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吃了,這道菜不合口味?”
范倫丁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 喬然忙道:“沒有, 挺好的。”
說著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 用力嚼了嚼。
范倫丁瞥他一眼,拿起手邊的餐巾在他嘴角邊輕輕擦了一下, 接著放下餐巾繼續吃飯。
喬然看著雪白的餐巾上沾的一抹醬汁,頓時囧了一下, 自己剛才的樣子一定好蠢!
算了, 每天都在一起吃飯,可能范倫丁對他這樣早就習已為常了, 不然動作怎麽會這麽自然。
因為這個小插曲, 喬然幾乎忘了之前的事,過了一會兒之後發現范倫丁一直沒有注意自己的手機, 隻得提醒道:“剛才有人給你發消息。”
范倫丁拿起手機看了看,隨即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喬然若無其事地吃著,耳朵尖卻微微動了動。
“祖母,我剛才離開了一下, 現在正在吃飯。”
什麽,依蓮原來是范倫丁的祖母嗎?喬然愣了一下, 接著就為自己剛才亂七八糟的想法感到那麽一絲絲難以言說的羞愧。
“在祖母的廚房, 和一個朋友,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鄰居。”
范倫丁接著講電話, 說著又看了一眼喬然, “不用了, 他有點內向,不怎麽會和陌生人打交道。”
喬然不由得睜大眼睛,這是在說我嗎?好像的確如此。
不知道依蓮說了什麽,范倫丁似乎拗不過,就把手機遞過來,“我祖母要和你通話,你隨便說幾句就行。”
喬然瞬間緊張起來,接過范倫丁的手機就像接了個燙手的山藥,清了清嗓子後才小心翼翼地說:“您好,我叫喬然。”
電話裡傳來一個有些蒼老卻輕快的聲音:“你好啊,小喬,我是范倫丁的祖母依蓮。聽說你是華裔,真是太巧了,我也是!這段時間多虧有你照顧范倫丁,辛苦你了。”
這個聲音讓喬然一下子就想起了瑪麗奶奶,何況對方和自己又有著相近的血脈,心裡頓時放松了不少,就和依蓮嘮家常一樣說起來:“您客氣了,范倫丁對我也很照顧。前段時間房東把我租的房子收回去了,我不得不另外找地方住,他看我不方便就把空著的一間客房租給了我,讓我省了好多麻煩呢。”
范倫丁把拳頭抵在唇邊,低低咳了一聲,提醒喬然不要說搬家的事。可惜喬然專心地和依蓮通話,沒有注意到。
依蓮驚訝道:“這麽說,你們倆現在是住在一起的?他居然都沒告訴我,太過分了。”
這件事情很嚴重嗎?喬然有點奇怪,怕依蓮會生范倫丁的氣,就委婉地說:“可能他最近比較忙,還沒來得及說吧。”
“哼,他忙個鬼,不是在放長假嗎。小喬,你是個好孩子,我這個孫子的脾氣卻不怎麽好,又很固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一點。要是他亂發火欺負你,你就馬上告訴我,我來替你收拾他!”
范倫丁隱約聽到了依蓮說的話,眼角不由抽了抽。
喬然笑道:“范倫丁現在很少衝我發脾氣了,他的獅子跟我玩得也很好,您放心。”
這回依蓮真是吃驚不小,“你是說他的那隻精神體獅子?你不是普通人嗎,為什麽可以看到它,還能跟它一起玩?”
“是啊,我小的時候曾經是向導,後來出了點意外。”喬然把自己的情況大概講了一下,“所以我可以看到阿毛——嗯,這是我給它起的名字,跟它關系也特別好。”
獅子聽到喬然在說自己,湊上來親熱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依蓮靜了一會兒,似乎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安慰道:“小喬,說不定哪天你的精神體還會回來的,不要灰心。”
喬然雖然對此並不抱什麽希望,還是說:“嗯,謝謝您,我現在已經恢復了一點精神力,身體的狀況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小喬,今天認識你很高興,這頓飯我請你吃。”
喬然忙道:“這怎麽好意思,本來今晚是我請范倫丁吃飯的。”
依蓮嗔怪道:“平時都是你給他做飯吃,怎麽還能讓你請他吃飯,太不像話了。而且祖母的廚房就是我開的,我的地盤我做主,今天這頓飯必須由我來請,以後就讓范倫丁請你吃,不然我就要不高興了。”
喬然既意外又感動,不好駁了依蓮的一番心意,於是就答應了,“好的,謝謝您。”
“不客氣,應該的,平時你要是不想做飯了就讓范倫丁帶你來,知道嗎。好了,不打擾你們了,慢慢吃,我先掛啦。”
結束通話後,喬然把手機還給范倫丁,真誠地說:“你祖母人真好,還這麽能乾,開了一家味道這麽好的餐廳,剛才你怎麽不跟我說呢。”
“就是最近才開的,你現在不是知道了。”范倫丁毫無愧意道,“要不要再加兩個菜?”
依蓮雖然上了年紀,人卻閑不住,以開餐館為樂,“祖母的廚房”在聯邦遍地開花,連鎖店多達上百家。A
市這家是一周前剛剛才開的,主要是因為范倫丁在這裡。
依蓮前幾天讓他來吃飯,他並不是很有興趣,反正喬然會給他做飯,盡管味道差了一點,但是意義不同,今天會來這裡吃純屬巧合。
喬然馬上搖頭:“不用了,這些已經夠吃了。”
雖然是依蓮請客,那也不能沒有節製的胡吃海塞。
難怪范倫丁喜歡吃中餐,有這樣一位廚藝高超的祖母,別的菜當然看不上了。
不過自己的手藝和依蓮相比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范倫丁為什麽還吃得下去,難道是味覺出了點問題,分不出好壞?
