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的“嘀嘀嘀”聲響起, 蘇喬手心發汗, 心口和揣著兔子似的砰砰的跳。
“賀總, 你能不能去裡間待一會?就一會兒。”
賀知瑾側過頭看著, 笑意分明,“喬喬,我有必要回避你哥哥?”
蘇喬心裡藏不住事, 蘇家的父母開明,他兩談戀愛那點事,蘇家的人一清二楚。
蘇喬苦惱的捏了捏臉頰,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有必要,你先躲一躲,我以後和你解釋。”
賀知瑾視線在他身上一頓,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 搭在臂彎裡, 走出門外,門口站了兩個五大三粗的保鏢,防止蘇喬受到騷擾。
他輕點了點下顎,保鏢會意的沉默頷首,沒有跟著他離開。
賀知瑾很好奇,蘇喬有什麽事瞞著他,以他對蘇喬的了解, 蘇喬的心思和透明的一樣, 難得會藏著掖著。
周秘書抱著一遝檔案, 一身職業裝,踩著高跟鞋,輕聲細語,“賀總,今天的日程安排您要看嗎?”
賀知瑾立在電梯口,快速閱覽她遞來的紙,勾了個瀟灑的對號,一抬頭,電梯叮的一聲,一個相貌英俊的青年站在裡面,看見他一瞬,眼神驟變,死死的盯著他。
蘇茂的臉賀知瑾在蘇氏集團遺留的資料裡見過,他眉梢傾瀉出幾絲溫和的笑意,刻意的友善,拉近關系,“蘇喬的房間號碼是2108。”
蘇茂盯著他看了幾秒,大步衝上去,毫不猶豫一拳結結實實砸在了賀知瑾肚子上,力氣沒有任何收斂,賀知瑾往後退了一步,發出一聲沉沉的悶哼,痛苦的微微躬身,臉上的血色退褪的一乾二淨。
成年的男人用盡全力的一拳,可不好承受。
周秘書嚇了一跳,“啊……”短促的驚叫一聲,走廊裡站崗的保鏢發現了情況,疾步衝了過來,來勢洶洶的要把蘇茂摁倒在地,賀知瑾深吸幾口氣,擺了擺手,“不用。”
蘇茂手指點了點他,“這是我代替蘇喬還你的,你以後不要再來找他了。”
周秘書擔憂的看著他拱起的背,小聲問道,“賀總,您你事吧?”
賀知瑾站直了身體,手掌捂在抽痛的腹部,薄削的嘴唇緊緊抿著,“沒事。”
蘇茂回過味來,疑惑的看著他,“你姓賀?你不是趙琛嗎?”
賀知瑾微怔,原以為是昨晚的事情走漏風聲,蘇茂震怒他把蘇喬推到危機之地,卻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他天資聰穎,智商卓越,很快明白其中的厲害關系,“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需要談談。”
周秘書辦事效率高,幾分鍾後酒店頂樓開了一套總統套房,奉上熱氣騰騰茶水,靜悄悄的關上了門。
蘇茂上下打量一遍,眼前男人的臉記憶深刻,照片上的青澀隨著時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優雅從容,半點看不出是會和蘇喬動手的人。
這張臉,過於出色,無論如何都不會記錯。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賀知瑾背著他,撩開襯衣一角,肌肉緊實的腹部一片烏青,可見下手有多狠,他隨意的理理衣領,轉過身,聲音清晰平穩,“你可以叫我趙琛。”
蘇茂也曾是個富二代,有眼力界,賀知瑾的衣著配飾,一眼能看出價格不菲,前有保鏢後有秘書,當年那個窮小子如今翻身做主把歌唱,又回來糾纏蘇喬了。
