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晚其實帶來了有關賀曉芸的消息。
白恬也猜到了, 否則她不會在這麽忙的情況下特意來一趟。
兩個人捧著杯熱茶坐在沙發上,聽到這個說法時葉晚挑了挑眉,發覺白恬同志對自己的吸引力有著錯誤的認知。
但她什麽也沒說, 組織了一下語言, 將自己目前得到的較為完整的信息串聯起來, 然後才開了口:“賀曉芸應該是去找莊仁了。”
白恬皺起眉,問:“那個失蹤的星探?”
葉晚點了點頭,“準確來說,他是個皮條客。”
雖然早已有隱約的猜想, 但得到證實時的感受還是很複雜。白恬不願意往最壞的方面去想,可現在事實告訴她, 真相遠比她所想的還要糟糕。
賀曉芸一切的遭遇, 都是從遇見這個所謂的星探開始的。
根據葉晚所調查到的情況來看,莊仁真實的年齡是二十八歲,但他謊稱自己是大學剛畢業, 從事正規的經紀公司,負責幫公司挖掘有潛力的新人。
賀曉芸本人究竟是不是有一個明星夢,她們無從得知,但事實就是,賀曉芸聽信了莊仁的說法, 在沒有告訴父母的情況下,私自和他簽了約。
這顯然是不合法的, 賀曉芸雖然在那時候已經年滿十六周歲,但她並非沒有父母, 經濟來源也是依靠父母定期給的生活費——至少他們是給了的, 那麽法律就不會將她視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也就是說,她簽署的合約是無效合同。
想也知道, 在明知合同不受法律保護的情況下,還和未成年人簽訂合同的公司,絕不會是什麽正規的公司。
那之後有兩個月時間,賀曉芸都參加了所謂的“練習生封閉培訓”,那時恰巧是暑假,在父母離異,一個改嫁一個國外工作的情況下,竟然也沒人發現這件事。
這兩個月裡賀曉芸遭遇了什麽,葉晚還沒有查到,或者說沒有確鑿的證據,她也不能妄言。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賀曉芸第一次出入BLUE CLUB的時間。
“不多不少,就在兩個月剛結束的時候。”葉晚沒有說太直白,但白恬已經聽明白了。
這家俱樂部是辰樺娛樂當家劉明宇的產業,明面上是很乾淨的場所,葉晚也說過,她認識的劉明宇是個很謹慎的商人,違法的生意遲早翻車,他沒有那麽傻。
但白恬和葉晚一起去的那一天,也從俱樂部經理那裡了解到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說到底,俱樂部只是一個場所,它只能限制自己的門檻,保證出入的客人都是有錢有身份的人,但卻不能保證這些客人會在這裡進行什麽樣的活動。
就算你看見一個老男人帶著年輕的少女進來消費娛樂,又能置喙什麽呢?
不管他們是什麽關系,都和俱樂部無關,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中立態度,很冷漠,但也很聰明。
所以當某些皮條客在俱樂部裡做生意的時候,俱樂部裡的負責人即使發現了,也得當作沒看見,這是生存之道,無可厚非。
劉明宇也不是一個慈善家,別人做買賣,你情我願的,他吃多了去管這事到底合法不合法?他又不是警察。
只要是沒在他的地盤上鬧出什麽事來,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娛樂圈裡這種生意再常見不過了,哪怕是葉晚都得承認,這種各取所需沒什麽好批判的。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你情我願”四個字上面。
賀曉芸是自願的嗎?
