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嗯,當真。”周錦魚鄭重的點了頭。
她原本不想答應的,她說出養小包子的話完全就是話趕話趕出來的,雖然養一個孩子對她來說也沒什麽,而且她也很想照顧小包子那種乖乖巧巧的孩子。
可是就算是小包子娘要“臨終托孤”,也犯不著找她一個外人啊。
況且,小包子娘既然已經有了小包子,那就說明她肯定有相公的。
難不成,小包子娘的相公也是個反賊?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既然小包子娘是個北周反賊,那她的相公定然也是個反賊無疑了。那她的相公究竟遭遇了什麽事,她才能讓她這個外人來接手小包子呢?
片刻之間,周錦魚的腦子裡已經有了一出大戲,她看過的那些話本裡也有這麽演的。
在偉大的革命戰火中,男女雙方各自身世離奇,不約而同的奔赴了那偉大的革命事業。在戰鬥中,二人惺惺相惜,結為連理,卻在成親半個月後,男方便不得已獨自一人跟著革命隊伍離家遠行,最後被敵人抓捕進了刑房,十八般刑具通通遭受一遍,男方遍體鱗傷,直到最後不甘受辱,咬舌自盡。
而在這個話本中獨活下來的那位女主人公,則是堅強的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再給他取上一個勿忘父仇的剛毅名字,由她獨自一個人把孩子拉扯長大。
想到這裡,周錦魚再看向小包子娘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一絲悲愴。
魏華年原本在等她的答案,就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周錦魚看過來的眼神中已經盡是同情。
魏華年很是委婉的道:“我想你誤會了。”
“別說了!”周錦魚打斷她,看向她的目光中盡是惋惜,盡是理解:“我,都明白。”
魏華年頓了頓,沒忍住開口問道:“你都明白了些什麽?”
周錦魚向前一步,十分認真的道:“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會把你的屍體埋在我家五裡外的那棵老楊樹下。我不會給你立墓碑讓你的身份暴露,這個你放心。小包子交給我,你也盡管放心,我會給他換個名字,就跟著我姓周,叫‘周念娘’。”
魏華年:“……”
周錦魚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不不,周念娘似乎不好聽。還是叫‘周活著’吧,只要他能平安活著就好,不要跟他爹娘一樣搞什麽反晉複周,最後沒個好下場。每逢清明的時候,我會帶著他,淋著一場清明時節的蒙蒙雨,去那棵老楊樹下看你,然後告訴他,他娘死於一場意外。”
這下魏華年聽出來了,周錦魚這是真把她當成了興周會的反賊,在鍥而不舍的用激將法勸她呢。
“你們的信仰,我都懂!”周錦魚說的十分誠懇,試圖讓魏華年這個反賊相信,她真的理解她。
周錦魚甚至十分冷酷的看向窗外,繼而目光深遠的眯著眼道:“我懂你們這樣的人,為了大業可以放棄生命,放棄一切,話本上都是這麽演的。所以,我也便不打算再勸你……若是哪一日,你沒辦法再照顧小包子,就把他送到周家來吧,我幫你照看他。”
魏華年:“……”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好。”
周錦魚又鄭重的一點頭:“嗯!”
然後,她像是參拜義士一樣,直起了身板,向魏華年拜了三拜。
再然後,她揚起了頭,打開門,走了。
周錦魚一走,雅間中便隻留了魏華年一人,窗外有一陣風刮了進來,微風浮過間,吹散了她額間的發絲,在風中微微凌亂。
周錦魚一出了門,便仿佛瞬間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般耷拉下腦袋來。要知道,她方才可是剛剛打了一場硬仗。
方才對小包子娘進行勸告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力不從心,就像在學堂大考的時候,前夜忘了溫習的那種力不從心。
但她還是堅持了下來,這讓她現在感到疲憊的同時,又隱隱有了一絲驕傲。
要知道,她方才可是在拯救一個即將誤入歧途的女人。
她隱隱覺得自己的心境已經上升了一個境界,方才和小包子娘只見的那場博弈還歷歷在目,她感覺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無聲的戰場廝殺,頸間已經沁出了一絲冷汗。
唉……
她深深的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小包子娘聽懂了自己說的沒有,她可全都是為了她和小包子好。
她一個婦道人家,造什麽反呐真是的!
周錦魚剛出了門沒走兩步,竟然撞到了向南天也在二樓。
向南天身邊跟著一個身著黑衣的,看起來身形很高大的男人,兩個人正並排著往前走著。
“向大哥!”周錦魚對著向南天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向南天頓住腳步,回了頭來,看清是周錦魚後朗聲笑出來:“周兄弟,還真是你啊,我方才路過聽著你在裡邊說話,還當自己聽錯了呐。”
“嘿,向大哥,就是兄弟我。”周錦魚三步並兩步走到向南天和那男人身前,笑著調侃道:“向大哥是來寶香閣見哪位姑娘的?”
