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在他半夢半醒間,雲野已經坐直了身體,唯有耳廓欲蓋彌彰的微微發紅。
白荼疑惑看他:“你方才在做什麽?”
“沒、沒事……”雲野眼神飄忽,局促地往一旁挪了挪,“我就是看你有沒有好些。”
白荼沒想太多,應道:“我好多了。”
“那就好。”雲野道,“明日我們應當能回到營地,只要平安度過余下幾日,我們就能順利離開了。”
白荼沒說話,一雙澄澈漂亮的眼睛緊盯著雲野,透著些疑惑不解。
雲野被他這眼神看得心癢癢,不自在地問:“你看我做什麽?”
“看你為何忽然轉性了。”白荼道,“你先前從不用這種語氣與我說話。”
雲野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先前是如何的?”
“凶巴巴的,還會怪我拖你後腿。”白荼眉頭一蹙,學著雲野的模樣,低沉著聲音道,“都怪你這個小蠢貨,害我又要陪你風餐露宿,小病秧子……這樣。”
白荼這模樣和語氣,再配上這張臉實在有些可愛得過分,雲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麽,我說得不對?”
“不,你說得都對。”雲野忍住笑意,轉頭看向白荼,溫聲道,“你不蠢,是我蠢,對不起。”
白荼被他這突然溫和的語氣激得渾身不自在,他略微皺了皺眉,認真道:“你還是像先前那樣與我說話吧,現在這樣我太不習慣了。”
雲野輕咳一聲,偏頭躲開他的目光。
片刻後,雲野又道:“你先前問我會如何處理玉笛的事情,其實我想過。出去之後,我會將那物交給師尊定奪,至於使用魔器那兩人,也一並押到師尊和掌門面前,聽從他們發落。”
“……你覺得這樣行嗎?”
“嗯,這樣我便放心。”白荼下意識應道。可他剛說完,立即意識到不對,忙找補道,“不過我說話怎麽能算數,我又不是昭華仙君……”
雲野彎了彎嘴角,應道:“嗯,你不是。你只是隻小白兔。”
白荼被雲野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他快速說了句“我要睡覺了”,轉過身背對雲野,將身上的衣袍裹得更緊了些。
雲野偏頭看著那個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剩下半張臉漏在外面的少年,輕聲應道:“好。”
晚安,師尊。
翌日,二人順利回到營地。
二人消失了一整日,營地中的眾弟子險些方寸大亂。好在他們及時回來,才避免了營地再次分崩離析。余下幾日,他們又陸續遇到過幾次險情,但在眾人的通力合作下,大抵都有驚無險。
直到最後一日的日出時分。
日出的瞬間,所有身在秘境中的弟子,都不約而同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靈力波動。
太初秘境的出口打開了。
出口結界開在了一處山崖之巔,距離他們並不算遠。上山的沿途妖魔眾多,眾人一路拚殺上去,接近出口之時,已經是日落時分。
太陽徹底落山的時候,秘境出口就會關閉,可仍由不少妖魔從山下朝他們逼近。
眾人陸續進入出口結界,白荼走在人群最後方,對雲野道:“你與他們先出去,我斷後。”
走到了這裡,他也該想辦法離開了。
雲野道:“我陪你。”
“可……”白荼張了張口,可雲野卻沒再理會他。
他抽出腰間折扇展開,折扇自動化作成一把長劍,一劍刺入了一隻朝白荼撲來的妖獸的眉心。
雲野對白荼偏頭一笑:“打架的時候,要專心。”
天邊紅霞萬丈,太陽即將落山。眾人已陸續進入結界,山崖之巔,只剩下雲野與白荼二人。
白荼一劍揮退逼近的妖獸,催促道:“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雲野將太初放回腰間。
他知道這人不會與他一道離開秘境,這人假裝自己試煉失敗,順理成章地消失在雲野的生命當中。
前世就是如此。
雲野心裡歎息一聲,走向秘境出口前時,忍不住回頭深深地看了眼那少年。
他當然明白,他沒有失去了這人。出去之後,他很快就能見到真正師尊。可是在外面,他與師尊的關系又要回到過去。
那人會重新變得高高在上,而無法像如今這樣,與他如朋友一般,相互扶持,並肩作戰。
“小白。”雲野忽然輕輕喚了一聲。
白荼回頭看他:“怎麽?”
雲野搖搖頭:“沒事,我先出去,你快些跟上。”
白荼遲疑片刻,勉強朝雲野揚起個微笑:“好,我會的。”
白荼目視雲野踏入出口結界,輕輕舒了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
白荼輕輕閉上眼。頃刻之間,數十隻妖獸縱身躍上山崖,朝白荼撲來。可就在它們將要靠近白荼時,少年的身影忽然化作一道微光,消失於無痕。
白荼睜開眼,已回到了演武場上。
演武場中央光華四溢,太初秘境緩緩閉合,剛脫離秘境的弟子站在廣場中央,皆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白荼的目光在人群中尋覓片刻,很快找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雲野平靜地站在人群最後方,像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抬起頭來,恰好對上了白荼的視線。
雲野眼眸亮了亮,那張俊朗無雙的臉上旋即揚起一抹笑意。
四周的喧囂在那一刻仿若盡數消失,他們隔著人群對望,白荼心底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敲打,勾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酥麻悸動。
白荼局促地轉開目光,恰在此時,凌微君在白荼身邊輕輕喚了他一聲:“仙尊。”
白荼收斂心神,轉頭問:“怎麽?”
