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不會說話, 喬然就把自己這兩天在孤兒院的一些事情絮絮叨叨說給它聽,講自己和孩子們怎麽玩躲貓貓的遊戲, 孩子們怎麽爭先恐後地叫他喬老師, 說著說著自己就忍不住笑起來。
阿毛始終認真地聽著,時不時甩甩尾巴或者跳起來轉圈圈來配合喬然的講述,就像也在和他玩遊戲一樣。
一人一獅視頻了一會兒, 雖然並沒有觸摸到精神體,喬然頭疼的症狀還是減輕了一些, 因為瑪麗奶奶離世而產生的傷感情緒也得到了緩解,困意跟著就上來了, 於是向獅子揮揮手說:“阿毛,我要下了,明天還要早起, 下午就回去。你也早點睡吧, 晚安喲。”
阿毛把大腦袋湊過來, 伸著舌頭舔了一下鏡頭,然後畫面就黑了。
喬然心情好了不少, 想了想後拿起手機給范倫丁發了一條消息:【晚安。】
剛要躺下時, “滴”的一聲輕響, 手機收到回復。
【阿毛他爸:晚安。】
喬然不由笑了起來。
一字抵千金, 這聲晚安可以加5分。
恭喜你霍爾先生,你現在有76分了。
……
第二天早上, 瑪麗奶奶的葬禮在C市公墓舉行, 很多人從聯邦的四面八方趕來參加, 潔白的花束堆滿了墓地,現場氣氛哀而不傷。
C市的副市長也出席了葬禮,代表市政府感謝瑪麗奶奶這一生為孤兒的收養與撫育事業做出的貢獻。
喬然見到了許多不認識的人,也有一些當年和他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夥伴。
好幾年沒見,大家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有的已經戀愛結婚,有的連孩子都生了兩個,有的人正在開創自己的事業,掘到了第一桶金。比較起來喬然的經歷似乎最平淡,乏善可陳。
但變化最大、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余風雷,一個和喬然一樣有著黑發黑眸的華裔青年。
用大家的話來說,余風雷小時候腦袋裡一根筋,脾氣有點火暴,也不怎麽合群,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不過由於血脈相近,喬然和余風雷的關系還算不錯,至少後者和男孩子們三天兩頭地打架鬧事,卻從來沒對他動過一根手指頭。
余風雷出現的時候身著上尉軍銜的軍裝,墨綠色的筆挺製服襯得他身高腿長,俊朗挺拔,雖然是在葬禮上,還是引得不少年輕男女悄悄張望。
余風雷的頭頂盤旋著一隻金雕,爪尖喙利,羽翼伸展開來足有兩三米長,看上去凌厲而威武——很顯然,他是一名高階哨兵。
喬然對此相當驚訝。余風雷比他大兩歲,兩人讀的同一所寄宿中學,喬然高一的時候余風雷已經高三了,不過余風雷一直到高考前都沒有出現分化傾向。高考後余風雷去外地讀大學,喬然就沒再見過他,兩人之間也沒有聯系,沒想到幾年過去對方居然變成了個厲害的哨兵。
他只是忍不住抬頭瞧了一眼,余風雷的金雕就從人群中發現了他,然後從半空中降落下來,想要湊到他跟前。
余風雷銳利的眼神立即追蹤而至,在發現自己的精神體正繞著喬然打轉,而後者分明可以看到金雕時,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色。
不過眼下是在葬禮上,不適合交談,余風雷就用意念約束自己的金雕,讓它不要騷擾喬然。
葬禮結束後,前來悼念的人們紛紛四散開去。余風雷朝喬然遞了個眼色,喬然會意,兩人一起離開墓園。
有人似乎想要上前和余風雷攀談,不過後者渾身散發著難以親近的肅殺之氣,讓人望而卻步。
喬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范倫丁,大概高階哨兵都是這麽個脾性吧。
隨後兩人去了一家咖啡廳,落座之後,余風雷第一句話就是:“小喬,你真的可以看到精神體?”
雖然剛才他的金雕已經和喬然有過互動,他還是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喬然的回答也很乾脆:“真的。我7歲那年分化出來一隻像小羊的精神體,當時還跟你說過的。”
余風雷聳聳肩:“我和其他人一樣都看不到,當時也不懂什麽哨兵向導的,還以為你出現幻覺了呢,而且後來也沒聽你再說過了。”
喬然說:“因為過了幾天我就出了一次意外事故,精神體不見了,只是還能看到別人的精神體。”
余風雷的金雕對喬然有點好奇,停在卡座的靠背上,輕輕啄了啄他的頭髮,不疼,反而有點癢,喬然不禁伸手撓了撓。
余風雷揮揮手,“別搗亂,一邊呆著去。”
金雕就離開了卡座,在咖啡廳裡飛來飛去。
余風雷轉過頭,問道:“小喬,那你究竟算不算向導?”
喬然:“不知道,大概勉強算半個?我最近又慢慢恢復一點精神力了。”
余風雷:“哦,那就好。你現在在做什麽?”
喬然:“我在C市一家蔬菜種植公司的貨運部工作,生活還過得去吧。雷哥,你呢,又是怎麽變成哨兵的?”
