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辰住的地方較為僻靜。
白恬提著禮物推開院子的大門, 葉黎跟在她身後,下意識打量了一下院內的模樣。
葉晚卻回頭看了看周遭的環境,預估著這一座院子的市值。
等她最後走進門時, 就聽到了有什麽東西被劈開的聲音, 不由得看了過去。
白恬已經走了過去, 停在一堆剛劈好的柴火面前,對出了一身汗的人說:“大舅,我們到了。”
施辰拿過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臉,這才轉頭看向她身後的兩個人。
他穿著一件灰色粗布衣, 袖子被隨意挽起,鬢角發白的地方都被汗水打濕, 貼在臉上。
“來了啊, 洗洗手過來幫忙。”
施辰沉聲說了一句,就蹲下身將那堆柴火拾了起來。
白恬轉頭看了他們一眼,露出一個無奈的眼神。
葉黎倒是什麽也沒說, 將外套解開脫下來,隨手掛在椅子上,就挽起了袖子。
院子裡有水池和菜板,連灶台都搭了兩個,其中一個正用小砂鍋煨著東西, 聞起來很香。
施辰將柴火又給添了幾根,然後拍拍褲子, 站了起來。
白恬已經將東西都放進了屋裡,出來時看見葉晚正站在原地, 看著那個身影不知在想什麽。
她想了想, 抱起菜籃子走過來,一把塞給了她。
“幫忙洗一下。”
葉晚今天穿了一件黛藍色的長衫, 胸口一條白色絲巾從衣領垂落下來,打了個簡單的結。
這一籃子菜被塞進她懷裡,頓時將絲巾弄上了幾個汙點。
她看了白恬一眼,聳聳肩,轉身走到水池邊。
葉黎已經走到了施辰旁邊,幫著他搭把手,看著倒不像是不會做飯的男人。
白恬看了看左邊洗菜的人,又看了看右邊的灶台,最後走到了灶台邊。
“是山藥煲雞湯嗎?”她聞了聞砂鍋裡飄來的香氣,幫著看了看火候。
施辰已經起了大鍋,正準備倒油炒菜,聞言點了點頭。
白恬轉頭看了眼葉黎,他臉色還是較往日差了點,便開口道:“這個湯可以多喝一些,對身體好。”
葉黎對她笑了笑,似乎有些赧然。
洗完菜的人走到菜板台子前,問:“這些切塊還是絲?”
施辰抬頭看了一眼,道:“黃瓜拍扁切塊,其他都切絲。”
葉晚了然地點點頭,“做拍黃瓜是吧。”
她拿起菜刀將兩根黃瓜拍扁,又利落地切成了塊,手起刀落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廚子的風范。
施辰眯了眯眼,不由得說:“這手藝,像是在我們家偷學的啊。”
葉黎目光一頓,看了白恬一眼。
她卻注視著正在切菜的人,回答道:“她之前為了拍戲,去門店裡學過一段時間。”
施辰這才恍然,笑了一聲,“原來是你啊,那個電影給我們餐廳做了不錯的宣傳。”
葉晚走過來,將切好的菜遞給他,然後拍了拍手,回答:“我也學了不少東西,很劃算。”
施辰將菜倒進鍋裡,一邊氣定神閑地翻炒著,一邊說:“現在做生意不比以前,宣傳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我聽說你也在創業?”
他看向葉黎。
剛回過神的人連忙應了一聲,回答道:“跟幾個大學同窗合夥在做遊戲,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施辰擺擺手,“不用謙虛,做得確實很不錯,我們公司的年輕人都愛玩。”
他將調料都倒進鍋裡,又炒了五六下,便向白恬伸出手。
她早就拿了盤子過來,順手遞過去給他。
“裡屋的菜快好了,你去看看。”
白恬應了一句,小跑著進了屋。
葉晚將拍黃瓜裝進盤裡,隨手調了味,遞到施辰面前,“您嘗嘗?”
他隨手拈了一塊放進嘴裡,對她點了點頭,“不錯。”
一旁的湯也好了,施辰說了一句,葉黎便戴上手套將湯端起來,放到了院子裡的涼亭桌上。
涼亭後面是半塊兒菜地,種了小蔥和青菜,施辰摘了把蔥,洗乾淨切好,放到了剛出鍋的菜上。
葉晚走進屋裡,找到廚房,便看見正拿著一個大碗裝菜的人。
“我來吧。”她走過去,墊了抹布端起大碗,轉身走出了廚房。
一道道菜全部上桌之後,幾個人都出了點汗。
施辰從水井裡提上來一個水桶,裡面冰著一瓶葡萄酒,他遞給了葉黎,讓他打開。
“隨便做了幾個家常菜,將就著吃。”
他率先坐下,幾個小輩也在涼亭裡坐了下來。
此時夜色稍沉,圓月高懸,微風從院子裡吹過來,將飯菜的香味吹得更濃鬱了些。
葉黎給每人倒了杯酒,四個人才終於動了筷子。
一起做的飯菜似乎格外好吃,連白恬都食指大動,比往日裡多吃了小半碗。
施辰和葉黎兩個人邊喝酒邊聊天,葉晚端著湯碗,小口小口喝著,顯得有些沉默。
“……創業初期是這樣,你已經做得不錯了,三年時間就走入正軌。我那時候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
葉黎今日異常健談,看著心情也不錯的樣子,和一個比自己年長二十歲的人聊得很是投緣。
他給自己盛了一碗湯,輕聲說:“我母親生前也愛給我燉湯,去年中秋也喝了這道湯,沒想到今年還能喝到。”
施辰早已聽說這件事,聞言只能拍拍他的肩,不多言語。
葉黎看向他,笑著說:“真的很好喝,謝謝您。”
白恬已經放下了筷子,撐著頭似乎在出神。
施辰看了她一眼,突然問:“你們倆有什麽打算?”
