咱們兩個去?”
周錦魚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她又為難的道:“只是這回去邕安,我一個官場新人,能不能辦好差還要另說,若是辦不好,回了朝廷怕是會被萬歲爺責怪。”
蘇潛見她這幅樣子,忽然輕笑起來:“周大人你可知道,這趟咱倆可撿了個肥差。”
周錦魚裝作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問道:“大人,您說什麽?”
“錦魚,你看著聰明,怎麽就犯糊塗了。”蘇潛歪著頭笑看著她,眼中已經盡是笑意,他靠近了周錦魚,低聲道:“大壩無故損毀,這裡面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周錦魚支吾道:“大人……您到底是在說什麽呀,下官越來越糊塗了。”
蘇潛低聲笑道:“這次晉江的水壩毀的蹊蹺,定然是那些嶺南的官員們從中動了手腳,若是咱們去了,他們怕東窗事發,你說他們會怎麽對咱們?”
周錦魚裝出忽然明白過來的樣子,忽然笑起來:“大人您是說,他們會為了瞞下這件事,給咱們塞銀子?”
蘇潛眯著眼笑道:“你總算明白了,這銀子還是次要的,本官可聽說,嶺南多出美人兒,這回若是咱們兩個去了,他們定會用最好的美酒和最好的美人來招待咱們,錦魚,你這回頭一次辦外差,萬歲爺便給了你這麽好的差事,前途無量啊。”
周錦魚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不適感,強笑道:“哪裡哪裡,下官能同大人一道外出辦差,是向大人請教的好機會,下官定當盡力。”
蘇潛對她的態度很是滿意,自從上次他們那次交談之後,周錦魚後來已然答應了他,願意留在左郎中韓絮身邊,收集他的罪證來搬到韓絮,這樣吏部尚書的位置,便只能是蘇潛來頂上。
蘇潛雖然沒有盡信她,但仍舊把她當成半個自己人。
蘇潛還有事要先走,周錦魚便一個人去吏部辦差。
二人分別之後,周錦魚順著朱雀大街往回走,周家的馬車早已經回去了,畢竟從皇宮出來到吏部也不算太遠,她一個七品官若是乘坐馬車實在太過招搖,畢竟天子腳下動輒便是朝廷大員,七品官多如牛毛,便是守宮門的官差也算從七品,所以她自然犯不著那般做派。
走到拐角處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低著頭來回的走。
那人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布衣,身形清瘦,周錦魚一眼便看出了那個人正是張祿。
她自從上回碰上張祿之後,原本要喊著張祿一道去進考場,誰知道他不僅沒來,也沒給她任何消息,周錦魚以為他早已經放棄了,離京去了,沒成想竟然還能見到他。
張祿一抬頭,看到周錦魚正站在不遠處,微微笑看著他。
此時日頭已然高掛,周錦魚逆著日光,周身像鍍了一層金光一般。
張祿走上前來,拱手行了個禮:“周大人,許久未見了,啊……我今日來,是想向您道別的。”
周錦魚笑著問道:“是要回嶺南去了?”
張祿一怔,點了頭,眼中似乎有些不甘,卻依舊無可奈何,做出恭順的樣子來:“是啊,我在京城已然耽誤了太多時日,還不如早些回去的好。”
周錦魚點了頭,就聽張祿看著她道:“周大人,我除了想向您道別,還想對您道一聲謝,上回勞您高看我,我卻讓您失望了,多謝你了,周大人。”
周錦魚微微皺了下眉頭,開口問道:“你上回,為何沒來?”
張祿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總不能把上次他準備好了一切想去考場,卻被田老爺的人攔下,把他打的走不動路的事說出來的。
他便是說了,除了讓周錦魚同情他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於是便道:“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入官場了,想回鄉去侍奉老母靈位,若是可以,做個教書先生,也是可以的。”
他這話說的太過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同他毫不相乾的事。
周錦魚就那麽看著他,並不說話。
張祿急忙道:“哦……對了,周大人,我近幾日聽說了您的好些事,知道您如今貴為駙馬爺,身份尊貴,您這樣好心的人,就應該長命百歲,升官發財才對。”
周錦魚微微笑著:“謝謝你。”
張祿又行了個禮,慢慢轉過身去,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周錦魚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喊了句:“張祿。”
張祿腳步一頓,回頭,拱手行禮:“大人,您還有什麽吩咐?”