向南天一愣,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著推了她肩膀一下,指著他身邊的男人道:“我哪裡是來見姑娘的,是我這兄弟初到京城,我來帶他來見識見識開開眼。”
周錦魚這才看向站在向南天左側的高大男人,拱起手來笑著問道:“敢問這位大哥怎麽稱呼?”
周錦魚一邊行禮一邊眯起眼來,細細打量之下,隻覺得此人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相貌堪堪稱得上俊美二字。
他的身形比一般男子高出許多,甚至比身為漕幫幫主的向南天都要高出半頭,只是他雖然穿著一身漢人的衣服,但周錦魚一眼便看出來了,他不是漢人。他的臉要比漢人男子要白上許多,但同北方契丹人和突厥人的粗狂又有所不同,定然是個西域胡人。
男人聞言,盯著周錦魚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向南天接過話來,笑著介紹道:“他叫庫爾班,是我在西域經商時認識的好兄弟,所謂入鄉隨俗,我給他取了個新名字,叫司馬夜。”
“司馬兄,為你引薦我的周兄弟,”向南天指著周錦魚對司馬夜道:“這位,便是我曾經跟你提過的周錦魚,也是我的結拜兄弟,是自己人。他的身份可是了不得,長安城慶豐年米鋪周家的人,可是長安城裡頂有錢的公子。”
“向大哥竟會拿我開玩笑,”周錦魚拱起手來對司馬夜道:“向大哥的兄弟便是我周錦魚的兄弟,司馬大哥在上,兄弟有禮了。”
司馬夜依舊冰冷著一張臉,不肯言語半句。
周錦魚莫名其妙,這人怎麽回事?眼睛裡盡是敵意不說,甚至還帶了絲隱隱的殺氣,難不成是自己的錯覺麽?
向南天道:“周兄弟,司馬兄初來我朝,晉話還不怎麽會說,周兄弟你別見怪。”
“無妨無妨,不會說晉話有什麽怪不怪的?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嘛。”
周錦魚笑著打了個哈哈,隻說回府晚了會挨鞭子,便要告辭,向南天也便不再攔著。
寶香閣門前攬客的姑娘對她不依不舍:“周四公子,您下次什麽時候再來啊~”
周錦魚不著痕跡的躲開了她們向她身上亂摸的手,笑著說:“等小王爺孫皓再做東的時候。”
姑娘們聞言“咯咯咯”的直笑:“您周四公子還是差銀子的人麽?哪裡用得著人家做東。”
周錦魚鄭重的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唉聲歎氣:“誰知道呢?指不定哪天就是當爹的人了,總要省點銀子養兒子不是。”
姑娘們聞言,頓時被嚇的花容失色。
直到她走出了好遠,有姑娘還在後面大喊:“周四公子,您什麽時候有的兒子呐,那……那奴家給您做妾也是可以的呀,求您收了奴家。”
她這一喊,其他姑娘也在後面哭喊道:“周四公子,奴家給您當通房也願意呐,不要名分的!”
得,連通房妾氏都出來了。
她一個女人,收那麽多通房妾氏做什麽?
一個個如狼似虎夜夜笙歌,那她的手不待酸死?
想到此,她愈發覺得自己不能在蜘蛛精窩裡多耽擱了,她要趕快回到府裡去躺著。反正小王爺孫皓此時應該還在跟那花魁娘子告白,她也就用不著喊他一起走了吧。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小王爺孫皓早已經被帶到了漆黑的刑部大牢。
此時,孫皓坐在漆黑的散發著酸臭味的草垛上,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滿腦子都在想,自己就逛個青樓,就跟姑娘說個話,怎麽就被人抓到刑部大牢來了?
他喊了聲:“有人沒有?”
入了夜,大牢裡靜的嚇人,沒有人回答他。
過了會兒,他聽著自己身後窸窸窣窣有動靜,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著身後便貼上一個男人來,男人的力氣顯然比他大,把他頂到牢門的木柵欄上,一隻腿卡著他兩腿間的縫隙,讓他動彈不得。
他拚盡全力的掙扎,嗓子喊得嗷嗷叫,背後的男人不為所動。
掙扎中,他摸到了男人的胸膛,光溜溜的竟然沒穿衣服,再往下摸,他似乎摸到了一個軟乎乎熱乎乎的東西,等反應過來那是什麽的時候,他全身驟然僵硬,如遭雷劈。
男人竟然什麽都沒穿!
這是黑燈瞎火的耍流氓?
孫皓扯著嗓子掙扎著大喊:“來人啊,本王乃歸寧王府的小王爺,快來人啊!”
依舊沒有人來。
孫皓都要絕望了。
他這輩子還從來沒被一個男人這樣對待過!
但過了半晌,那人只是扒了他的外衣,一陣動靜之後套在了他自己身上,然後說道:“我說,就借你一件衣服穿,幹嘛這麽怕?”
孫皓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混帳,你連個屁都不放,上來就一陣亂摸,誰知道你是跟我借衣服穿?”
男人停頓半晌,說道:“唉,我方才練功,又廢了一件衣裳,你總不能讓我一直光著屁股吧。”
孫皓:“……你給本王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