余風雷:“我跟你的情況恰好相反,你是早期覺醒,我卻是晚期的。上大二的時候,有次上體育課打籃球,打著打著我就手腳抽搐倒地不起。當時別人都以為我發羊癲風,把我送進醫院,結果我醒來的時候就轉化成哨兵了,而且一檢測還是S級的,差點沒把看我不順眼的一幫人嚇死。軍部得到消息後馬上把我的檔案提走,我就進了部隊,這幾年攢了一點軍功,升成了上尉。”
喬然由衷地說:“真好,恭喜你啊雷哥。”
余風雷不以為然道:“上尉根本算不了什麽,在某些人看來我不服管教,不會看人臉色,故意打壓我。不過我的實力足夠強悍,那些家夥看不慣我又不敢真的把我怎麽樣,以後你要是被人欺負了隻管說一聲,雷哥罩著你,打得他們生活不能自理。”
喬然不由得笑起來,心裡覺得暖烘烘的,“好啊,謝謝。”
隨後兩人互相加了通訊方式,余風雷看了看時間,起身說:“我是請假出來參加瑪麗奶奶葬禮的,今天必須趕回去,現在就得走了,不然來不及,以後保持聯系。”
喬然說:“好,我晚一點也要回C市。”
余風雷買了單就匆匆離開了,喬然返回孤兒院,和孩子和老師們一起吃了午飯,道了別後就去了起降港,買票,候機,登機,降落,再坐車回到彩虹小區。
下了車,他抬頭向上看,19樓隱在迷離的暮色中看不清楚。
才不過離開了三天,他就覺得好像過了很久一樣,到了這裡心裡才覺得踏實下來。
剛進單元樓,一隻蹲在門邊的白毛巨獅就朝他衝了過來,喬然又驚又喜道:“阿毛!”
剛才他在車上給范倫丁發了條消息,告知對方自己快到了,省得哨兵以為自己又要放鴿子,沒想到阿毛居然就在樓下等著他。
他這一開口,幾個剛從電梯出來的人頓時奇怪地看過來。
喬然趕緊調整面部表情,不讓自己顯得太詭異,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電梯。
一進電梯他就想起來那場博物館的意外事故,不過眼下電梯裡雖然只有他一個人,卻還有阿毛在,當然就不用害怕了。
到了19樓,1919室的門開著,喬然和獅子一起進了門,有點激動地說:“我回來了。”
范倫丁雷打不動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新聞,聞言神色淡漠地“唔”了一聲,接著臉色微微一變,“什麽味道?”
“哦,我買了點C市的特產回來,都是又香又甜的,你肯定會喜歡!”
喬然把背包打開,獻寶一樣一件一件往外拿,“這是榛果巧克力,這是藍莓蝴蝶酥,還有蔓越莓的小餅乾……”
“不,我不是說這些。”范倫丁走到跟前,微微低頭聞了聞他的頭髮,隨即露出一臉嫌惡和不快的表情,“有哨兵碰過你?”
兩人相距極近,喬然幾乎能感受到對方說話間的吐息噴到自己的耳朵上,耳根子霎時一陣發熱,腦子裡也恍了一下神,過了幾秒鍾才回答:“是雷哥的金雕,它就啄了一下我的頭髮,沒有把我怎麽樣。”
范倫丁眉頭一蹙,“誰是雷哥?”
喬然有點別扭地後退一步,說:“是我小時候在向日葵孤兒院的夥伴,也是華裔,叫余風雷,比我大兩歲,對我也很關照,所以我叫他雷哥。他上大二的時候才覺醒為哨兵,而且還是S級,好厲害!”
范倫丁臉上頓時陰雲密布,不自覺握緊拳頭,“S級又怎麽樣,我是超S級。”
獅子在旁邊跟著低吼一聲,仿佛在朝不存在的敵人示威一樣。
喬然察覺到危險,條件反射般抬手擋在自己身前,戒備而又緊張地問:“你、你要幹什麽?”
再過來,我就要扣你的分了!
他做的是一個自我保護的動作,但卻薄弱得形同虛無,根本擋不住哨兵一根手指的攻擊。
范倫丁想起前不久發生過的與此相類似的情形,心裡倏然一驚,極力克制著自己想要破壞的衝動,走到一邊去端起剛才倒的一杯冰水,喝了一口之後才冷硬地說:“不幹什麽。”
壓力驟減,喬然呼出一口,回想剛才范倫丁突然發作,大概是因為自己誇讚了余風雷一句,這家夥一向心高氣傲,肯定是被那句話激怒了。
“我是超S級”,聽聽這句話,和小學生說“你才考了99分,我考了100分”,有什麽區別?
說來也怪,以前喬然碰到一個A級哨兵都難,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人品爆棚了,碰到的不是S就是超S。
對了,好像還有誰是超S級的?
喬然沒想起來,只是又好氣又好笑,狀似無意地說:“雖然雷哥很厲害,他的金雕也很威風,但我還是更喜歡阿毛,摸著也更舒服。”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獅子不由一愣,反應過來以後頓時高興壞了,撲上來又蹭又舔。
喬然反手抱住獅子,不客氣地擼了一通,長途旅行的疲乏頓時消散一空。
雖然范倫丁還在喝水,也仍舊冷著一張臉,可喬然就是能感覺到那家夥的心情比剛才好多了。
看來要哄哨兵開心也不是很難,就像對待寵物一樣順毛摸就是了。
喬然為自己的發現暗自竊笑,拿起一粒巧克力遞過去,滿臉期待地問:“要不要嘗嘗?”
范倫丁遲疑了一下接過來,剝開糖紙慢慢放進嘴裡,隨即表情微微凝固。
“很好吃吧,就知道你會喜歡。”喬然笑得眯起眼睛,“不過好吃現在也不要多吃,我去做飯了。”
屋裡冷冷清清,乾乾淨淨,沒有食物殘留的味道,所以他不問就知道哨兵肯定還沒吃晚飯,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幾天這家夥有沒有按頓吃飯。
看著黑發青年系著圍裙又像往常那樣在廚房裡忙忙碌碌,范倫丁舔了舔嘴裡的巧克力球。
好甜,甜得他腦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