喬然在心裡暗自慶幸,又想著哪天要是見到依蓮,一定要向她請教一下才行,爭取提高廚藝,讓范倫丁無可挑剔!
今晚這頓飯吃得很愉快,還認識了依蓮這樣一位富有魅力又平易近人的老太太,喬然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直到他和范倫丁到了家。
家裡的大門敞開著,屋裡的東西亂七八糟,能砸的都被砸壞了,砸不爛的也被推得歪七倒八。連家務機器人R7也倒在地上,原本圓溜溜的腦袋癟下去一個大坑,看樣子是壞了。
范倫丁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獅子低頭聞了幾下,接著氣得炸了毛,伸著脖子朝著走廊發出一聲怒吼。
得虧它是精神體,無論形體還是聲音對於普通人來說都完全不存在,不然這聲獅吼只怕會把整棟樓的人都嚇出心臟病來。
喬然揉了揉耳朵,吸著冷氣問:“有小偷來過嗎?要不要報警?”
可是不應該啊,小偷不是以偷東西為目的嗎,這分明是有人進來故意搞破壞。不過樓道裡的監控攝像頭是壞的,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抓到人。
果然,范倫丁寒著臉道:“不是小偷,是1917室的房東帶著人來砸的,我不會放過他們。”
喬然吃了一驚,隨後明白了,上次房東想訛他的租房押金,被范倫丁教訓了一頓,後來搬進來的伊文才住了三天又被范倫丁給嚇跑了,因此就懷恨於心,趁他們倆都不在家的時候找人來報復。
要是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或許只能自認倒霉了,可惜范倫丁不是一般人,那麽最終倒霉的人就是房東了。
喬然不由得在心裡為房東默了個哀。
緊接著他就看到陽台上的滿地狼藉,放植物的架子同樣被人整個掀翻在地,種植土灑了一地。蔥蒜薄荷倒也罷了,關鍵是那盆最嬌貴的草莓,整個被壓在最下面,花盆都摔得稀巴爛。
喬然心中一緊,連忙跑到陽台上,把草莓從一堆雜物中扒出來,然後悲催地發現幾個長到半大的果子都被壓壞了。最大最紅馬上就要成熟的那個則不見了,或許是被人摘掉吃了吧。
辛辛苦苦三個月,一朝付之流水,喬然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比丟了一千點還要難受。
啊啊啊啊太過分了!
要是房東現在人在這裡,喬然說不定會打破自己“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狠狠踹他兩腳。
“在這裡。”
范倫丁從旁邊的土堆裡揀起一顆髒兮兮的草莓,拿到水龍頭底下仔細衝洗乾淨,隨後遞給喬然,“應該還可以吃。”
喬然心裡頓時又好過了不少,但卻沒有接,想也不想就道:“你吃吧,今晚本來要請你吃飯都沒有請成,這顆草莓就當是給你的補償好了。”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妥了,一顆草莓算得了什麽,何況還是掉到土裡弄髒了的,以范倫丁的挑剔和講究怎麽會看得上。人家要是願意,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直接弄一筐來當飯吃都是小菜一碟。
他急忙伸手去拿,訕笑道:“哈哈,我開玩笑的!”
然而喬然的手落了空,范倫丁先他一步把那顆草莓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喬然:“……”
過了一會兒,喬然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滿懷期待地問他:“甜不甜?”
范倫丁將仍然泛酸的果肉吞了下去,“甜。”
喬然霎時笑得眉眼彎彎,“我就知道會很甜!明年我一定要多種幾棵,一次吃個夠!”
他就像自己也吃到了那顆甜甜的草莓一樣,心裡既遺憾又滿足,接著彎下腰來,開始勤快地收拾亂糟糟的陽台。
范倫丁看在眼裡,心情也舒緩多了,剛才還憤怒得想殺人,現在卻可以平靜地拿起清潔工具,和喬然一起打掃屋子。
兩人把能清理的東西全部清理乾淨後都出了一身汗,喬然先去洗澡,片刻後范倫丁又拿著保鮮膜跟進了衛生間。
喬然臉上先是一熱,繼而趕緊道:“傷口已經完全好了,今天不用包起來了,真的!”
他背對著范倫丁把T恤拉下來一些,給對方看自己的肩膀,那裡果然已經完全愈合,沾水也沒關系。
不必像昨晚那樣經受考驗,范倫丁也不知自己應該慶幸還是遺憾,目光從喬然受過傷的部位移到他的後頸中間。自己留下的標記印痕依然清晰可見,可是過幾天就會逐漸淡化,直到徹底消失,自始自終喬然可能都不會發現。
不過沒關系,遲早有一天——
大概是他沉默的時間太久,喬然把T恤拉好,不安地抬起頭來。
“你洗吧。”范倫丁轉身出去了。
喬然松了口氣,接了些冷水拍了拍自己熱烘烘的臉頰,又順手摸了摸後頸的貓爪印。他剛才感覺到范倫丁的視線落在了這個部位,可是他們誰都沒有說出來。
難怪這幾天范倫丁近距離接觸自己的時候他會感到心慌腿軟,哨兵和他完成了初級結合,在他身上留下了標記,就像市場上檢疫合格的豬肉蓋了一個戳,和普通的豬肉當然不一樣了。
呸呸呸,他才不是豬!
喬然囧了一下,脫掉衣服開始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