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坤這些日子不太愛說話,可能是因為實在不舒服,也或許只是因為心裡積壓著太多的東西,怕稍微隻放松一個口子就要徹底爆炸。程夏聽他說話最多的一次還是李澤坤母親打來電話那次。
他母親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太好, 深圳的珠寶生意已經不太管了,一直在海南療養院待著。李澤坤出事李致啟壓了一宿沒立刻告訴她,後來脫離危險之後就更沒跟她提。
女人到了年紀,對兒孫的欲望變得格外強,這一點是任何階層地位都無法改變的。程夏活著的時候李澤坤不肯結婚生子的心太堅定了,如今又過了這麽久,似乎隱隱讓她看到希望。但肯定是少不了李致啟跟她講了些東西,可即使如此李澤坤總歸是對母親要柔軟溫順一些。
李澤坤接電話的時候給程夏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程夏聽到對面話裡話外是安排李澤坤的意思,步子滯重了些不肯走,李澤坤的眼神瞬間就變得冰冷,裡面壓製的不耐和責備幾乎讓程夏站立不住。
這不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哪怕只是看陶然時,也是三分懷念加七分縱容。
程夏僵著身子出門,在門外聽到李澤坤答應年前回家見某個財務部長的女兒時,心痙攣般擰著疼了一下。他感覺到慌了。
其實程夏這些天都在想要跟李澤坤把真相和盤托出。為自己的猶豫找的借口是怕李澤坤傷口恢復不好,激動之下影響複健。可程夏更清楚,他比誰都明白,自己的隱瞞和不信任,實在是太傷李澤坤的心。那些做法,已經是踩在李澤坤的底線上了。
人都是這樣趨利避害的生物,對於肯包容自己的人,心裡自然而然有一套完整的算計,踩在安全的范圍內試探,嬌氣地撒嬌任性。這些全都沒有問題。可因為自己的患得患失而刻意傷害,就有些超出常理的惡劣了。而且程夏傷害的是一個完全懵懂的,已經心碎的人。
程夏心裡壓力很大,加上太過操勞,終於也病下來。他自己渾渾噩噩沒太察覺出來,每天趴在李澤坤床邊,他想為李澤坤多做些什麽,可護工比他專業很多,李澤坤又不太願意讓程夏做事,程夏的眼神就越來越黯淡起來。
“要不你先回去吧。”李澤坤到底是見不得他那種很失落的樣子,委屈巴巴的眼神實在是時刻在動搖李澤坤的心。
程夏白著臉看他,眼睛一點點濕起來,可還是很堅定地盯牢李澤坤,眨都不眨。
“楊彥學的朋友那兒有家私立高中,質量不錯,你去正好住宿吧,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少點。小孩子還是要先好好學習的。”李澤坤的語氣很溫柔,想的也周到,怎麽看都是為程夏著想。
李澤坤在逃避,程夏看得出來。可他又在逃避什麽呢?
“我不去。”程夏努力使自己的聲線不至於顫抖的那麽厲害,他咬緊牙狠狠搖頭,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去。”
李澤坤的眼睛向下瞥了一下,程夏心都冷了,他太了解李澤坤,每次做什麽為難而堅持的事時,這是李澤坤無意識的動作。
程夏站起來一把就抱住了李澤坤,他執拗的用唇去貼李澤坤的唇,這樣親密的動作卻沒什麽旖旎曖昧的感覺,反倒更像無安全感的逃避和拒絕。
程夏的唇很涼,乾燥的起了皮,摩挲在皮膚上的感覺並不柔軟。但這已經足夠讓李澤坤的心細細密密發起疼來。
“不要這樣。”他伸出手想推開程夏,卻被上面的人抱的更緊了。程夏把頭埋在李澤坤肩上,無法克制地抽噎起來。
“你不能不要……澤……不許不要……
李澤坤一用力傷口就牽扯著生疼了,他任由程夏抱:“我沒說別的。”
程夏的手往下伸,去解李澤坤的病服紐扣,他的手指也是微涼的,觸在皮膚上,酥酥麻麻。李澤坤皮膚的溫度卻像被火苗撩過,迅速地升了溫。
可這個人全不像在撩撥的樣子,他還是在李澤坤耳邊細聲細氣地哭,熱度一上來,反而多了幾分催情的意思。
程夏總是這樣,他並不嬌貴,第一次跟李澤坤的時候整一個胡打海摔下來也沒哭沒喊疼。他也很嬌貴,一句重話下來其實內心已經千瘡百孔。
這種極度矛盾而缺乏安全感的性子,若是遇到的不是李澤坤,活的可能更辛苦。
程夏的動作更加大膽了一些,他試探性地吻李澤坤的脖頸和略往下的喉結,才解開衣扣的手滑著下去,一直往褲子裡伸。
李澤坤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不顧傷口裂開的風險和疼痛抓住程夏的手腕,從自己身上扯了下來。
“你不要真把自己當男妓。”李澤坤的語氣很冷,瞬間止了程夏半真不假的哭聲。
這話太重了。冷得程夏半天沒回過神來。
“以後別跟我假模假樣演戲,不是說想考北師大?怎麽著,換電影學院了?”
程夏猛的站直了,他看著李澤坤毫無波瀾的眼睛,一步一步地後退,直到後背抵上門,他像逃跑一樣扯開門就跑了出去。程夏在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了真實的恐懼。
他如果不是真正而徹底的程夏,對李澤坤來說就什麽都不是。哪怕他之前也收獲愛意,和心疼。
程夏腦子裡也回放過那天夜裡李澤坤撲過來為自己擋槍時喊的那一聲程夏,也想起李澤坤面對著陶然這張臉喟歎般的一句“不止為你”。更加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糾結都很失智。
從一開始,李澤坤肯對程夏施以援手,也不過是一眼就看穿陶然皮囊下他愛的人的靈魂。早在程夏認識到自己之前,李澤坤就已經先他自己,愛上了他。
程夏的記憶慢慢清晰起來,他記起李澤坤捧著他的臉小心翼翼地問:“小夏,是你回來了嗎?”,也想起李澤坤醉酒後那次迷亂,他的痛苦與糾結,一聲聲喊自己的名字。
程夏從門外待了一夜,他覺得自己不能拖了。無論李澤坤信還是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