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人留著一頭乾淨利落的齊耳短發,中和了那身段的柔美,帶了點清爽的氣質。
她總是掛著笑容的臉此刻滿是疏離與戒備,仿佛是在看著一個仇人。
是了,葉晚歪了歪頭,好笑地想著。
她們可不就是仇人。
但這麽想著,她卻往前走了一步。如願以償地看見對方後退一步之後,她又上前一步。就這樣一步兩步,將對方逼退回了屋裡。
葉晚伸手一推,將背後的門關上。
白恬終於反應過來,但為時已晚。她撇開頭平複了下呼吸,然後轉身走進客廳裡。
留在玄關的人掃了一眼室內一塵不染的地板,很是自覺地脫掉白色拖鞋,光著腳踩進去。
她抱著還殘留余溫的早餐,自來熟地坐到沙發上,然後拆開牛皮紙袋。
白恬走進廚房,倒了兩杯熱水回來,放在沙發邊上的小方桌上。
平時一個人用綽綽有余的小桌子,此刻顯得有些擁擠。
葉黎買的確實是兩份早餐——這一點葉晚沒有騙人。
但那又如何,白恬早已不再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有事就說吧,我還要上班。”白恬沒動桌上冒著香氣的早餐,坐在一旁看著對面的人。
葉晚撕開煎餅果子的紙袋,輕輕咬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坐在沙發上咀嚼完,然後端起白恬倒的熱水。她看了一眼這杯水,半晌後才道:“我不喜歡白開水,有牛奶嗎?”
當然有。
白恬喝牛奶的習慣她太了解,白恬從不輕易撒謊的性格她也很清楚。所以她滿意地看著對方沉著臉起身,回廚房打開冰箱。
“微波爐熱一分半,別太久了。”葉晚抬高聲音說了一句,然後端起熱水喝了一口。
廚房裡的冰箱門被用力地關上。
葉晚無聲地笑了笑,這才有閑心打量一圈室內的裝潢與擺設。
很簡單清新的風格,家具大多采用暖色系的配色。東西並不少,但擺放整齊,看得出來主人是個愛乾淨經常收拾的人。
這和葉晚的房子大相徑庭。
她總是放任屋子裡亂糟糟的,沒有閑心也沒有時間去收拾。即使定期請人打掃,也不允許保潔動她的擺設和私人物品,否則就立刻辭退。
於是網上就流傳起了葉晚私下裡邋遢不愛乾淨的流言,想也知道是從哪裡傳出去的。
但她不在乎。
微波爐叮好的聲音響起,葉晚回過神來,放下手裡的水杯。
端著一杯牛奶的人走出來,將杯子放在小方桌上。這樣桌子上就太過擁擠,白恬只能端起一杯白開水放在手裡。
葉晚瞥了眼,沒有說話。
她繼續吃著煎餅果子,葉黎很懂她倆的口味,加了很豐盛的料,葉晚花了幾分鍾吃完後,才心滿意足地喝起牛奶。
白恬從來都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她的笑臉都是給正常人,對於腦子明顯不正常的,她也就懶得給面子。
“吃完了嗎?”她抬起頭,問對面的人。
葉晚不置可否地揚起眉,對她露出一個笑。
“現在可以說了嗎?”白恬又問。
言下之意無非是:說完就趕緊滾。
葉晚哪能聽不出來,但她懶洋洋地抱著牛奶蜷縮在沙發上,還用光溜溜的腳丫踩了踩沙發下面的地毯,看得白恬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看這個表情,葉晚就知道她心裡多半是在盤算著,等自己走了之後立刻洗地毯的話,會不會來不及上班。
她清了清嗓子,捧著喝了一半的牛奶,開口道:“我向你道歉。”
白恬沒什麽反應。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遠說他從來沒告訴過你關於我的事。所以,你應該是真的不知道。”
葉晚在“應該”兩字上咬得重了些,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我知道又怎麽樣?”白恬反倒笑了,她雙手環抱在胸前,抬頭看著葉晚的眼睛,平靜地問:“你以為你是誰?”
葉晚一頓,看著她的雙眼裡閃過什麽,又很快垂下眼。
她似乎對地毯上的花紋產生了興趣,盯著看了許久,才隨意地道:“我來只是想告訴你,無論什麽原因,不要傷害阿遠。”
白恬神情淡漠地轉開頭,看著牆上的鍾表。
葉晚百無聊賴地抓了抓頭髮,坐直身來,放下牛奶杯。
“我雖然是阿遠名義上的姐姐,但我和他沒在一起生活,以後也不會。所以,這層關系不會影響任何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恬看著牆上,沒有回答。
“關於我們的事,還是不要告訴他……”
白恬突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說夠了嗎?”
葉晚看著她的臉,皺起眉來,盯著她許久之後才道:“白恬,逃避沒有用,我們得解決問題。”
她的語氣太認真,以至於白恬都快要產生“自己才是無理取鬧的那個人”的錯覺。
白恬站在原地,看著這張不施粉黛的臉,右手的手腕從隱隱作痛蔓延成火燒一般的灼痛。
她扯開嘴,想要發出一聲嗤笑,卻連這個表情也做不出來。
“解決問題?”白恬像是在提問,但問出口之後又低下頭笑了一聲。
她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你事不關己的樣子,讓我好羨慕。”
葉晚站起身來,走上前,站在她面前。
白恬沒有再後退,她也無路可退。
“葉晚,你永遠隻考慮自己。在你的世界裡,你就是唯一,所有人的痛苦在你面前不值一提。”
白恬垂著頭,一字一句地道:“就算到了現在,你也這麽冷靜。你所說的解決問題,不過是要我保持沉默,對我們的關系隻字不提。這樣你在阿遠的心裡,就還是那個他最尊敬的姐姐。”
“你們依然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不會有任何改變。”
白恬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她,問:“那我呢?”
