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的事件還在愈演愈烈, 頻繁登上熱搜的名字都快要讓網民們感到審美疲勞,而在輿論進一步發酵之前,有心人突然發現許多帖子和微博都消失了。
所有關於開水事件的照片都被刪除, 新發出來也會被迅速刪掉, 速度快得嚇人, 讓人摸不著頭腦。
原本混亂的現場就沒有幾個人想起來拍照,網絡上關於救人者的照片幾乎都是背影,而且不怎麽清晰,現在連這些也被刪乾淨了。
網友們發現, 他們還在找這個人是誰的時候,網絡上就已經徹底搜不到她的任何相關信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給了幕後推手新的思路, 畢竟現在的網民都喜歡用“陰謀論”來揣測一切, 這可是送上門來的好機會。
但還不等這個節奏帶起來,新的重磅消息出現了。
一審的庭審錄像被人公布在了網絡上。
視頻並不完整,分為幾個片段的剪輯版, 帶著#葉晚主張殺人犯無罪#這個話題,很快就上了熱門。
如果是幾個小時的完整版本,估計沒有幾個人會耐心看完,但這個剪輯版不長,閑著沒事又對這件事好奇的人都點了進去。
在視頻剛剛公布出來時, 評論區就已經被粉絲們的控評和知道前情的人佔據了,無一不在指責聲討葉晚, 但沒過多久,他們就發現這一次的節奏不僅沒有帶起來, 還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評論。
“……好奇怪啊, 我感覺我看完視頻被洗腦了,是我的問題嗎?”
“你不是一個人, 我本來看視頻之前罵了一大堆,現在我想刪評論了。”
“這他媽是庭審現場?我怎覺得根本就是片場!劇情太精彩了吧!”
“有理有據,條理清晰,氣場強大,我一個法學院的研究生都看傻了。”
突然轉變的風向令想要帶節奏的水軍和粉絲都感到了不安,他們一邊繼續控評,一邊點進了時長將近二十分鍾的視頻。
錄像的視角就是合議庭的官方錄像視角,能看見整個合議庭的情況,但視頻卻是從被告人辯護律師——也就是他們所攻擊的對象的發言開始的。
畫面中穿著律師袍的女人素面朝天,沒了娛樂圈的那層包裝,卻意外令人看著十分順眼。
她面對原告辯護律師的每一句致命發問都滴水不漏,四兩撥千斤地打回去,對面的年輕女律師明顯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她看起來有點吃力。
但辯論本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對戰,葉晚沒有再給她反擊的機會,將一條條證據鏈和邏輯鏈都拿出來逐一分析,她的言語犀利,神色卻是一派客觀中肯。
在她的強大氣場之下,對面的原告律師就顯得愈發力不從心。
視頻的最後一個片段,是她闡述完之後,總結了己方的辯論主張:“……因此,我方主張無罪開釋。”
穿著黑色律師袍的女人看向最上位的法官,微微一低頭,道:“審判長,我的發言完畢。”
視頻到此結束。
沒有誇張的情緒,也沒有似是而非的詭辯。
從頭到尾,冷靜而克制,卻又不放過一分一毫的追擊機會。
她用自己毫無破綻的邏輯思維擊垮了一個個證據鏈上的疑點,讓本來沒有懸念的案件徹底翻轉。
站在被告人辯護席上的女人明明還是那一張熟悉的臉,看完視頻之後的網友們卻覺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隨著點開的路人越來越多,輿論風向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作為一名從業五年的專職律師,我得承認就算是我站在原告辯護席上,也說不過她。”
“這是葉晚????她被魂穿了吧!!”
“媽媽對不起,我愛上了一個沒有心的女人[大哭]。”
“這麽一看,這個案件真的撲朔迷離啊,證據鏈疑點這麽多,偵查階段是怎麽通過的?”
“雖然我不喜歡葉晚這個人,但我更想看到真相大白。”
……
視頻自然是衛錚的手筆,他不眠不休刪掉了網絡上所有白恬的照片,同時用視頻轉移公眾焦點,卻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其實不難理解。
葉晚本身就是一個極具人格魅力的人,她在娛樂圈那些年的“自暴自棄”不過是為了麻痹所有人,讓關注她的人放松警惕。
韜光養晦多年,連去國外讀大學都需要掩人耳目,一路走到今天到底有多不容易,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最終還是為了局勢而主動走到了聚光燈之下。
這意味著她多年謹慎換來的平安生活將不複存在。
而滾燙的開水,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深夜的辦公室內,葉黎坐在電腦前,卻拿著手機來來回回輸入信息,刪掉信息,又重新輸入。
不知這短短一句話他刪掉了多少次,又一次打出來時,他看著對話框的頭像,在發送之前關掉了手機。
微博上又冒出了一些不太清晰的照片,葉黎看了一眼,再次聯系運營公司幫忙刪除。
到最後,他還是沒有把那句話發出去。
算了。
婚事取消,他也擺脫了麻煩,兩個人已經沒有再聯系的必要。
出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終歸會離開這個地方,和過去的一切都再無瓜葛。
一審原本應該當庭宣判,卻因為如今的情況而延期至五天內。
但宣判的結果,已經有人預料到了。
“好得很啊。”
穿著一身唐裝的老頭精神抖擻地打完一套太極,接過身邊的人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汗,明明是笑了一聲,低著頭的二當家卻如喪考妣。
“行了,這事你別管了。”
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一邊擦著保養得很好的雙手,仔仔細細擦乾淨之後,將毛巾遞給了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沉默不語地接過去,轉身離開了書房窗外的庭院。
二當家咬了咬牙,道:“絕不能讓他放出去,被他查到的東西一旦……”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他重複了一次。
同樣的話,他從不說第二次,二當家的臉色白了白,心知自己這次是挽不回局面了。他還想說點什麽,面前的人已經揮揮手,道:“去吧,我還有客人。”
二當家心神一動,面上卻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從長長的走廊穿過,他開始猜測老頭子是約了誰。近些年來他輕易不見人,也不出門,會是誰在這個節骨眼來見他?