扎著馬尾的人抬起頭看了過來。
葉黎還沒反應過來,施辰又道:“不管怎麽打算的,我這邊都會做準備。婚房我已經備好了,雖然親家不在了,但我還是能做這個主的,一切費用都從我這裡……”
白恬垂著眼,放在腿上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擺。
石桌下,有一隻溫熱的手突然蓋在她手掌上。
葉晚看著施辰,張了張嘴,卻被一道聲音打斷:“謝謝您替我們考慮了這麽多,但是這件事,主要還是看時機。白恬帶的班明年就是畢業生了,我也在洽談一個重要項目,請讓我們多考慮一下。”
施辰點點頭,“這事說到底是你們兩個人決定的,不過有什麽需要盡管提,我都會準備。”
他說著,看向一直沒有出聲的人,輕聲道:“你三舅走之前把你托付給我,大舅自然是不會讓你委屈的,有想要的都可以說。”
白恬回握住那隻手,終於抬起頭來,看向已經比初見面時老了不少的男人。
“我知道,您永遠是我的家人,我不會跟您客氣的。”
施辰笑了笑,又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四人舉起酒杯,碰在了一起。
兩隻手松開之後,青年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回程的時候,施辰特意叫了司機開車送他們回家。
三人都喝了酒,一路上便安靜地閉目養神,只剩司機時不時看一眼後視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葉黎的家更近,他走下車之後,跟兩人道了別,又再三謝過大過節被叫來上班的司機大哥,才轉身走進了公寓大門。
坐在後車座上的兩人目送著他的背影融進黑暗之後,終於收回了視線。
“請問下一個地址去哪?”司機看著導航,問了一句。
不等白恬開口,長發女人就報出了地址。
接著又是一路無話。
一個半小時之後,再次回到施辰家的司機敲了敲書房的門,得到應答之後走了進去。
“先生,已經安全送到家了。”
施辰戴著眼鏡,一邊簽著文件一邊回答:“辛苦了,回家吃飯吧。替我跟阿蓮說聲抱歉。”
司機笑了笑,“不礙事兒,我都吃完了才出來的。她還說做點柿餅讓我帶過來給您,我說先生不愛吃甜的。”
施辰簽完文件,從抽屜裡拿了一盒月餅遞給他,“帶回去給孩子吃。”
司機早已習慣了他說一不二的性格,並不推辭,直接拿了過來。
“先生有心了。”
他拿著盒子,本該告辭了,卻像是還有話要說一樣,站在原地躊躇著。
施辰抬起頭,直接道:“有話就說吧。”
司機頓了頓,終於是開了口,問:“您記得剛剛那個姑娘嗎?聽說是葉先生的姐姐。”
坐在書桌後面的人這才停下了筆,沉吟著,像是沒有印象。
司機便解釋道:“就幾年前有一天晚上,您叫我送一個姑娘回家,她穿著一條黑裙子,大半夜的我也沒看清,等她走了之後才發現坐墊上全是血,當時還打電話問了您要不要報警……”
施辰摘下眼鏡,突然打斷了他:“這件事,以後就不要再提。”
司機頓時領悟過來,連忙道:“我知道了,那我這就回了。”
男人點了點頭,司機便轉身走出了書房。
等他走遠了,坐在書桌後面的人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紅木書櫃前。
沒有上鎖的櫃子裡面堆著一排排文件夾,施辰隨手一劃,就抽了一本出來。
他翻開文件夾,在一頁又一頁的白字黑紙中翻到了一疊照片。
那些照片每一張都是不同的女孩,唯一的共同點是,她們都長得非常出挑。
施辰抽出一張照片,翻到背面看了一眼,關於照片中人的信息盡數展現。
半晌後,他合上文件夾,看著封面上鋼筆字寫下的人名,手指輕輕一抹。
“汪諸,今年該六十歲了吧。”
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鬢角發白的人走回書桌邊坐下。
“六十大壽,得備一份兒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