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崽子似乎是前夜吸足了靈氣, 一秒都不想在白荼的腹中待著,不安分地在白荼腹中動來動去。
不到一會兒,白荼的額間就出了一層薄汗。
“師尊這是……是要生了嗎?”雲野怔愣一下,連忙地扶著他躺下,“師尊再堅持一下,我去請醫仙來。”
“不要。”
白荼拉住雲野的手, 他眼中蒙起一層水霧, 難受得聲音有些氣息不足:“別走……”
白荼聲音溫軟, 帶著不難察覺的脆弱, 可憐得叫人心都軟下來。他拉住雲野的手指細細發顫,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怕的。
無論這段時日已經有多少心理準備,臨到陣前他仍免不了有些害怕。
雲野反握住他的手, 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好, 我不走。”
白荼應了一聲,閉上眼,變回了一隻小兔子。
動物成精的仙妖生產時以原形會更輕松些, 雲野拿出早準備在一旁的小草窩,將小兔子裝進去。
窩裡用柔軟的棉絮鋪了厚厚一層,小兔子鑽進棉絮裡, 團好身體, 雪白的絨毛與棉絮幾乎融為一體。
小兔子的耳朵緊緊反扣在腦袋上, 一雙兔眼帶著水汽, 半開半合, 身體緊張地微微發顫。雲野剛把手伸進小窩裡,立即被他用前爪抱住。
雲野沒有比白荼好到哪裡去。
他跪坐在床邊,偏過頭沒有看草窩裡的景象。感受到手指下的那個小小軀體一直在發抖,又心疼又緊張,擔心得手心直冒冷汗。
雲野心裡懊悔。
他恨不得回到心魔入體那天夜裡,將走火入魔的自己從靈虛洞裡拉出來揍一頓。
就算他永遠無法與師尊在一起,他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他受這種罪。
不知過去了多久,那白荼身上的顫動總算停了。他放開雲野的手指,癱軟地團在棉絮裡,好一會兒沒了動靜。
雲野心急如焚,悄悄朝小窩裡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是愣住了。
白荼的身體下方,藏著一團又軟又小的小毛球。
小毛球還沒睜眼,大部□□子都藏在白荼的腹部下方,只露出一點點腦袋,兩隻長長的耳朵服帖地垂在腦袋旁。
是隻小兔子。
可這小兔子卻不像白荼那樣通體雪白,它渾身覆蓋著銀灰色的絨毛,又細又軟,唯有耳朵尖上帶了點點白色,像團柔軟的棉花糖。
雲野心中像是被重物擊打一般重重地跳了一下。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師尊的孩子。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籠罩在雲野身上,他深吸一口氣,用了渾身的力氣才勉強維持住聲音平穩:“師尊,你現在感覺如何?”
白荼動了動,他抬起那雙鮮紅透亮的眼睛,低低地嗚咽一聲:“好累啊……”
白荼其實並不覺得很疼。
那點疼痛比起修行和禦敵時受的傷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更何況雲野一直守在他身邊,徐徐為他渡入靈力,幫他舒緩疼痛。
但生產耗費他不少精力,乃至他現在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身下的小灰球像是也累得不輕,乖乖趴在白荼身體下方,一動也不動。唯有呼吸時皮毛又輕又淺起伏,毫無保留地傳到白荼身上。
白荼低頭看著這險些要了他半條命的小崽子,伸出舌頭在他腦袋上輕輕舔舐。
雖然這小崽子已在腹中折磨了他好幾個月時間,但當真看見他生下來,白荼仍感覺奇妙。
奇妙得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
小崽子感覺到自家爹爹的動作,微微動了一下,用腦袋在白荼身上親昵地蹭了蹭:“嗷……”
白荼:“……”
誰家兔子是這麽叫的???
白荼不信邪,又舔了舔小崽子的背,口中試探地發出兔子特有的氣音:“嗚嗚……”
小崽子不知是不是誤解了這叫聲的含義,頓時來了精神,閉著眼睛跟著叫喚:“嗷嗚嗷嗚……”
“……嗚!”
“嗷嗷!”
“……”
白荼頹然地趴回棉絮裡,不再與自家兒子較勁。
他都能給狼生孩子了,就算生了只會學狼叫的崽兒,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吧?
白荼與小崽子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雲野還跪坐在床邊。他抬起頭,恰好看見雲野正趴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眼底有不難察覺的緊張。
白荼觸到他的目光,頓時覺得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他身體往後挪了挪,將肚子下方的小崽子露出大半:“是個男孩。”
雲野輕輕應了聲:“嗯。”
白荼眨眨眼,暗示道:“你不想抱抱他嗎?”
雲野忽然有些手足無措:“我……我可以嗎?”