葉晚和白恬都否定了這個說法。白恬是她的老師,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這樣的人,她不至於一點都看不出來。
而葉晚則是基於客觀事實給出的分析。
“我在上次她失蹤的時候找人調查,意外發現了有另外一些人也在找她。而且不是同一批人。”
葉晚說著看向了白恬。
她點點頭,回答:“其中一個是劉然,是我拜托他幫忙的。”
葉晚早已知道,說起了另外一批人:“當時你們先一步找到了賀曉芸,我就讓人查那批人是從哪來的,但是他們行蹤很謹慎,這麽長時間我也隻查到一點頭緒,無法保證準確性,所以暫時不能告訴你。”
她的語氣突然嚴肅了一些:“我只能說,這批人不是正道上的,你和劉然已經卷進來了,之後千萬不要再貿然行動,暴露到他們面前。”
白恬和劉然只是普通人,面對這種事情沒有經驗也沒有警惕性,葉晚從查到這件事之後就一顆心七上八下,覺也睡不好。
白恬卻想起了劉然在查這件事時的態度,讓她不由得擔心起來。
劉然在高中時因為陳惠茹的事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和態度,都早已證明他是個天生的記者。哪怕他為了生存選擇了做一個八卦記者,本質上的那些東西也從來沒消失過。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叮囑劉然的。”白恬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不會自不量力到認為自己能夠安然無恙地面對未知的危險。
葉晚歎了口氣,又道:“最後說她這次的失蹤。”
白恬放輕了呼吸,等著她說這件最重要的事。
賀曉芸到底在哪裡,她還安全嗎?
葉晚拍了拍她的手,說:“雖然有點奇怪,但種種跡象都表明她是主動消失的,這個孩子一路上都很小心,我們找遍了附近的監控,沒出一條街線索就斷了。她在有意識地避開監控范圍,或者說,她已經有了反偵察的能力。”
賀曉芸為什麽要這麽小心?她離開是為了保護自己,還是為了去見什麽人?
這些都是疑團,真正的答案只有她本人知道,葉晚也只能根據她所獲得的情報進行合理推斷。
“我目前的幾個猜測裡,最符合邏輯的就是她可能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在找她。”
白恬頓了頓,突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在躲我,而是在躲那些人?”
葉晚點了點頭,說出另一件已經查清楚的事情:“你是在那個地下團體演出現場找到她的吧?但實際上,她不是那個團體的成員。我查到這個團體裡一個叫穆雙的女生,跟賀曉芸是好朋友。賀曉芸離開學校的那段時間,都是穆雙在收留她。”
她說著,難得笑了一下,“這實在是很聰明的一個做法,任誰都想不到,她會在一個跟自己毫無關聯的地方躲著,還混入了團體演出。”
劉然能在這種情況下,比任何人都先一步找到賀曉芸,不得不讓葉晚刮目相看。
可惜了,這樣的人卻不能為她所用。
“穆雙那邊暴露了,賀曉芸應該不會再去找她。”白恬想了想,又道:“為什麽你覺得她是去找莊仁了?”
這樣一個害得自己深陷泥潭的人,她還會主動去找嗎?
葉晚沉思許久,才道:“有時候,始作俑者不一定是看起來最顯眼的那個人。”
白恬直覺她這句話意有所指,可葉晚很快就收起那點情緒,再次開口:“賀曉芸的關系網很簡單,往她接觸最多的人身上查一定能有線索,更何況,莊仁幾乎在是她離開學校之後就失蹤了,這其中有沒有關聯,往下查就會知道。”
實際上她已經查這個人很久了,但進展有限,說出來只會給白恬增加焦慮,她索性避而不談。
白恬知道她能告訴自己的只有這麽多,來這一趟分享信息也只是為了讓她稍微安心一點,畢竟她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又何必知道問題到底有多複雜。
她看向面前的人,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這張臉在底妝掩蓋之下的黑眼圈。
累得一碰沙發就睡著的人,卻還大老遠花費時間跑過來,白恬心裡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對她說:“去洗個澡吧,該睡覺了。”
葉晚其實已經打算走了,衛錚還等著她回去看線人帶回來的資料。
但她抬頭對上白恬的眼神,這句話就說不出口了。
不想走。
坐在沙發上的人看著白恬半晌,突然伸出雙手,像是在扮演一位失了智的巨嬰,用一種讓人惡寒的嗲聲嗲氣說:“那你抱我去洗澡。”
這話說出口之前她就已經做好被揍的準備了,強忍著的笑幾乎快要溢出來,卻沒想到,面前的人只是白了她一眼,然後就俯下身抱住了她的腰。
葉晚一怔,反應過來後連忙順著她起身的動作站起來,卻被擰了一把腰間的肉。
“你站起來幹嘛?是不是瞧不起我?”白恬隻憑一個動作就看出了她的意思。
傻子。
葉晚暗歎一聲,兩個人身高骨架相差那麽多,就算體脂率看起來沒多大區別,也不代表她不重啊。
但白恬同志這時候顯然更在意自己的面子問題,葉晚索性閉上嘴,任由她抱著自己往後面一步一步地挪。
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麽滑稽的樣子?
