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檔裡的人大多在隆興裡都是沒什麽存在感的,馮叔翻了好幾遍都沒弄明白他們怎麽能在最近掀起這麽大的風浪。這些人都不用管,壓著外調幾輪之後他們乾到死都拿不到對隆興有害的證據。
馮叔心裡隱隱有點猜測,可那是借給他幾個膽子他都不敢去跟喬銘驗證的。直到喬銘回來的兩天之後才有人跟他透了個口風——那份檔案少了兩頁。
馮叔知道的時候喬銘已經動身了,他那天說讓楚江遠回來後馬上反了悔,改口要自己過去一趟。大家都覺得喬銘是犯了魔障,從北京開車到雲南得二三十個小時,圖什麽呢?但腹誹是沒用的,當晚從莊園就走了七輛車。
喬野從來都不摻和家裡那些事,他一直在醫院待著,跟陶然說了很多話,可陶然從來都沒有半點反應。他看過醫生合上病歷本之後輕的不能再輕的搖頭弧度,心裡的恐慌飆升到極點。該怎麽辦呢,他知道的法子都嘗試過了。
“你跟我生氣的話,光躺著有什麽用?”喬野用一條熱毛巾細細的給陶然擦乾淨臉,喬野的狀態看起來還要更差一點,他的眼下青黑一團,臉頰都消瘦下去。
“我不該欺負你,說了無數次……喬野把臉埋進陶然的手掌,悶悶的傳出來,似乎帶著些潮濕的淚意。
“真的喜歡……說了無數次,你……給我個機會啊。”喬野低聲道:“真的,我從來不騙人。我小姨說我最乖了,她說將來誰跟我在一起肯定能享福的。”
他忽然住了嘴,神情似乎有些低落,他自己是混帳,即使一夜之間就長大,也沒辦法把從前的過失全抹掉。
“你一定很難過吧?”喬野看著陶然,眼神悲傷:“你一定在想,那天為什麽就被丟下了呢?我現在寧願你已經離開了。我願意對你……
“像李澤坤對程夏那……
“我明天再……喬野深吸一口氣轉身緩步離去,正巧醫生進來頷首跟他打了個招呼。
陶然一直很難受,他躺在床上,意識裡有一雙很有力的手狠狠將他往深淵裡拉。那個混沌的世界一片漆黑,半點光亮都透不進來。他像溺了水,喘不上一口氣,耳邊嗡嗡地響,什麽都聽不清楚。
後來他只是依稀聽見李澤坤的名字,陽光穿透深水,眼前似乎漸漸明亮起來。
愛這個人像是生命的本能。放不開的執念,帶著已經輪回了一個生死。多大的幸運,我們才能再見?又有多大的悲傷,我們對面不識?
陶然是膽怯卑微的,而程夏卻是可以在李澤坤懷裡找個舒服位置一看電視就是一下午的。日子過的並不轟轟烈烈,可卻能甜的人牙軟。就像夏天從冰箱裡捧出一碗湃過的車厘子,冬天兩個人擁著睡到中午,大太陽穿透寬大的玻璃窗,曬暖半個床。
陶然和程夏半分都不像,前者的人生是一路的天黑,不幸運,受了無數的苦楚和惡意,他敏感怯弱,像受驚的一隻小動物。程夏無疑是更幸運的,他先動心,卻得到了更多的回饋,被寵的像一隻小老虎。能扎在人懷裡撒嬌,敢伸出厚重的肉墊拍拍打打。
他們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可又奇跡般融合在一起。
是陶然為程夏的重生提供了條件?或者是程夏補償給了陶然更多的希望和一份嫁接轉移的感情。
程夏過世在新年的前一天,他盡了力不給李澤坤的未來染上一絲晦氣。
但真的舍不得,他怎麽能舍得?他愛的這個男人,隻對他自己好,為了他,李澤坤硬生生把尖利的棱角都磨平了。可自己走了之後,那些溫柔又會給誰呢?自己一箱子的光盤還會被妥善安排嗎?
程夏想努力睜開眼,他有點難過,更多的是心疼。因為他好像聽見李澤坤在耳邊嗚嗚地哭,讓他別走。程夏沒見過李澤坤哭,可在自己最後的那兩個月裡,李澤坤的眼圈永遠都是紅的。他的眼淚落在門外,可悲傷都落在程夏眼裡。程夏忽然就不想自私了,他閉上眼的時候,想的是希望李澤坤能遇到讓他開心的下一個人,只要別忘了自己,別忘了在初秋遇到的程夏。
他是秋天的夏,注定沒辦法陪李澤坤過冬。
李澤坤被心口劇烈的疼痛驚醒,凌晨兩點半,滿屋子漆黑。堅硬的四方小箱被李澤坤緊緊摟在懷裡,他從黑夜裡眨了幾下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小夏,我有點難……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李澤坤感覺到自己懷裡的分量變得越來越輕。他猛的爬起來伸手摸了半天才摁亮床頭一盞燈,李澤坤的手顫抖著展開箱子,什麽都沒少,跟最開始打開看時一模一樣。
可為什麽感覺輕了那麽多?輕到無論把它多緊抱住都感覺空空蕩蕩,似乎已經缺失了靈魂的重量。
“你醒了?!”
程夏睜眼時懵了半天,過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人。年齡不太大,比最開始的李澤坤還要稚嫩。他的頭有點難受,皺著眉低低嘶了口冷氣。
“不舒服嗎?你昨晚還昏迷的時候看著就很難……幸好,幸好你醒……喬野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臉頰:“你動作輕一些,小心脖子的……
程夏的記憶慢慢清晰起來,神色越發茫然。他昏迷了太久,之前的記憶斷斷續續,可連接起來已經十分驚人。
他猛的推開喬野想下床,喬野一時沒料到他反應這麽大,反應過來的時候程夏已經重重地跪在地上了。他身體太虛了,根本沒辦法這麽心急。
“我知道你討厭……你先保護好自己。”喬野低下頭輕聲哄他:“我錯了,你想要什麽跟我講好不好?”
喬野以為程夏最多只是像以前一樣罵他一句滾開再加個巴掌,沒想到程夏只是條件反射一樣偏過臉,聲音平緩:“你離我遠一點。”
“那我去找醫生過……喬野疼的鼻子都酸了,但半句多余話都不敢說。
程夏看他離開之後勉強下床,一路扶著牆推開洗手間的門。看到鏡子裡的人時,他整個人都愣在那,腦子無法回神,一場真實的靈異事件發生在他身上,無法反應。
混亂的記憶還沒摘扯乾淨,直觀的看到自己掛著別人的臉時,他竟不知作何反應。
程夏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