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點鍾, 喬然和兩名新來的同事聊了聊,互相認識了一下, 然後把自己在心裡美工作一年來的經驗和心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們。
兩名新同事雖然年紀都比喬然大, 但都很虛心,聽得十分認真, 不時還提出一兩個問題, 喬然都耐心地回答了。
不知不覺到了五點鍾, 喬然讓新同事自己看看以往的工作日志, 隨後來到公司的停車場和安德魯會合。
和平大道在靠近市區的地方,離心裡美有點遠, 開車加找停車位花了一兩個小時, 到了那家名叫“情迷西西裡”的意式餐廳時天已經全黑了。
這家餐廳的裝潢看起來比莉莉餐廳要高檔不少, 到處布置著鮮花和枝形燭台,背景樂是高雅柔和的小提琴曲, 就餐的人大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看上去頗有幾分浪漫的情調。
安德魯領著喬然進了一間獨立的包間,裡面的裝修更加精致, 除了一套仿古的巴洛克式餐桌,牆邊還擺著一張華麗寬大的躺椅供人休憩。
以喬然和安德魯的關系,來這種地方吃飯著實過於隆重, 喬然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安德魯拉開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來, 接著招呼喬然:“站著幹什麽, 坐啊。”
來都來了, 現在說走也不好, 喬然就在對面坐了下來。
服務生捧著精美燙金的紙質餐牌進來,安德魯一口氣點了好幾樣招牌菜,最後還要了一瓶價格不菲的高檔紅酒,標價3888。
喬然立即說:“老板,我不能喝酒,而且你還開了車。”
安德魯滿不在乎道:“沒事,吃飯怎麽能不喝酒,度數又不高,等下回去找代駕就行了。”
喬色固執地說:“那你自己喝吧,我是不會喝的。”
其他事情還能將就,這個問題他是絕對不會妥協的,上次的醉酒事件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何況來之前已經承諾過范倫丁。哪怕安德魯為此要翻臉,那他也不會讓步。
安德魯的臉色果然有點黑,按照這位一貫的脾氣,這會兒就該拍桌子罵他不識抬舉了,但今天卻奇異的沒有發作,只是哼笑著說:“行吧,不喝就不喝,我擺著看總可以吧。”
說完讓服務生啟開瓶塞,用高腳杯倒了兩杯酒出來。
喬然無語,隱隱覺得安德魯今天請他吃飯這事處處透著詭異,可是又想不出對方能有什麽目的。自己一窮二白光棍一條,安德魯拔根腿毛都比他腰粗,能圖他什麽呢。
不管圖什麽,等下隨便吃一點就走吧,坐在這裡實在讓人渾身不舒服,在這種環境下和安德魯也沒什麽好談的,還不如在家煮麵條和范倫丁一起吃。
之後的半個小時裡,前菜正菜陸續都上齊了,安德魯卻一直沒有動餐具,反而看了幾次手機。
滿桌子菜都很高級,有許多喬然只見過沒吃過,然而此時他完全沒胃口,只是急著回家,忍不住道:“老板,可以吃了嗎?”
安德魯心不在焉地說:“再等等。”
還要等什麽?喬然饒是耐心再好現在也有點煩躁了,剛要再催,安德魯的手機響了一聲,他看了一眼就露出一抹喜色,隨即起身道:“我去上個洗手間,馬上就回來。”
說完就出了包間,臨出門前還朝喬然曖昧地擠了擠眼睛,那油膩的眼神配著那張摔扁了的大餅臉看得喬然一陣惡寒。
又過了五分鍾,安德魯還沒回來,喬然再也坐不住,剛要往外走,包間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進來的人卻不是服務生也不是安德魯,是個方頭大耳身材發福的中年人,和安德魯長得挺像,只是比後者多了幾分軍人的精悍之氣,正是心裡美的幕後老板戈登上校。
戈登的腳邊遊弋著一條碗口粗的網紋蟒,噝噝地吐著紅信,看到喬然後就嗖的一下朝他躥了過來。
喬然心中一凜,馬上站起來躲避。
可包間就那麽大一點地方,還有桌椅板凳,戈登又堵在門口,怎麽躲都躲不開,很快就被網紋蟒纏住了腰,困在躺椅上動彈不得。
喬然終於意識到今晚這頓飯局完全是戈登叔侄倆給自己設的一個圈套,心裡不由又驚又怒,質問道:“戈登上校,請問您要幹什麽?我只是心裡美的一名普通員工而已。”
戈登反手扣上包間的門,欣賞了一會兒喬然驚慌失措又無力掙脫的表情後在餐桌對面坐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笑道:“NONONO,小夥子,不用妄自菲薄,你可不普通啊,連發了狂的B級哨兵都不是你的對手。”
對方來者不善,自己跑又跑不掉,喬然只能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說:“您過獎了,上次只是僥幸而已,我差一點就腦死亡變成植物人了。”
“這不是沒死嗎,已經很厲害了,當時那種情況,經驗不足的A級向導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戈登讚道,接著端起面前的一杯紅酒,朝喬然一舉,“上回在心裡美是我看走眼了,向你道歉。”
喬然忍耐著道:“上回的事情不值一提,您用不著賠禮道歉。上校,麻煩讓您的精神體放開我,我有事要先回家了。”
“急什麽,這還早呢。”戈登自顧自地喝了一口杯子裡猩紅色的液體,“回去幹什麽,我們軍團長對你又沒興趣。”
喬然聽得一驚,猛地抬起頭來,戈登知道范倫丁和自己住在一起?