被抱著的過程裡,葉晚開始了深刻的反思。
她們倆,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沒錯吧?
等白恬終於把像是癱瘓了的人抱(挪)到浴室門口時,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葉晚一看見浴室就笑了,語氣揶揄地問:“一起嗎?”
預想中的小臉蛋迅速通紅並沒有出現,白恬像是已經免疫了一樣,但還是伸手擰了她的臉一把,動作十分嫻熟,下手堪稱快準狠。
“你照照鏡子吧,看起來跟腎虛一樣,還想什麽呢?”
葉晚這下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準備動點真格的,讓這位口出狂言的朋友見識一下自己到底虛不虛,但白恬一松手就跑了,飛快地鑽進臥室裡還反手關上了門。
“快點洗!我給你找睡衣。”
嘖。
真是越來越不好“欺負”了。
葉晚擰開浴室的門,裡面的浴霸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的,氣溫很舒適暖和。
她笑了笑,抬手脫掉了針織衫,正要解開長褲的扣子,浴室的門就被敲了敲。
“睡衣。”白恬言簡意賅。
“門沒鎖。”葉晚的動作沒停下,隨口說了一句。
外面的人擰開門,一隻手拿著一套衣物伸了進來,葉晚走過去想拉開門,外面的人卻一把拽住不讓她開。
“這是什麽新的情趣嗎?”葉晚隔著門無奈地問。
白恬“呸”了一聲,又晃了晃手上的衣服,葉晚只能拿過來,然後那隻手就飛快縮回去,順便關上了門。
一副生怕自己吃了她的樣子。
洗完澡換上乾淨的內衣和睡衣時,葉晚才發現都是自己的尺寸,就是品味一如既往的……
她搖搖頭,拿起洗漱台上自己的那支牙刷,開始刷牙。
等白恬也洗完澡,拿著吹風機走出來時,葉晚又一次生出了剪掉頭髮的想法。
吹頭髮這個過程太漫長,太費事了,偏偏白恬從來都不嫌累。
想到這裡,葉晚歎了口氣,老老實實走過去坐下。
這是個既嘈雜又安靜的過程,葉晚已經習慣了吹風機的熱風和小噪音,還有觸摸她發絲的那隻手。
其實她已經不討厭吹頭髮了。
但這件事她不打算告訴白恬。
短發相比起來就好打理太多了,葉晚沒花多少時間和精力,就吹幹了她的頭髮,這讓她總覺得有點可惜。
要是長一點就好了,長到延長這個過程。
看著白恬回浴室的背影,葉晚漫無邊際地想,她留長發會是什麽樣子呢?好像從來沒見過。
想著想著,葉晚的眼皮就變得沉重起來,但她的身體卻很輕松,連大腦裡無時無刻不在快速運轉的神經也停了下來,進入愜意的休眠。
白恬關掉外面的燈進來時,就看到靠在床頭睡著的人,她小聲嘟囔道:“累成這樣了還想那些東西。”
抬手關掉臥室的燈,白恬摸著黑走過去,把人輕輕推倒在床中間躺好,然後蓋上被子,自己也鑽進被窩裡躺下。
今夜又是一個不需要點夜燈的晚上。
白恬抱住身邊熟睡的人,無聲說了一句:“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後半段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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