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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沒有白天》第129章 壽宴現場
老泥鰍最近都在費盡心思討好他的新上家, 哪怕他這人沒什麽文化,卻也好歹是在魚龍混雜的道上混跡了大半輩子,審時度勢的本領是有幾分的。

 他很清楚, 自己現在的上家才是有實權的人, 跟以前那些對他吆三喝四的小嘍囉不一樣。

 老泥鰍當年搭上第一個上家也是巧合, 那時候他背上了幾樁盜竊案,走投無路之下只能破罐子破摔,背井離鄉到了臨海的一個小鎮,準備偷渡到對岸隱姓埋名過下去。

 卻沒想到, 偷渡的船頭手裡有好幾個灰色生意,老泥鰍躲在船艙裡聽了那麽幾句, 頓時懂了這一船的女人都是哪裡來的。

 所謂富貴險中求, 老泥鰍當時還是個有衝勁兒的年輕人,他心一橫,就想方設法搭上了船頭, 成了對方手裡的下家之一。

 那之後做了幾筆大買賣,老泥鰍是個沒有太大野心的人,他覺得到手的錢已經差不多可以混一段日子了,沒必要再繼續做這麽危險的事情,就找了個借口北上, 混吃等死到今天。

 但這些年來他和船頭並沒有斷絕聯絡,時不時還是接幾個陸地上的小生意, 賺點酒錢。

 可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老泥鰍走了大運, 搭上了現在的新上家, 隱約明白了這到底是個多麽龐大的“靠山”,心思一下子就活絡了起來。

 誰不想一直過著有好酒喝有美女抱在懷裡的好日子, 他現在一把年紀了,再等十來年就一腳邁進棺材裡,再沒有體力做那些苦活。

 老泥鰍人到中年,決定為自己的養老生活再拚一把。

 到底是從最底層的混亂生活裡磨練出來的,老泥鰍有那麽幾分真本事,又會拍馬屁,很快就在新上家那兒混了個名號,並且成功拿到了一個新的“單子”。

 這次是與眾不同的“單子”,因為不是單線聯系,而是把他叫到了跟前。

 老泥鰍一路上都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他有預感,自己馬上就要走上成功發家致富的路了。

 他的新上家叫他去的地方是一家發廊,離最近常去的那家會所不遠,都在一個片區。老泥鰍穿得精神抖擻,一路上還不忘警惕自己的行蹤,很是繞了一會兒的路才摸到發廊的樓下,從沒關上的小門裡溜了進去。

 十五分鍾之後,換了個髮型的老泥鰍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他看起來比之前更精神了一點,除此之外沒什麽異常,但監聽了整個過程的人知道,他的懷裡此刻揣著一張照片,那就是他的新任務。

 阿仁站在臥室裡的白板旁邊,轉頭看向取下了一隻耳機的人,問:“怎麽樣?”

 馬原搖搖頭,回答:“對方很謹慎,任何口頭信息都沒有,只能推斷是讓老泥鰍去找一個人。”

 阿仁早就預料到不會那麽簡單,此刻也沒覺得失望,用手裡的紅色油性筆在白板上圈住幾個黑色的人名。

 “根據劉隊當年摸到的信息,以及最近的調查情況來看,現在東城區最符合的有六個人,分別是藍河會所背後的老板,發廊一條街人人尊稱的曾爺,美玲SPA沙龍館的老板孫姐,白沙酒吧的新老板……”

 他挨個標注了一遍,最後貼上能查出來的幾個人的偷拍照片,彼此之間畫上了關系鏈。

 馬原坐在電腦椅上,手裡無意識地摩挲著取下來的耳機,接道:“根據劉隊的說法,當年還沿用道上的規矩來分會堂和掌舵會長,如果現在也還沒改的話,我們只需要排除掉兩個人就行了。”

 一個片區只會有四個會長,互相幫襯,又互相牽製。

 說完之後,他看向白板上最右邊的那個沒貼照片的名字,問:“白沙酒吧的新老板現在還沒查到嗎?”