“我的損失,你要怎麽賠?”
高一第二學期的運動會,白恬缺席了。
體育委員不得已找了人代替她跑接力賽,然後滿腹疑惑地告知了班主任。
李老禿卻難得沒有破口大罵,只是揮揮手,說了句“知道了”。
他背著手躲在大樹下乘涼,還少見地批準了用班費買汽水喝。
於是一群人很快忘記那點突發情況,歡呼雀躍地跑到小賣部又搬了幾箱汽水回來。
被幾十個人念叨了一遍的白恬早已回了家,身後還跟著一個拖油瓶。
葉晚站在客廳裡,好奇地看了一圈這座老房子,然後被抱著乾淨衣服走出來的白恬推進了浴室。
“淺黃的毛巾是我的,但你最好別用。”
她說了一句,然後站在外面扯了扯身上半濕的校服。那黏膩的感覺讓白恬很難受,她甚至覺得身上開始癢了起來。
“你洗快點啊,我覺得身上好不舒服。”背後的浴室裡慢慢冒出熱氣,水聲嘩啦地響著,白恬怕她聽不見,說得很大聲。
下一秒,浴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吵死了。”葉晚說著,一把拽住白恬的手,把她拖了進去。
白恬背對著門,一個沒防備,就被她拉進了浴室,站在花灑下面。
被熱水澆了一臉,她下意識閉上眼睛,然後反應了過來。
“你拉我進來幹什麽?”白恬猛地抱住自己。
葉晚推著她,嘟囔了一句:“你太吵了,趕緊洗。”
熱水的白霧充斥著這個狹小的空間,白恬閉著眼,臉漲得通紅,開口問:“你不會沒穿衣服吧?”
葉晚笑了一聲,“你睜開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恬閉著眼,轉過身背對著她,熱水從她頭上澆下來,流過臉頰,把半乾的衣服又全給打濕了。
在一片黑暗中,有人從背後抱住她,將頭靠在她的肩窩。
或許是因為水溫剛剛好,皮膚上的毛孔舒展開來,讓人慢慢適應著這個溫度,然後變得懶洋洋起來。
白恬不敢回頭,只能閉著眼睛站在花灑下面,渾身僵硬地任由身後的人抱著她。
“你到底洗不洗?站在這裡浪費水嗎?”
葉晚的聲音從耳後響起,近得白恬的耳朵都在癢。
“我幹嘛要跟你一起洗?”白恬非常抗拒,這也太奇怪了。
葉晚的語氣很理所當然:“節約用水。”
白恬抿著嘴,沒有說話。但身上的癢被熱水一衝,感覺似乎好了一點。
“再不洗身上要臭了。”
天氣這麽熱,泳池的水在衣服上浸泡那麽久,確實已經有味道了。
白恬“哦”了一聲,抬起手放到衣領的扣子上。
身後的人噗嗤一聲笑出來,白恬立刻睜開了眼。
葉晚穿著校服站在水下,看著她的那雙眼睛裡全是惡劣的笑意。
白恬瞬間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她怒而轉身,把葉晚一把推到牆上,死死按住。
“你真的好無聊!”
靠在牆上的人卻只是歪了歪頭,看了自己胸前一眼,然後道:“你耍流氓的姿勢很嫻熟啊。”
白恬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像被燙到了一樣收回手,背在身後。
葉晚張開嘴笑了起來,靠在牆上笑得沒個正形,那笑聲越大白恬的臉越紅,最後她忍無可忍地用手捂住了葉晚的嘴。
這一下,白恬的破綻便全都暴露了出來。
葉晚伸出手一撈,將白恬的腰環住,拉到自己懷裡。
又一次上當的白恬收回手去拿開葉晚的手臂,卻被抱得更緊了一些。
“好了別動。”葉晚的聲音有些低,她湊近在白恬耳邊,呼出一口熱氣,笑著道:“你再動,我就撓你癢癢肉了。”
“靠!”
白恬一個沒忍住罵了出來。
什麽時候被敵人掌握了自己的弱點她都不知道,太失敗了。
這下她老實了,站在花灑下任由身前的人抱著她。
熱水從頭頂落下來,打濕兩人額前的碎發。葉晚的一頭長發早已濕噠噠地貼在臉上,白色校服下的粉色若隱若現,白恬不敢多看,撇開了頭。
下一秒,一隻手卻撫上白恬的臉頰,將她的頭轉回來,對著一雙烏黑的眼睛。
有一片溫熱的肌膚貼上白恬的額頭,她的長睫顫了顫,再次睜開眼時,毫無預兆地撞進了一個淺淺的笑裡。
修長的手指從白恬的側臉劃落,撫上她的下唇,輕輕擦拭著水流。
白恬下意識微微揚起頭,就好像是一種默許。
於是葉晚閉上眼,吻上白恬的雙唇。
白霧繚繞的浴室裡,溫熱的水流衝刷著兩個人的肌膚。她們身上的白色校服早已濕透,貼在身上有些笨重。
白恬的腰被抱著往前,貼在葉晚的身上。
她下意識伸出手環抱住對方的脖子,讓空隙消失得更徹底一點。
這個動作讓葉晚在唇齒相依間也忍不住吐出一些笑來,她咬了咬白恬的下唇,第二次對她說:
“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