他目露厭惡,恨不得打賀知瑾幾個耳光才能解恨,“趙先生,雖然我家狀況不比當年,但也不會任人欺負,你以後不要再來找小喬了,否則今天這一拳算輕的。”
很早之前,蘇茂並不喜歡這個弟弟,但凡兄弟倆的家庭,父母總會偏心其中之一,這點在蘇家也是如此,從小家裡好吃好玩的先是蘇喬的,再是他的,理由他是哥哥,就該讓著弟弟。
這樣的家庭久而久之往往積怨成禍,兄弟反目,但他們家沒有,全因為蘇喬太黏他這個哥哥了,從小是他的跟屁蟲,蘇茂放小學一回來,小小的蘇喬蹲在路口,噠噠噠的跑上來,鬧著要給他背書包,背著個和他人一樣高的書包興高采烈。
後來蘇喬上了學,和同學吵起架來,旁人都在扯著嗓子大喊大叫,他紅著臉,一個勁重複“我哥全班第一”“我哥可厲害了,我叫他打你。”
蘇茂心裡對蘇喬的恨,被這個弟弟的糖衣炮彈瓦解的一乾二淨,比起蘇父母,更寶貝他這個弟弟。
賀知瑾微皺著眉,“我沒有對不起蘇喬。”
蘇茂的火一下上來了,緊緊捏著拳頭,“沒有?你憑什麽打他?”他們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孩,蘇父母都舍不得磕著碰著。
賀知瑾怔愣,不悅的皺眉,“你在說什麽?我不會和蘇喬動手的。”
一個男人的手是用來保護自己所愛之人,而不是用來傷害他。
蘇茂也是聰明人,一看他這個神情,再聯想一下當年的事情,心裡猜了個七七八八,別過臉,深呼吸一口氣,“你們分手的前一周,他在公司樓下等我,被人打了兩個耳光。”
賀知瑾全身如遭雷擊,猶如晴天霹靂,定定的看著他。
還能有誰會打蘇喬呢?
賀知瑾心裡一清二楚,有時候思維清晰並不是一件好事,就像現在,他原原本本想到那個女人和蘇喬說的每一句話,蘇喬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狠心下和他分手。
連蘇喬心裡的曲曲道道,委屈糾結,他都能想到明明白白。
越是能想到,他越自責。
另一個房間,蘇喬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思索一下,一顆一顆系上扣子,翻出他的墨鏡和帽子,全副武裝向劇組出發,忙碌的拍戲能讓他暫時不想那麽多。
一拉開門,賀知瑾站在門外,漆黑如深潭的眼底撞上他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看著他,蘇喬拉下一截墨鏡,從間隙看著他,“你還沒走啊?”
下一秒他的腰被一隻結實的手臂鎖住,緊緊的摟著,溫熱的體溫隔著衣料熨著他,賀知瑾半轉身,蘇喬的背嚴絲合縫的抵在門後,視線裡賀知瑾清冷俊逸的臉壓了下來,冰涼的鼻尖貼在蘇喬臉上,一把低沉的嗓音夾雜著壓抑,“蘇喬,你說的那些話,是她給講給你的?”
蘇喬垂下眼,不敢看他的眼睛,賀知瑾明顯是遇到他哥了,他越告訴自己冷靜,心裡越緊張,嘴唇抿成一條深粉的線,想著怎麽圓謊。
“別撒謊。”賀知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呼吸灼熱的氣流。
蘇喬泄氣了,看著米白色的地毯,雙手握了握拳,又松開,有一種如釋負重的輕松,破罐子破摔,“阿姨當時說你和我在一起沒有結果,我和你不是一個階層,我不能因為我的自私而毀了你。”
他承認自己自私,一直不會為別人著想,第一次為一個人考慮,卻弄的一團糟糕。
賀知瑾勾著他的下顎,引導他抬起臉,蘇喬的臉是一種澄澈的白,沒有斑點和傷疤,用萬千寵愛澆灌出來的相貌,他想摸一摸,在觸碰一瞬,又垂下了手,他不配碰這張臉。
他緊緊捏成拳頭,用力到骨節泛白,沉默幾秒,低聲問道:“疼嗎?”
