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抵達S市時, 天色才剛剛暗下來。
趙玥嵐拉著行李箱從人群中走出來,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到那個翹首以盼的高大男人。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快步走過去, 放下行李箱抱住他。
“大哥, 中秋節快樂。”
趙一鳴也回抱住她, 半晌之後才松開,皺眉道:“又瘦了。”
染回了黑發的人對他笑了笑,回答:“上了年紀就得注意保持身材啊。”
他拍了拍趙玥嵐的肩膀,然後提起她的行李箱, 大步走在前面。
“回家吧。”
趙玥嵐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點點頭, 跟了上去。
車從機場開回市中心要不短的時間, 趙玥嵐坐在副駕駛上,望著已經高高懸掛的月亮,不知在想什麽。
“媽見你瘦成這樣, 又要念叨了。”
趙一鳴握著方向盤,語氣卻比趙媽媽還像一個老媽子。
“我都有按時吃飯的,也在健身,不要擔心。”
趙玥嵐說著,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二姐今年……”
趙一鳴溫和的神情淡了下去, 隨口回答道:“沒回來。”
車內頓時安靜下來。
不知是誰輕歎一聲,又轉頭看向夜空中的月亮。
明月一年又一年陰晴圓缺, 不願回來的人還是不願。
比起後來的高樓大廈,十年前的小區已經很舊了。
趙玥嵐看著這裡, 卻難得心安。
她跟在趙一鳴身後, 目光四處打量著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這一年又變了不少啊。”趙玥嵐感歎了一句。
趙一鳴指了指不遠處的新樓盤,“那裡過幾個月就交房了, 新分校也定在了那兒,以後回家就方便了。”
“你要是忙不過來,乾脆就退休吧,一把年紀了。”
男人板起臉看她,“你哥我還沒老呢,不信待會兒來拉個筋。”
趙玥嵐連忙擺手,“你饒了我吧,基本功我都扔了多少年了。”
說到這裡,趙一鳴想起了什麽,問:“聽心蕾說,白恬也在首都,這麽多年沒見了,有機會記得帶她來家裡坐一坐。畢竟是小時候最好的朋友,對吧?”
趙玥嵐的笑頓了頓,卻仍然點了點頭。
“對啊,最好的朋友。”她說著,跟在他身後進了電梯。
打開家門,該在的人都還在,趙玥嵐深吸一口氣,將走過來的人抱住。
“媽,中秋節快樂。”
她說著,又看向客廳裡的其他人,挨個叫了一聲。
正在看報紙的人摘下眼鏡,對她點點頭,“回來了就開飯吧,都在等你。”
飯菜都已經熱了第二遍,一家人才終於坐在一起,吃上了這頓團圓飯。
趙玥嵐看著母親新染的一頭黑發,又看了看她的手,才埋下頭吃起飯。
有些東西,在她奔波忙碌的時候,一直在悄無聲息地變化。
一家六口吃著團圓飯,氛圍總歸是比往日熱鬧了許多,像是所有人都不記得,還有一個人沒回來一樣。
飯後,趙玥嵐幫著收拾了廚房,才端著水果走向書房。
她敲了敲門,裡面便傳來一聲:“請進。”
趙玥嵐擰開房門,笑著對她開口道:“奶奶,吃水果。”
孟連枝教授放下手裡的書,又摘下了老花鏡,才對她招了招手。
“笙笙啊,過來坐。”
趙玥嵐將水果放在茶幾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一頭卷發早已白透了的人笑著看她,問:“從回來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是不是心裡有什麽事啊?”
趙玥嵐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想了想,才回答:“我……我想給二姐打個電話。”
孟連枝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她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書桌上擺放著的相片。
“她那邊還不到早上六點,晚點再打吧。”
趙玥嵐撐起下巴,看著她許久,才道:“我還以為,您和爺爺在生她的氣。”
孟連枝抬手拿起相片,看了一會兒,回答道:“她是她,我是我,她做她想做的事,與我又有多大關系?”
