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
魏華年低聲道了句:“還好”。
周錦魚沒由來的一陣心慌,她自顧自的捏了捏魏華年的手指,又順著手指捏了捏她冰涼的掌心,腦子已經糊成了一團漿糊。
她現在思緒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以往她和小包子娘的點點滴滴一時間全都湧了上來,那個她記憶裡的好姑娘,那個一顰一笑都透著冷傲高貴的姑娘,原來竟然就是她一直敬而遠之的長公主,魏華年。
她還依稀能想起來自己同小包子娘說過長公主的壞話,說她不知道矜持,說她頭上被馮蔚之給戴了綠帽子……
如今這些想起來,她隻覺得自己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許是因為醉酒的緣故,她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覺得既然是新婚之夜,既然魏華年已然成了她的妻,那麽就算之前有些什麽誤會,想必也能自然而然的給忽略過去。
只是酒勁兒忽然上來,她隻覺得又是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的姑娘穿了一身紅,她也穿了一身紅,梳妝台上的鏡子裡映襯著兩個人的身影,看的有些不真切,桌上的紅燭似乎都快要燃盡了。
她想同魏華年再說幾句什麽話,但話到了嘴邊又什麽都說不出來,於是硬著頭皮又問了一句:“你在這裡等了這麽久,定然是餓了,那……那我給你把蓋頭掀了,然後咱們吃幾個芝□□子,你看好不好。”
就見魏華年輕輕點了頭:“好。”
周錦魚抬起兩隻手來,掀了魏華年頭上的紅蓋頭,一張美豔到極致的臉便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新房的光線有些昏暗,再加上她醉酒的緣故,那張臉她也看不真切,但就是覺得好看,滿腦子只剩了她朱紅色的唇,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魏華年微微笑著,問她:“駙馬今日喝了多少酒?”
周錦魚回過神來,莫名的就在這話裡聽出了質問的意思來,連忙伸出了一巴掌的手,想了想,又撤回了兩根手指頭。
魏華年挑眉,問:“三壺?”
周錦魚頭晃成了撥浪鼓,斟酌著照實了回道:“不是……三個時辰。”見魏華年在看她,連忙又解釋了句:“不過也沒全喝的酒,最後讓劉木給摻了水,就也沒喝那麽多。”
魏華年輕應了聲:“哦。”
周錦魚頓了頓,魏華年這聲哦忽然讓她更心虛了,剛要再做解釋,就聽魏華年對著門外道了句:“晚秋。”
她想吩咐晚秋給周錦魚去廚房拿碗醒酒湯來,可等了許久,也不見外面有人應。
周錦魚笑眯眯的看著她:“你喊晚秋做什麽,今晚是洞房花燭夜,外面沒有旁人了。”
她這句“洞房花燭夜”讓魏華年的臉微微紅了些,臉上染了紅暈,再也不是方才那副冷傲的樣子,周錦魚卻覺得她依舊高貴非常。
魏華年起身,來到桌前坐下來,伸手倒了杯茶,周錦魚巴巴的跟過去,一屁股坐在魏華年旁邊的椅子上。
魏華年把那杯茶推到周錦魚跟前,側目看她道:“喝了。”
周錦魚立馬“嗯”了聲,連忙拿起了茶水,“咕咚咕咚”的一口氣喝完,然後放下空茶杯,雙手支著下巴,歪頭看著魏華年傻笑。
魏華年看她這副傻樣,忍不住蹙眉問她:“你笑什麽?”
周錦魚露著兩顆小虎牙,笑的像隻眯著眼的小狐狸,卻很認真的說:“夫人,我覺得你真好看呢。”她說完,又覺得表達的不夠明確:“你長得可真好看呢。”
魏華年隻當她是醉了,胡亂說話,但見她這副癡傻的樣子,又不忍回了句:“哦?駙馬覺得本宮哪裡好看?”
周錦魚聞言,把支下巴的手收起來,似乎在很認真的想這個問題。
周錦魚看著魏華年,挨個的數:“我家夫人,眉如遠黛,眸若清泉,唇若…唇似朱丹,指如蔥根……我家夫人,哪兒都好看。”
她這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魏華年,眸子晶亮,仿佛裡面有一片燦爛星海,說出來的話盡是些誇張的討巧渾話,卻讓人覺得她並不是在刻意說這些的。
魏華年眼中終於帶了一絲笑意出來,她抬起手,摸了下周錦魚的臉,似是無奈的道:“你呀,就是話本看的多了。”
周錦魚腆著臉,在魏華年的手心裡蹭了蹭:“哪裡是看多了,明明是寫多了。”她說完又覺得說錯了話,連忙改口:“那也不是,跟話本是沒有半兩銀子關系的,明明就是大實話,我家夫人就是好看。”
魏華年被她這副討巧賣乖的樣兒給逗笑了,把放在她臉上的手收回來,問道:“醉酒可曾醒了些?還要喝碗茶麽?”
周錦魚眨了眨眼,點了頭:“要,口乾。”
魏華年便又倒了杯茶給她,周錦魚端起茶杯又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每次喝完酒她都覺得口渴,以往的時候她都直接端起茶壺來往嘴裡灌的,可今天在新娘子面前她便不好這般沒規矩。
喝完了茶,周錦魚拿起盤裡的一塊小桃酥,小心翼翼的遞到魏華年嘴邊:“你餓壞了吧,快吃吧。”
魏華年順著她的手,輕輕咬了一口,接過了那塊桃酥,輕輕咀嚼著。
周錦魚眯著眼笑道:“你在這裡坐了大半天了,肯定餓壞了,慢慢吃,多吃幾塊。”
她說完,又把兩隻手撐著下巴,看著魏華年吃東西。
一邊看一邊心裡想,自家夫人可真好看,就連吃桃酥都這麽好看。
等魏華年吃完了一塊桃酥,周錦魚又拿起了一塊遞上去:“喏,再吃一塊。”
魏華年看著她,眼睫微顫,輕輕搖了搖頭。
周錦魚納悶:“吃一塊就夠啦?”