戈登慢條斯理地接著說:“小霍爾是超S級,心高氣傲的很,誰都不放在眼裡,看不上你這種半吊子很正常,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喬然忍無可忍,怒道:“我沒有!”
戈登又喝了一口酒,“沒有那最好了。我是A級,本來有伴侶的,可惜去年病故了,現在單身一人,願意和你結合也是你的福氣。你們華裔有句話怎麽說的?好像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說的沒錯吧?”
喬然咬著牙關道:“這杯酒您還是敬給別人吧,恕我高攀不起!”
戈登被他油鹽不進的頑固態度終於弄得失去耐性,臉上露出兩分戾氣,把酒杯在桌上用力一頓,酒液四濺,灑在雪白的桌布上,猶如鮮血般一點點洇開。
纏在喬然腰上的網紋蟒立即收緊冰涼滑膩的蛇身,同時將三角形的蛇頭威脅性地高高抬起,張嘴朝他露出四枚彎刀般尖銳的獠牙。
喬然頓時被勒得透不過氣來,不得不張口喘息,想要調動自己的思維索阻擋網紋蟒對自己的絞纏,可是新生的幼苗在強悍的A級精神體面前實在太過細弱,他努力了半天就像蚍蜉撼樹一樣,根本無濟於事。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有消息進來了,發送人“阿毛他爸”幾個字那樣清晰明確。
喬然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線光明,掙扎著想要拿起手機。網紋蟒卻用蛇尾一掃,將手機打飛出去,“啪”的一聲撞在牆上,用了四年的老舊手機霎時四分五裂。
喬然又急又怒,因為過度使用精神力而頭痛得厲害,臉上泛起一陣潮紅,俊秀清淡的面容現出幾分病態的豔麗之色。
戈登盯著他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脆弱表情,呼吸霎時變得濁重,伸手扯開了脖子上系的領帶,一步步走近躺椅,聲音粗嘎地說道:“小東西,求我吧,求我我就讓蟒蛇放開你,然後讓你快活起來。你和小霍爾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了吧,他是不是還沒碰過你一根手指頭?呵,精神出問題連那方面都不行了,真是可憐。”
“你胡說!”喬然憤慨至極,再一次努力嘗試著想用自己的思維索對網紋蟒進行反擊。
網紋蟒和主人一樣耐心全無,晃動蛇頸想要纏上喬然的脖頸。可就在它堪堪觸到喬然頸後柔細的皮膚時,卻像被刀刺中一樣抽搐了一下,隨即蛇頭忌憚地向後撤開,不敢再咬喬然。
戈登臉色一變,驚疑不定地問道:“你已經完成初級結合了?!是和小霍爾嗎?”
新鮮空氣湧入肺部,喬然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只是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什、什麽初級結合?”
話音剛落,“呯”的一聲巨響,包間門被人一腳踹開,有人挾裹著一身凌厲的殺氣闖了進來。
白色巨獅隨之一躍而入,四足踏在餐桌上,朝纏在喬然身上的網紋蟒發出一聲咆哮。網紋蟒渾身發抖,倉皇地放開喬然,鑽進了躺椅底下。
喬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范、范倫丁……阿毛?”
戈登則是大驚失色,“軍團長,您怎麽來了!”
范倫丁面沉如水,“誰允許你動我的人?”
戈登張口結舌,隨即爭辯道:“我剛才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那也不可饒恕。”
范倫丁寒聲如鐵,隨即大步走向仍舊喘息不定的喬然,暗金色的眸子染上一絲難以察覺的焦慮,“你怎麽樣?”
獅子從餐桌上跳下來,一頭扎到喬然胸前。喬然抬手將它抱住,撫摸那蓬松如雲的鬃毛,心中漫起潮水一樣的欣喜,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喃喃道:“我還好,你怎麽來了?”
范倫丁答非所問地說:“你和阿毛先出去。”
喬然看著他雙目中翻湧的暴戾情緒,心裡有些忐忑,腳下遲疑著沒動。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范倫丁是來救他的。然而戈登是一名A級哨兵,實力不容小覷,同時也是L8765軍團的高級軍官,范倫丁對自己的屬下動手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獅子卻不容分說地用腦袋頂住喬然的後背,稍稍用力往外推,喬然隻得惴惴不安地離開了包間。
厚重的房門在眼前自動合上,隔絕了喬然的視線。
喬然把耳朵貼到門上,想聽聽裡面的動靜,奈何包間門的隔音性能極佳,什麽都聽不到,只能感覺到牆壁和地板傳來的微微震動,就像裡面發生了一場小型地震。
阿毛卻仿佛一點都不擔心,親熱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包間外面是一條光線幽暗的走廊,和大廳隔開了,眼下沒有人走動,喬然就靠在阿毛身上,一邊恢復自己剛才消耗掉的精神力,一邊著急地看著包間的門。
不到十分鍾,門開了,范倫丁走了出來,似乎連一根頭髮絲也沒亂過,俊美冷肅的臉上仍然乾乾淨淨,只是眸子裡隱隱帶著一抹血色。
喬然提了半天的心放了下來,他沒事就好。
包間裡面靜悄悄的,也不知道戈登是死是活……
“走,回家。”范倫丁沉沉地開了口。
聽到“回家”這個字眼,喬然心頭一熱,頓時什麽都顧不得了,重重點了下頭,跟著哨兵出了走廊,離開了這家意式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