 阿仁看了一眼,搖搖頭,回答:“只知道是個女人。”

 馬原一言不發地沉思著,阿仁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給出自己的分析:“其實我覺得白沙應該可以排除,因為原老板只是個華裔投資人,才回國沒多久,跟地頭蛇沒有任何牽扯,酒吧的底子也乾淨得很。甚至之前這家酒吧在同行的惡意打壓之下,生意一直很慘淡。”

 他敢說這麽多細節,自然是都已經查過的,馬原不會懷疑,但他還是沉思了一會兒,才道:“這些我都確信,但我總覺得這個新老板不太簡單。”

 阿仁歎了口氣,說:“那我就先從她開始吧。”

 馬原抬起頭,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辛苦你了。”

 “辛苦的人是你。”阿仁同情地看著他。

 如果讓自己沒日沒夜坐在屋子裡監聽,他絕對是受不了的。

 17號一大早,甄橙就被親媽從被子裡揪了出來,帶到自家開的SPA館從頭到腳開始折騰。

 她全程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中都還在跟幾個部門主管死磕報表,尤其是財務部的財務報表,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三番四次地耍小聰明,真給她氣得想擼起袖子揍人了。

 甄媽看著女兒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心都疼得一陣一陣兒的抽,手一揮就讓人拿出最新研發的整套護膚精華,不要錢一樣地往甄橙身上抹,還用了剛進口的美容儀。

 趁著女兒在裡面做SPA,甄媽踩著高跟鞋走出來,看到她的人忙叫了一聲:“程總。”

 她點頭示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就拿座機給家裡的書房打了個電話。

 那邊果然有人,立馬接了,甄媽劈頭蓋臉就罵了一句:“甄延宏,要死啊你,把橙橙都累成什麽樣了,有你這麽當爹的嗎?不是你懷胎十月生的你不心疼唄?”

 自己媳婦兒的火爆脾氣甄延宏早就免疫了,他四兩撥千斤地安撫著電話那頭的人,慢慢把這毛給順了下去。

 所謂慈母多敗兒,甄家一向都是甄媽扮演那個寵孩子的角色,甄延宏也疼孩子,但教育這方面是從來不手軟的,媳婦兒也從不在孩子面前拂他顏面,全都等到私下裡直接開罵。

 一雙兒女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之下,不負眾望地長成了無可挑剔的模樣,逢年過節或者商業應酬,全都是別人家羨慕他們的份兒。

 只可惜,他們把孩子教得太重感情了,如今已經毀了一個,另一個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

 甄延宏隻得把甄橙最近這麽拚命工作的原因給坦白了,甄媽整日裡忙著自己的事業,確實沒發現這件事,她有點懊惱,又有點生氣。

 “哪來的臭小子,把我們橙橙欺負成這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她說著,火氣又上來了。

 甄延宏有點無奈,“早告訴你你還不得直接衝到人家面前去,程如芳同志,我必須先提醒你一下,當王母娘娘會造成什麽後果你已經經歷過了,還想再來一次嗎?”

 他突然提這件事,程如芳整個心臟都被刺了一下,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泄氣地說:“我不插手,那你得想辦法啊?小連都跟你說了這個男的腳踏兩條船,你可不能看著橙橙越陷越深啊。”

 甄延宏冷笑了一聲,回道:“套我已經下了,今晚上他如果敢來,我就讓他知道自己到底幾斤幾兩。”

 一封無數人重金也求不到的邀請函,可以是平步青雲的天梯,也可以是墜入萬丈深淵的斷橋。

 在他的保護之下長大的女兒,也該是時候吃點現實裡的苦頭了。

 從認清一個人開始。

 不得不說,人這一生的際遇,有時候真的和運氣息息相關。

 葉黎就是那個千百萬人之中難得有著極好運氣的人,他出身微寒,卻遇到了葉成澤這樣願意悉心栽培他的人;他沒有根基,卻在學生時代結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友人,在這樣的人脈支撐下,哪怕沒畢業就開始創業,也有了起色,並且做出了一款大火的遊戲。

 這款遊戲之所以能火,也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今他的公司又拿下了同行們豔羨不已的大項目,水漲船高,蒸蒸日上。如果沒有甄橙這件事,他只要專心做項目,遲早能順利地更上一層樓。

 然而就算是不小心招惹了甄橙,葉黎也在無意之間化解了一個死局。

 他並不了解甄總是個怎樣的人,但直覺告訴他,這封邀請函是個燙手山芋,所以一開始他就拒絕了。

 但這個拒絕,就跟另一個拒絕一樣,都不被甄小姐接受認可。

 看完她親自寫的那封信之後,葉黎明白,自己必須用強硬一點的手段來解決這個難題,於是他聯系了白恬。

 然而這時候的葉黎並不知道,他最後的選擇為自己提前解決了一個險些讓他跌落谷底的鴻門宴。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穿上昂貴的禮服和高跟鞋時,白恬就感覺到今晚上會是一場硬仗。