魏華年似乎是有些羞赧的道:“水。”
周錦魚:“啊?”
魏華年臉有些紅,指了指周錦魚手邊的另一隻空杯盞:“水。”
周錦魚立馬反應過來,連連說道:“哦哦哦,我馬上給夫人倒上。”
她說著,連忙拿起水壺給魏華年倒上茶水,眯著眼做了個“請”的姿勢:“小的伺候夫人喝茶。”
魏華年看了她一眼,嗔道:“正經些。”
周錦魚連忙“哎”了一聲應著,又說:“人家都說出嫁從妻,三從四德,我這不是三從四德呢麽。”
魏華年接過茶來輕飲了幾口,輕挑了眉:“出嫁從妻?”
周錦魚很是鄭重的點頭:“是啊,出嫁從妻,你我既然已經拜了堂,那我便應該都聽你的,對你好,伺候你。”她急著就要表白心意:“我喜歡你呢。”
魏華年頓了頓,看向周錦魚的眸子染了絲異色,輕輕嗯了聲,終究沒再回話。
過了會兒,魏華年問她:“你喜歡我什麽呢?我有什麽值得你喜歡的?”
周錦魚想了一會兒,很認真的回道:“不知道,但總覺得你很好,特別好。”
是啊,眼前的姑娘是那樣的美好。
美好到讓她覺得遙不可及,讓她時而覺得她很遙遠,讓她望而卻步,明知道不可能卻非要眼巴巴的湊上去。
她哪裡都好,好到讓她覺得配不上她。
她曾經很苦惱的想,魏華年和她仿佛就像是雲泥之別一般,她是天上的雲,而她是地上的凡夫俗子。
周錦魚笑著說:“我總覺得,能娶到你,自己一定是用盡了這輩子所有的好運氣,以後說不定會倒霉。”
魏華年原本在發怔,聽她這麽說,“噗”的一聲笑出來,嗔道:“瞎說。”
周錦魚嘿嘿傻笑,又拿了塊小桃酥給她吃,魏華年吃了塊桃酥,又被周錦魚逼著吃了半塊芝□□子。魏華年沒再說話,周錦魚也便沉默下來,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吃。
等魏華年吃完,這才看到周錦魚又在看著她傻樂,有些無奈問道:“你這回又是在笑什麽?”
周錦魚說:“夫人呀,你看天色已晚,咱們是不是該喝交杯酒啦?”
魏華年輕輕點了頭:“嗯,你倒吧。”
周錦魚應了聲,便把桌上的小金酒壺拿起來,往金杯裡倒滿了酒,然後拿了一杯給魏華年:“來吧,喝完了好去休息,你折騰了一天肯定是累了。”
魏華年接過了酒來,拿在手裡,卻似乎猶豫著應不應該喝。
周錦魚疑惑著問:“怎麽了?”
魏華年喊她的名字:“周錦魚。”
周錦魚應了聲:“嗯?你說。”
魏華年看著眼前身著一身大紅色喜袍,映襯著她的一張俊臉更加明媚的少年,問她:“如果有一日,你發現我並非是你想象中那般,那般……美好,你還會喜歡我麽?”
周錦魚一愣:“這話是怎麽說的?”
魏華年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周錦魚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竟然覺得她臉色有些蒼白。
周錦魚沒由來的一陣心慌,問她:“這是怎麽了?你到底想說什麽呢?”
魏華年沉默不語,只是看著她。
周錦魚笑起來:“不過無論你說什麽也沒什麽區別,我喜歡你,是喜歡你這個人,我覺得你好就是了。”
魏華年定定的看著她,抬起手來摸了摸她的臉,有些無奈的道:“周錦魚,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周錦魚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樣的魏華年,她看起來脆弱極了,她看著很是不忍心,握住了她的手道:“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喜歡你,是喜歡你魏華年這個人,無論什麽樣的你,我都喜歡。”
魏華年聞言,終於展眉笑起來:“好。”
周錦魚笑看著她,幫她端起了桌上的酒杯,用鼻音輕哼著催促道:“喝交杯酒吧夫人,喝完了咱們好去休息。”
魏華年接過了酒杯,周錦魚也抬起了胳膊,兩個人手臂相互挽著,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喝完了酒,周錦魚便率先站起身來,彎腰想要扶魏華年,卻忽然聽著“啪”的一聲,她袖子裡似乎有什麽掉到地上去。
周錦魚連忙彎腰去撿,卻見魏華年幫她撿了起來,周錦魚暗叫一聲不好。
魏華年打眼一看,那是一本墨綠色的小薄書,看起來沒有多少頁,外皮上空空如也,只寫著三個字:《品花鑒》
魏華年把書拿在手裡,笑道:“你又看了什麽新奇的話本,竟然還貼身帶著。”
周錦魚立刻要搶:“你先還我……”
魏華年卻是不依,已然把那本小薄書掀開了一頁,當看到裡面那令人眼紅心跳的圖畫時,登時便把書一下就闔死了,直接還給了周錦魚。
周錦魚臉上也是紅一陣青一陣:“那個,是我娘塞給我的,我還沒來得及看。”
魏華年胸口起伏,緩了會兒,看著周錦魚問道:“你能不能,緩上幾日,我……”
周錦魚立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有一瞬的難過,卻依舊是笑著說:“能,我不急,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