難不成是王興。
想到自己最近辦砸的事,二當家心有不安,準備放慢腳步,看看來的人是誰。
或許是他運氣好,還未走出前院的大水池邊,客人就已經到了,兩人正好打個照面。
穿著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出現,他抬腳邁過了石拱門的門檻,手中的拐杖先一步落地,察覺到視線時抬頭看過來,不偏不倚地對上二當家的雙眼,卻只是微微一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二當家許多年沒見過他了,待到走近才認出來,然而對方已經越過他朝著書房走去。
有錢了就是不一樣。
二當家譏諷一笑,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五天的時間不短也不長,足夠葉晚騰出力氣來引導輿論。
她對網絡上針對自己的謾罵沒有什麽感覺,畢竟她這些年就是被罵過來的。但如今的輿論可以殺人,她也不打算再裝模作樣,索性放開了束縛,大開大合地運作起來。
首先,要將企圖讓白恬暴露在公眾視野的言論壓下去,直至徹底隱形。
讓公眾忘記一點事情很簡單,給他們更想看的東西就行。
葉晚在這幾天裡不斷放出一部分庭審記錄,讓案件更清晰地呈現在大眾面前,並佐以一些似真似假的案情爆料。
所謂百密一疏。
那些人布局時還像當年一樣,吃定了他們不敢站出來正面對上,所以壓根沒有嚴格推敲案件的整個過程,只打點了人脈。
原本這個計劃是沒有什麽問題的,法院指派給劉老三的律師也被買通,不會在打官司的過程裡真正為他辯護。
那麽證據鏈有沒有漏洞就不重要了。
——而這恰恰是葉晚翻轉局面的唯一優勢。
誰都沒料到她會親自下場,更沒有想到她對案件有著這樣可怕的洞察力,那麽短的時間,她卻找出了所有疑點,然後在法庭上一一擊潰。
假的就是假的,誰也不能將它說成真的。
那些人最大的失誤,就是用當年的眼光來看待如今的他們,給了葉晚光明正大絕地反殺的機會。
事實結論已經無需再辯論,無論真正的凶手是誰,在哪裡,都跟劉老三再無關系。
只需等待判決書下發,就能終結這一場可笑的鬧劇。
“司法永遠是公正的,人不是。”
葉晚登錄了自己很久沒有使用過的微博,發出了這句話之後,改了自己的微博名字。
——律師葉晚。
將大眾的注意力引向案件本身的疑點之後,她不再關注網絡上的動向,其他人會替她去做接下來的把控。
白恬還在鄰市的醫院內,轉院是個奔波的過程,會牽動她的傷口,葉晚索性就住在了醫院裡,一天也沒離開過。
整個醫院的人都知道大明星葉晚在這裡,時不時就會有幾個人故意路過病房,想窺探下新鮮的八卦,說不準還能拿到一手爆料。
葉晚直接轉了VIP病房,遠離人群,又花錢請了兩個正規公司的保安在走廊上守著。
白恬沒有什麽意見,她也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切都得謹慎為上。
那天潑開水的人到現在也沒找到,雖然葉晚沒有說,但白恬猜測那個人應該不是真正的粉絲。
當時聚在一起的年輕人們顯然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從頭到尾除了扯橫幅喊口號,什麽也沒做,白恬觀察了很久,後來潑開水的人最初並不在他們之中。
所以這些天葉晚沒有出去,白恬反而安心了一點。
有一就有二,她不想葉晚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受傷。
葉晚也不允許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處理完緊要的事情之後,兩個人終於有了好好說話的時間。
她關上病房的門,走到床邊坐下,拿起來一個雪梨削皮。
“等傷口結痂之後,我想送你離開這裡。”
葉晚低著頭削皮,說話時也沒什麽太大的情緒。
白恬沒有問她為什麽,甚至不感到意外。
她們兩人已經在公眾的視野裡露了面,接下來不只是葉晚,她自己也會是目標。
這是葉晚一直以來極力避免的局面,可當她選擇了白恬,就早晚會有這一天。
她們都心知肚明。
病房的門突然被敲了敲,保安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葉小姐,有一個姓林的律師來了,說要見你。”
白恬不明所以,葉晚卻頓了頓,開口道:“請她進來吧。”
沒多久,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束花走進來,挖苦了一句:“葉大律師,要見你一面還真是不容易。”
葉晚專心削著最後一點果皮,語氣平淡地回答:“我以為你輸了官司,應當是不想再看見我的臉了。”
抱著花的人表情一頓,想起在法庭上被她逼得自亂陣腳時的丟人經歷,頓時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注意到病床上的人投來的目光,她走過來,像見到故人一般開口道:“白同學,好久不見。”
白恬看著面前這張還有幾分年少時輪廓的五官,遲疑著問:“你是林巧?”