 葉黎準時開車來接她,白恬上車之後還來不及問一句,駕駛座上的人就發動了車,隨口道:“路上慢慢說。”

 這個時間容易堵車,白恬表示理解,但還是覺得身邊的人有一些不知名的變化。

 她還沒深思這個變化到底是什麽,葉黎就看著車前面開了口:“今晚上是去參加甄小姐祖父的壽宴,出席的人大多都是我們得罪不起的,你千萬要跟著我,別落單了。”

 白恬點了點頭,卻沒有很緊張,她更在意的事情是別的。

 “我今晚具體要做什麽?”她開門見山地問。

 葉黎也誠實地回答:“扮演我的女友。”

 聽起來很簡單,但說了等於沒說。

 他也意識到這點,補充了一句:“我不了解甄小姐的為人,畢竟接觸都是在工作上,特意演一個戲未必能取信她,不如就像以前一樣,表現得自然一點。”

 白恬明白了,但還是問了一句:“你真的能狠下心來嗎?”

 以他的性格,這樣傷害一個人,罪惡感會是旁人的好幾倍。

 葉黎歎了口氣,直白地說:“我不喜歡甄小姐,就不能給她任何希望。從我自己和公司的立場來說,和她劃清界限是最好的選擇。”

 公司的立場。

 白恬無聲地笑了笑,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當年那個只會用笨拙的辦法制造偶遇的男孩,如今也成了一個合格的商人了。

 這不是好事嗎?這當然是好事。因為這代表著他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直到成功邁向另一個世界。

 這就是葉黎一直以來的夢想,他要擺脫自己的出身,讓身邊的人過好日子。

 可是如今,他只剩下這個光禿禿的夢想了。

 葉黎面不改色地將車鑰匙遞給酒店門口的泊車員,順手理了理西服的褶皺,然後走到車門前,為他今晚的女伴拉開了車門。

 白恬看著他遞過來的手,頓了頓,還是伸出手放了上去。

 穿著白色小禮服的短發女孩今晚化了個很精致的妝,在酒店大門的燈光下顧盼生姿,讓人一下子難以移開目光。

 葉黎垂下眼,輕輕握住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臂彎裡。

 白恬露出一個自然而然的微笑,挽著他走上了門口的紅毯,然後進入了酒店。

 大門裡外就像是兩個世界一樣,被晚上氣溫凍了一小會兒的皮膚很快回溫,領路的服務生全程微笑著走在前面,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宴會廳的門口。

 穿著西服的幾個高大男人站在門口,葉黎笑著遞出邀請函,然後被畢恭畢敬地請了進去。

 宴會廳門一開,一個金光閃閃的世界刺得白恬下意識眯起了眼。

 與此同時,酒店的十三樓走廊上,推著餐車的女服務生低著頭前進,盡頭是幾間套房,門前沒有人守著,她正要徑直走過去,其中一扇門就被推開,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走了出來,然後立在門口一動也不動了。

 這時機也真是不知道算好還是算壞。

 女服務生抬起頭,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然後在快要靠近那個人之前,停在了另一扇門的門口。

 她敲了敲門,用標準的口音說了一句:“Housekeeping.”

 一道視線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一直沒有收回去,她卻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等著房間裡的人開門。

 很快,房間門就被裡面的人拉開了,一道女聲響起:“抱歉,我現在沒什麽胃口了,請待會兒再送吧。”

 女服務生點了點頭,轉身將推車轉了個方向,原路往回走。

 一直到門又被關上之後,那道視線還停留在她的身上,她腳步平緩地推著餐車走到電梯口,一個轉身之後,視線才終於被隔絕掉。

 女服務生推著餐車按下員工電梯,到了一樓之後直接走員工通道往廚房走去,卻在半路上悄無聲息地拐進了一間客房,然後反鎖上門。

 她按下隱形耳機裡一直震動著的通話請求,問:“什麽事?”

 對面的聲音立刻傳過來,卻不是衛錚,而是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發來聯系的劉大於。

 他壓低聲音,卻藏不住質問的語氣,道:“阿遠為什麽會在甄明鶴的壽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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