凌微君有些遲疑:“那個,太初……”
秘境中的時間流速與外面並不相同,他們在秘境內待足了七日,可秘境外隻過去了不到四個時辰。而這四個時辰內,秘境中發生的事情,外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普通弟子或許不知情,可掌門和在場的長老卻是知曉得一清二楚,太初認了雲野為主。
他此言一出,白荼立即明白他想說什麽,淡淡搖頭:“先回去罷。”
天衍宗議事堂內,天衍宗各長老級人物齊聚一堂。
“太初怎能隨意交給一個毛孩子,更何況他連金丹期都不到,這太荒唐了!”一名中年模樣的道人怒道。
說話這人乃戒律長老,執掌戒律閣多年,以嚴苛為名,脾氣也是諸位長老中最為暴躁的。
他身旁一人悠悠接話:“是啊,太初是當年祖師爺留下的至寶,就這樣輕易交付出去,未免太過倉促。”
此人是天衍宗的授業長老,身形高瘦,須發盡白,透著股古道仙風的意味。
“話不能這麽說。”一容貌昳麗的婦人輕聲開口,“那孩子既然能讓太初認主,定然有他的長處,哪裡輪得上我們指手畫腳。”
這婦人乃凝丹長老,性格溫雅隨和,醫術高超,在修真界有醫仙之名。
“師妹,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授業長老捋著胡須,正義凜然道,“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修真界頹勢初顯,更是需要太初這等仙器相助。可如今,太初選了個廢物……咳,難以服眾啊。”
“……依我看,太初如今既然已經現世,就該以修為高低決定它的去向。”
眾長老你一言我一語,白荼坐在主位的座椅上,兀自品茶,任由他們吵去。
凌微君眉頭緊蹙,忍無可忍大喝一聲:“都別吵了!”
議事堂內瞬間安靜下來,凌微君問白荼:“雲野是仙尊的親傳弟子,不知仙尊打算如何?”
白荼抿了口茶,淡淡道:“太初既認他為主,為何不能給他?”
“這……”
眾人面面相覷,戒律長老冷哼一聲:“仙尊可莫要因為雲野自家徒弟,就將天衍宗乃至修真界的權益拋之腦後啊。”
白荼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道:“當初祖師爺留下規矩,誰能令太初認主,誰便是太初的下一任主人。若現在,天衍宗內有人可令太初易主,我定然叫雲野將太初雙手奉上。可是……”
白荼停頓一下,低頭抿了口茶,斂去眼中幾分嘲弄之意。
“據我所知,諸位早就進過太初秘境,可混元獸一次都沒有現身。”白荼道,“你們憑什麽覺得,你們可以讓太初易主?”
天色漸暗,白荼回到落霞峰,疲憊地按了按眉心。
天衍宗諸位長老的反應一點不在他的預料之外,相反,這些事情前世就經歷過一次。接下來,就要看雲野如何拿著太初,讓眾人信服了。
白荼回到臥房內打坐入定。
秘境一行,他的身體實在太過古怪,看起來並不像是單純的修為消耗過大導致。白荼正欲探查一番,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白荼睜開眼,道:“進來。”
是雲野。
雲野端著一個小藥盅,緩步踏入屋內:“師尊,這是我找凝丹閣的師姐們剛學的藥膳粥,你嘗嘗味道如何?”
他說著,將那小藥盅放到白荼手邊的矮桌上。
蓋子掀開,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混合著濃鬱的白粥香氣,撲鼻而來。
白荼問:“好端端的,學這個做什麽?”
雲野眼神躲閃一下,道:“上次凝丹閣給師尊送過這種藥膳粥,我看師尊很喜歡,就一直想著要做。”
“有心了。”白荼端起那藥盅,舀了一杓,立即發現不對勁,“這裡頭可都是極珍稀的滋補靈材,誰會用這些來做藥膳?”
雲野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只是道:“師尊先嘗嘗罷。”
白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低頭將那盅藥膳粥喝了。
藥膳粥熬得軟爛,恰到好處,白荼喝了幾口,便覺得從心口到腹中都暖融融的,原先那股不適感也消退下去。
雲野站在白荼身邊,忽然開口:“師尊知道嗎,我在秘境中遇到一個朋友。”
白荼手一顫,瓷杓碰到了藥盅壁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白荼喝了口藥膳,平靜道:“是麽,什麽樣的朋友?”
雲野支著下巴,聲音又低又輕:“他啊,長得瘦瘦小小,身體也不好,性子單純得有些傻,但……他是個很好的人。”
他停頓一下,抬眼認真道:“與他相處很自在,若是可以,我甚至想一直與他待在一塊。”
白荼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些,他定了定心神,低聲道:“那……真是很好。”
“可我找不到他了。”
雲野戲精上身,眉眼低垂,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樣:“離開秘境時,他分明答應會跟上來,可自從離開了秘境,他就不見了。”
白荼沉默。
白荼道:“他或許是下山了,沒有通過試煉的弟子……是會被送下山的。”
“我知道。”雲野跪坐在白荼面前,牽過他的手,將臉埋在他的掌心,聲音有些發悶,“師尊,你說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對方溫熱的呼吸打在掌心,白荼半邊身子都酥了,下意識想縮回手。
可小狼崽攥得極緊,像是十分難過的模樣。
白荼心裡又酸又軟,負罪感油然而生。他輕輕舒了口氣,指尖劃過那人的臉頰,輕聲安慰:“會的。”
“你們會再見面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小狼崽要開始攻略師尊啦。
雲野:小蠢貨,讓我給你演示一下什麽叫真正的演技派。
白荼:……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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