周錦魚走到他跟前,沉聲道:“其實你大可告訴我,你究竟出了什麽事。我看的出來,你滿腔報復,決然不會甘心返鄉做個教書先生,你若是志在於此,定然不會在京城枉費那麽些年都不肯回去,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麽了。”
張祿聞言,胸口忽然有些翻湧。
京城的人都嘲笑他,說他這個窮小子之所以賴著不肯走,是為了攀附上京城賣醬油的田老爺家,覬覦他家的小姐田夢兒,妄想一躍成為田家的乘龍快婿,從此鹹魚翻身。
可只有眼前的人才能真正的明白他,他張祿雖然出身貧寒,卻心比天高,他賴在京城不肯走,是因著他張祿還沒有中了功名,還不能榮歸故裡。
他若是此時回去,便是認慫。可若是不回去,便會被田老爺家的虎狼家丁找到,對他又是一頓毒打。
他如今想在京城安穩的活下去都是難事,更別說繼續準備來年的科舉。
張祿心中憤然,於是,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周錦魚說了。
周錦魚聽完,忽然笑起來:“我當你是遇到什麽事兒了,這個你不必擔心,田家那邊同周家素有往來,由我出面保你,你可盡管在京城安住下來。”
張祿一怔,張著嘴看著周錦魚,問道:“周大人,您當真願意幫我?”
周錦魚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這有什麽的,你我也算是舊相識,算不得幫忙,舉手之勞而已。”
張祿心下感激,立刻對著周錦魚鄭重的行了個禮:“周大人,您放心,但凡您日後有差遣,我張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錦魚扯著嘴角,笑看著他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張祿立刻戰正了身子,看著周錦魚,目光堅毅的道:“大人,我張祿絕無虛言。”
周錦魚笑道:“好,那你這話我可記下了。不過眼下,還真有件事想要麻煩你。”
張祿道:“大人請說。”
周錦魚笑道:“我明日便要前去嶺南辦差,你是嶺南人,嶺南之事定然熟悉的很,你可否給我當個領路人?”
張祿立刻道:“小人願意!”
周錦魚點了點頭:“那便太好了,有了你,我興許能省不少事。”
張祿雖然不知道自己具體有什麽用,但既然周大人吩咐他了,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願意,更何況是領個路。
他自然是一萬個願意的。
周錦魚便笑道:“那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到駙馬府前來,同我一起前去嶺南。”
張祿又行了個禮,轉身去了。
周錦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笑起來。
過了會兒,又神色如常,往吏部走去。
今兒吏部尚書劉古道依舊不在,左郎中韓絮也不在,只有蘇潛在吏部忙前忙後,吩咐下屬乾活。
一天轉瞬即過,她回了府裡的時候,晚膳還沒備好,魏華年正帶著小包子在練字,晚秋在一旁研墨。
周錦魚進了屋裡,小包子立刻放下手中的筆,跑到她跟前來,讓她抱。
周錦魚彎下腰,把他一下就抱了起來,軟軟的小包子抱在懷裡,驅散了她一整日的疲累。
周錦魚抱著她在魏華年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眼小包子寫的字,讚了句:“這字寫的可真好看。”
小包子忽然眸子一亮,很是開心的看著她。
周錦魚對魏華年道:“公主,明日我便要離府了。”
魏華年歪過頭來看她:“去哪?”
周錦魚想了想,說道:“去邕安縣查水災。”
魏華年怔了片刻,看著她,眼中多了絲疑惑:“邕安?父皇讓你去查?”
周錦魚便道:“是這樣,今日早朝過後,萬歲爺已然吩咐了我和吏部侍郎蘇潛,一塊前去嶺南。”
魏華年點了頭:“嗯。”
周錦魚繼續道:“此次邕安之行,我心下有些不安,聽蘇潛話裡話外的意思,這倒反而成了肥差了。”
魏華年聽她提到蘇潛,眸子冷了冷,隻囑咐道:“此次前去嶺南,駙馬萬事小心。”
周錦魚眯著眼笑著點頭:“我會的,多謝公主。”
過了會兒,魏華年道:“那邊的人定會想方設法的瞞過去,你……怕是也查不出什麽來。”
當年那場水患,廢太子魏承祿便在那裡遭了陷害,後來她再去查,那邊的官員皆是老奸巨猾,滴水不漏。
周錦魚雖然機敏,但卻也不一定能討到好處。
周錦魚笑道:“公主,我自有主意,你別擔心我了。”
周錦魚顯然是一副混不在意且成竹在胸的樣子,魏華年聽她這麽說,也便不再多說。
小包子在周錦魚懷裡很是不老實,他抻著胳膊指了指外面花園的方向,周錦魚便明白過來,她這是想出去玩呢。
周錦魚便抱起了她,出了門往花園的方向走去了。
明日她便要走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忙著去吏部辦差,可是好久都沒有和小包子在一起過了。
周錦魚前腳剛出了門去,魏華年便喊了聲:“晚秋。”
晚秋立刻行禮:“是,公主。”
魏華年吩咐道:“去本宮房裡收拾兩套換洗的衣裳,帶上些銀子,珠釵首飾一概不用。”
晚秋這下愣住了:“公主,您這是要出遠門?”
魏華年並不多言,只是道:“記住,衣裳不用多,一切從簡。”
晚秋立馬道:“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