趙玥嵐頓了頓,終於露出一個坦然的笑。
“我明白了。”
洛杉磯的凌晨,有著大把的徹夜不眠之人。
甄簫從床上翻了個身,摸到一片冰涼時,才睜開了眼睛。
臥室裡亮著一盞昏黃的夜燈,落地窗不知何時被打開,有陣陣清風徐徐吹進來,讓人忍不住眯起眼。
他撈起睡衣披在身上,下床走到了落地窗前。
光著腳站在陽台上的人正望著夜空,那一輪月亮在即將到來的黎明之中,白光已然暗淡。
甄簫走上前,從背後抱住了她。
“在想什麽?”他低聲問。
趙爾言放下手裡的咖啡,握住了他放在腰間的手。
“在想家。”她總是很誠實。
甄簫將頭埋在她肩窩裡,用鼻尖輕蹭了一會兒,才回答:“想的話,就回去看看吧。”
她卻搖了搖頭,轉過身來回抱住他。
“橙橙昨天給你打電話之後,你又躲在洗手間裡哭了吧。”
甄簫的手一頓,卻被她緊緊扣住。
“你比我更想回去,我知道。”
趙爾言用左手輕拍著他的背,溫言細語,像帶著笑。
“可是那裡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這裡才是。”
做了選擇之後,就不要再回頭。
“老公,中秋節快樂。”
甄簫抱著她,許久之後才點了點頭。
“中秋節快樂。”
這一天對於白恬來說,就只是和施辰一起吃頓晚飯的日子。
至少在過去的這些年裡,是這樣。
但今年卻不同以往。
接到施辰打來的電話時,白恬已經備好了中秋節禮物,準備出門。
對面的人卻道:“今晚帶他一起回家吃頓飯吧,連柯會去接你們。”
白恬張了張嘴,還遲疑著要怎麽回絕,對方就已經掛了電話。
她的大舅就是這個性格,向來說一不二,白恬其實已經習慣了。
但這一次,實打實地將她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困境。
葉黎住院的時候,白恬甚至沒有進病房去看他,不是不擔心他,而是她的任何關懷,都會是將來的更大傷害。
在這一刀捅下去之前,她不想再傷害他哪怕一分了。
哪怕這更像是虛偽的開脫,白恬也早已經下定了決心。
這頓飯,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和葉黎一起去。
然而在白恬思考出對策之前,不速之客就已經抵達。
門鈴響起的時候,還滿腦子愁思的人看也沒看就打開了門。
“中秋節快樂。”
抱著禮物的青年笑得晴朗,精心打扮的一身造型像是要出席什麽重要場合。
白恬愣了愣,正要開口說什麽,走廊上的電梯又叮地一聲到了站。
拿著禮物袋的長發女人走出電梯,似乎還在接電話,等走得近了才抬起頭看過來。
她看見兩人也是一頓,下一秒便回過神,跟手機那頭的人說了一句,然後掛斷了通話。
“站在門口做什麽?我訂了位置,一起吃飯。”
葉晚開口的時候語氣很是平常,還順手將禮物袋遞給了白恬。
“中秋節快樂。”
白恬收起情緒,將袋子接了過來,回道:“謝謝。”
站在一旁的青年似乎什麽也沒察覺,將手裡的盒子也遞給她,笑著說:“看來我跟我姐心有靈犀啊,月餅都買的同一個牌子。”
葉晚掃了一眼,像是不滿這個說法,開口道:“你這一看就是公司的批發貨,我的可是精挑細選。”
葉黎連忙道:“你可別冤枉我,這個也是我親自挑的。”
兩人你來我往,像是親姐弟一樣親密無間。
白恬抱著兩份禮物,沒來由地覺得嘴裡泛起了苦味。
她小心藏好自己的表情,然後開口道:“抱歉,餐廳那邊我不能一起去了,大舅叫我回去吃飯。”
面前的兩個人都看了過來。
白恬避開視線,正要將想好的借口說出來,兜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放下兩份禮物,將手機拿出來接通了電話。
是連柯。
“我到樓下啦,妹夫在公司嗎?要不要去接他。”
白恬捏著手機,半晌之後,在兩個人的目光下神情平靜地說:“他在這裡,我們馬上下來。”
扎著馬尾的人看著她,眼神裡似乎已有預料。
白恬卻也看向了她,扯出一個笑來:“一起去吃飯吧。”