“有一點。”蘇喬看著他,小聲說。
其實很多點,但他不想告訴賀知瑾,他天生不擅長處理感情問題,喜歡就追,膩了就分,永遠三分鍾熱度,渣的明明白白,可是遇上賀知瑾,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耗了三年。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什麽,或許因為賀知瑾把他照顧的太好了,好到他習以為常,好到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蘇喬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喜歡,但是他肯定不會對其他人這樣。
他自視甚高,高傲的頭顱永遠不會低下,任何敢肖想他的,都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可是對賀知瑾,他乖乖的躺在床上,任由玩弄。
蘇喬的委屈很多,嘴唇顫了顫,一句也說不出來,翻舊帳這種事,一點都不好,他不願意叨叨叨的去說已經發生的事情。
他的眼皮上微微一涼,賀知瑾薄薄的嘴唇輕輕碰了碰,蘇喬睫毛沾染上一層氣息的濕潤,醇厚的嗓音鑽進他耳朵裡,“我明白。”
賀知瑾明白蘇喬的委屈和難過。
他永遠記得那個夏天的夜晚,刻骨銘心。
十六歲的他倚在昏暗的樓梯間,停電的老城區沒有任何光,像是盲人的世界。
女人嘲弄的聲音刺耳,婊-子和野種這兩個詞伴隨他成長經歷,早已經司空見慣。
那個男人的正房香水味橫竄,從他家出來,拿著手機,調成手電筒照亮台階,看見他,做作的像見鬼似撫著胸口,緊緊摟著他法律關系上的弟弟,指著他說,“寶貝,你之前問我為什麽泰迪和拉布拉多生的寶寶叫什麽,我告訴你……”
“那叫雜種,這個也是。”
比他小一歲的男孩咯咯的笑,好奇的打量著他。
男人嫌棄的瞥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拿出一遝粉色的鈔票,“拿著,以後別讓你媽來找我來,我丟不起這個人。”
他一言不發,握著書包帶子,看也不看鈔票一眼,轉身上了台階,血緣如果可以更換,他早都把身上的血全抽出來還給男人。
停電的家裡點了一盞蠟燭,昏昏暗暗,他名義上的媽坐在燭光下,熟稔的叼著煙,數著一疊鈔票,“小琛,你看媽媽剛才被他們那樣羞辱,你要爭氣,要努力好好讀書,這次一定要考全市第一,讓你爸爸好好看看……”
“對了,你爸剛給你多少錢,你拿來給我。”
他解開鞋帶的手一頓,看著眼前球鞋上淡黃色的燭光,慢慢站直了身體,拿起書包,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街上人煙稀少,沒有路燈,沒有萬家燈火,喧鬧的孩童在黑暗裡竄飛。
他漫無目的走在路上,沒有前方,沒有退路,什麽都沒有。
一身雪白熒光的蘇喬就這樣闖進他的生命裡,像流行劃破夜空,璀璨奪目,少年笑意縱橫,跳下單車,湊到他眼前,那雙眼睛亮的驚人,“你在這兒啊,我找你一圈了。”
“我剛去看演唱會了,熒光棒的粉漏我一身,你看。”蘇喬攤開手,掌心臉頰一起發著光,燦爛如水晶,好看的不可思議。
他盯著看了幾秒,轉過身向另一條路走去,蘇喬雙手插在口袋裡,跟在他身後,開啟話嘮模式,“你是不是不高興啊,誰得罪你了,我幫你打他。”
他停住腳步,扭過頭看著蘇喬,“你是不是想和我談戀愛?”
蘇愣了一下,驚喜來的太突然,連連點了幾次頭,棕色的卷發隨著散動,生動活潑。
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一個從來沒有後悔的決定,“好,我答應你。”
蘇喬眼睛很亮,銀河有跡可循。
賀知瑾永遠記得這個場景,這個少年在夏夜披著一聲光芒來到他身邊,成為他生命裡唯一的光。
如同現在,他又抓回了這道光。
失而復得。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下,orz,對不起等更文的小夥伴,給上一章留言的都發了紅包,以此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