對方笑了起來,將花放到茶幾上,回答:“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葉晚切下一小塊果肉,送到白恬嘴邊,看她下意識張開嘴吃下後,才收回手。
“判決書還沒下來,你找我有事?”葉晚終於看了一眼身旁站著的人。
林巧的目光在她們身上流轉了一瞬,很快收回,然後回答:“沒什麽事,單純來看望一下老同學罷了。”
白恬見她站著,開口道:“先坐下吧,我還不能下床,不好招待你,那邊有熱水和茶包,看你想喝什麽。”
林巧笑了一聲,便坐下了。
“不用這麽客氣,怪生分的。”她說話時總帶著笑,言談舉止間氣質很是動人。
說是這麽說,但白恬其實跟她本身也沒什麽交情,高中時說過的話屈指可數,還都是葉晚也在的情況下。
想到那些曾經的經歷,她突然覺得嘴裡的雪梨也不是很甜了。
葉晚又塞了一塊到她嘴裡,白恬這會兒意識到外人在,連忙裝作自然地從她手裡拿過雪梨,自己吃了起來。
林巧像是沒察覺到那點氣氛一樣,話題不間斷地往外拋,葉晚不接話,白恬隻好順著她的話題聊。
兩個人把高中那些少得可憐的回憶拿出來翻來覆去地回溫,明明不在一個班,她卻說得特別懷念,特別認真。
白恬沒滋沒味地啃完了雪梨,葉晚順手接了過去,扔到垃圾桶裡,又拿濕紙巾給她擦手指。
兩個人一個有意,一個習慣使然,默契無間的舉止讓第三個人形同透明,毫無存在感。
等白恬意識到之後,她甚至不太好意思去看林巧的眼神。
好在對方終於察覺到時間不早了,她起身寒暄了兩句,準備告辭。
“葉晚,不送送我嗎?”她笑著問。
坐著的人擦乾淨自己的手,才站起來,跟在她身後走出病房。
等兩人走進電梯,葉晚率先開口:“說吧,什麽事。”
林巧故作傷心地問:“老同學一場,連敘敘舊都不行嗎?”
“我們好像沒什麽舊可敘。”葉晚依然無動於衷。
林巧終於收起了表情,沉默片刻後,問:“你喜歡她?”
葉晚看了她一眼,反問:“你看不出來?”
當然看得出來,她坐在病房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個透明人。
林巧收回目光,終是沒忍住嗤笑了一聲:“原來你這種人,也會有動心的時候。”
她還以為這個人一輩子都不會把誰放進心裡,溫柔的時候很溫柔,狠的時候也比任何人都狠。
但是無所謂了。
“其實我是來跟你說一句話的。”
林巧的臉上沒了法庭上的針鋒相對,也沒了疏離客套的笑意,連不忿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這句話欠了你這麽多年,我心裡怪不安生,好不容易遇見了,還是趕緊還了吧。”
她再次抬起頭,看向葉晚的眼睛,雖是久別重逢,但此刻她卻覺得面前的人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依然是那個將自己救出水火之中,轉眼又收走了所有溫柔的人。
在她絕望時給了她擁抱,然後在她的情意萌芽時,親手掐滅。
獨自一人在國外求學的漫長歲月裡,林巧也埋怨過,委屈過,不甘過。
可學成歸國之後,她才恍然發現,自己的人生原來已經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如今她是前途無量的林律師,而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可憐蟲林巧。
這寶貴的、讓她重生的機會,是面前這個人給的。
電梯門開了。
林巧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輕聲道:“謝謝你。”
話音落下後,年輕的女人邁出電梯,連再見也沒說,就這樣走了。
因為不用再見了,花開花落又一期,她可以孤芳自賞。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有人已經忘了林巧,幫你們複習一下:
化學老師事件的受害女生,被白恬好幾次撞見倆人摟摟抱抱(笑
其實她的出場是早就定好了的,雖然我沒有大綱,寫偏了大部分劇情x
但是林巧作為開場就出現的角色,就跟陳惠茹一樣,有著相同的意義。
葉晚沒能救陳惠茹,但林巧被拯救了。
至於晚晚唯獨對她這麽狠是因為,陳惠茹之後她明白了,不喜歡的人就不該給任何希望。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鯨落、喵要吃肉、sag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孑然一身_kg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