站在一旁的人收回視線,安靜得像個透明人。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連柯的電話來了一個又一個,看見白恬出來時他連忙結束通話,走下車來。
“在這邊。”
三個人聽見聲音都看了過來,連柯這才看清後面兩個人的模樣。
他連表情也沒變過,笑著走過去,自我介紹道:“第一次見面吧,我叫連柯,施總叫我來接你們過去吃飯。”
葉黎認出了他,卻不太明白他為何像是沒見過自己一樣,隻得回道:“連大哥你好,我是葉黎,這是我姐姐葉晚。”
連柯看向一直沉默著的女人,頓時笑道:“您好,久仰大名。”
葉晚對他點了點頭,卻始終沒有開口。
連柯也不介意,讓他們都上了車,然後充當著司機的角色。
“施總今晚可是親自下廚,可惜我要回家陪老婆,沒這個口福了。”
白恬坐在副駕駛上,聞言笑道:“好多年沒吃過大舅做的菜了,今天運氣真好。”
“第一次見外甥女婿,總該隆重點。施總這人就是這樣,妹夫以後就習慣了。”
他說著,看向後視鏡裡的青年,一口一口“妹夫”叫得很是熟絡。
白恬抿了抿唇,正要將話題揭過,開著車的人又道:“妹夫現在是在創業嗎?從事哪方面的工作啊?”
坐在後面的葉黎早已被這熱情弄得有點招架不住,他頓了頓,禮貌地回答:“是遊戲行業,跟幾個合夥人一起。”
連柯點了點頭,順著這個話題跟他聊了幾句,才終於收住。
後視鏡裡坐在一旁的長發女人始終神情淡淡,像是對他們的話題不感興趣一樣。
連柯收回視線,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說起來,幾年前好像和葉晚小姐有過一面之緣啊,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
葉晚頓了頓,看向他的眼神冷了下來。
連柯像是沒察覺一樣,笑著說:“當時施總也在,現在想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白恬你說巧不?”
他的神情和語氣都是和和氣氣的模樣,白恬已經聽他說過了這件事,這時又回想起來,終於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地方。
連柯所說的這件事,光從他的描述來看,怎麽想都是對葉晚來說不怎麽光彩的過往。
可是以白恬對他的了解,他從來不是會這樣當面揭別人傷疤的品性。
不等葉晚開口回答,白恬便找了個話題將這件事帶了過去。
葉黎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卻也敏銳地察覺到葉晚的低氣壓,配合著她繼續新話題。
這一路上,四個人各懷心事,直到抵達施辰家的樓下門口,空氣才被解放出來。
連柯目送著他們走進大門,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歸為平靜。
“一個投懷送抱,一個腳踏兩條船,不愧是姐弟二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他掏出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啊是這樣,我和我妻子昨天去餐廳吃飯的時候丟了一條項鏈,可以幫我調一下餐廳的監控嗎?大概就在C區靠窗的那個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已經沒人記得趙爾言和甄簫了,幫大家回憶一哈:這兩人前面出場過,因為兩家有世仇所以被趙一鳴大哥不看好。
簡單來說就是:現代版羅密歐與朱麗葉,只不過他們選擇了彼此,一起背棄了家庭(。
咱們看文別批判對錯,反正人做選擇就會付出代價,白恬和葉晚也一樣。
至於連柯,他不是壞人,只是誤會了一些事而已,靜待分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