白荼爬起來,叼起小崽子往前推了推,將它放到雲野的手邊。忽然失去了熟悉的溫度,小崽子不安地蹬著腿,口中“嗷嗷嗚嗚”害怕地叫著。
他這樣一叫,雲野頓時更加慌亂,僵立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荼:“快抱抱他呀。”
雲野後知後覺應了聲,伸手將小崽子捧起來。
這小家夥實在是太小了,還沒有雲野手掌的一半大,軟得沒有骨頭似的,乍一看就是個小毛球。
或許是察覺到雲野的氣息,小崽子不再亂動,兩個小爪子在雲野掌心輕輕撓了一下,舒服地把自己蜷縮起來。
雲野怔怔道:“他……他認得我……”
“嗷嗚……”小崽子低低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回應。
這小崽子在白荼腹中時就是仙身,因此不像尋常剛出生的小兔子那樣虛弱。他還小得睜不開眼,但天生靈識已開,本能地能分辨出自己親人的氣息。
雲野緊張得手腳都不知該怎麽放,生怕不小心傷到他,隻抱了一小會兒,便將小崽子放回白荼身邊。
回到熟悉的地方,小崽子跌跌撞撞地爬到白荼腹部下方,將自己藏好,不再動了。
雲野這才將目光放回到白荼身上,他摸了摸白荼的腦袋,低聲道:“師尊歇會兒吧,餓不餓,我去給你找些吃的。”
白荼生產消耗極大,沒有反駁,隻輕輕點了點頭,摟著自家小崽子閉上眼。
雲野湊上前在白荼頭上吻了一下,起身出了門。
白荼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夜裡,他身下的棉絮已經被換過,睡過一覺後,精神恢復了不少。
白荼是被身下的動靜鬧醒的。
小崽子醒得比他早一些,睡飽之後不安分地在他身邊動來動去,一刻也停不下來。
白荼用爪子鉗住小崽子,安撫地舔了舔他的背。
這麽小就這麽能鬧,以後應當也是個閑不下來的。
白荼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眼前忽地一暗。
雲野回到了床邊。
他端著個瓷碗跪坐在床邊,朝白荼笑了一下:“師尊醒了,我熬了些湯,你起來喝點吧。”
白荼嗅了嗅,聞出來了:“雞湯?”
“嗯,我特意去民間醫館問過,雙兒生產後體弱,得喝點熱湯補一補。”雲野舀出一杓,遞到白荼嘴邊,“我加了些靈材進去,也去了油,師尊嘗一嘗?”
白荼將腦袋埋進小杓子裡,小口舔舐。
他睡了一覺後精力基本已經恢復,可身體還是感覺有些不適,此時依舊維持著原形的模樣。
兔形吃得不多,雲野剛喂了他兩杓,白荼便搖頭表示吃不下了。
雲野想了想,又取出一把切得大小適中的苜蓿草,放在白荼旁邊。
在對待白荼的事情上,雲野向來細致得像是變了個人。
小崽子還在不安分地動來動去,雲野眉頭輕蹙,伸出手輕輕撥弄了他一下:“喂,小灰球,不許鬧你爹。”
白荼:“……”
外號這就起上了???
白荼輕咳一聲,嚴肅道:“雲野,這孩子的名字……”
“小灰球不好聽嗎?”雲野疑惑地看向他,遲疑片刻,又試探問,“那……小毛團?”
白荼:“……”
白荼沉默了好一會兒沒說話,雲野眼眸垂下來,委屈地低聲道:“……都聽師尊的。”
他這模樣一出,白荼心軟得比誰都快。他斟酌片刻,妥協:“小灰球就小灰球吧,先暫且這麽叫著,等孩子大些再取個正式的名字。”
雲野頓時眉開眼笑:“好。”
能給他取出白小軟這種傻乎乎名字的人,小灰球已經算得上是雲野起名能力的巔峰了。
白荼低頭舔著自家兒子,無奈地想。
可今晚他家這小崽子好像格外不安分,沒消停多久,又開始在白荼身下動來動去。
他兩隻前爪在白荼身上輕輕地撓著,口中發出“吚吚嗚嗚”的聲響。
白荼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將小灰球放開:“這是怎麽了?”
重獲自由的小灰球“嗷嗚”一聲,立即撲到白荼懷裡。他兩隻前爪按在白荼的胸口,找準地方湊上去,張口就咬。
白荼險些嚇得跳起來。
他第一次當爹,竟忘記剛出生的小崽子極容易餓。而他又不似平常民間雙兒,根本沒有奶水可以喂他。
這小崽子不知道這些,本能地在他身上找奶喝。
白荼把小灰球推開,不自在地躲開雲野的目光:“那他好像是餓了。”
雲野撓了撓頭,立即意識到什麽,吞吞吐吐道:“那師尊先……先喂他,我出去……”
他說完就要離開,白荼聽他這話覺得不對味,忙叫住他:“不是,你等等。你讓我怎麽喂?”
雲野轉過頭來,耳尖詭異的微微發紅:“就……”
他沒說出來,手指在胸前輕輕劃了一下。
白荼的臉刷地變得滾燙。
他咬牙切齒:“我沒有……”
“沒有?”雲野湊上前來,關切道,“我去醫館打聽過,大夫說喝了雞湯可以下奶。是方才喝得太少了嗎,師尊要不要再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