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錚聽見青年生硬且陌生的回話, 眸色微微凝滯。下一秒,他就想到了什麽, 抿直的唇側綻開一絲寵溺非凡的笑。
這抹笑意很短很輕,快到轉瞬即逝。不等眾人察覺,他就恢復成了那張冷硬的面容,跨步上台。
喻懷寧感受到身後一眾被他勾走的目光, 不自覺地扁了扁嘴, 坐回到原位上。
路星賜還算見過世面,他從短暫的震驚中回神,偏頭朝青年低聲詢問, “時總就是瑞斐·瓊斯?懷寧, 這事你知道嗎?”
“……不太了解。”喻懷寧盯著台上從容發言的人,忍不住擰起眉頭。
即便他很早就從原書中了解了男人的身份,可知道此刻,他才有了徹底明確的實感——兩人間的實力差距, 似乎存在著一條看不見的鴻溝。
這個認知湧上腦海, 令喻懷寧莫名焦躁。
路星賜看出他的情緒低沉,又往台上投去一眼。他似乎猜到了什麽, 微不可查地閃駁了眸色。
喻懷寧垂下眼瞼,避開台上的那道目光。都說眼不見心不煩, 可男人富有磁性魅力的嗓音通過話筒揚聲包圍了他, 令他的思緒在聲海中起伏。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掌聲轟動。喻懷寧回過神,連客套的掌聲都懶得裝模作樣。
時錚一心專注著青年, 直到發言完畢,也沒能到兩人的一個眼神相匯。以他現在的身份,不適合在公共場合做出任何大幅度的出格行為。
就連下台同青年的一次握手和擁抱,甚至也因為身份拘束,不被允許。
“瓊斯先生,該下場了。”保鏢隊長看著台下一道道灼熱的目光,緊張提醒。
也不知道自己的boss抽了什麽瘋!居然一大早乘坐私人飛機從首都趕了過來!以往這種商會,他不是都懶得多看一眼嗎?
時錚有些煩躁這樣的催促聲,蹙眉。他暗自將目光定格在青年的身上,滿心的不耐又在霎時消散。
“瓊斯先生?”
“走吧。”
大概是自己突然出現‘嚇’到青年,讓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了?算了,反正自己還要在這兒停留幾日,多的是時間私下相處。
男人在保鏢的相護下快速離場,身影消失在了門後。
場館內議論紛紛,入耳的話語皆是有關於離去的男人。
喻懷寧總算從那種異樣的情緒裡抽離出來,又忽地有些茫然若失。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骨,對身側的好友問道,“結束了嗎?”
大概是倒時差沒睡好的緣故,他感到有些疲憊。
“嗯,開幕式差不多散場了。接下來幾天會有一些娛樂性質的商業交談會。”路星賜看了一眼時間,詢問道,“我帶你去吃點東西,然後你早點回去休息倒時差?”
“好。”
……
路星賜知道青年愛喝紅酒,特意將他帶到了州內有名的一家酒莊。
酒莊珍藏著大量的紅酒,就連幾道特色菜品也是用紅酒烹飪的。喻懷寧一下車,就被空氣中醉人的香甜味給吸引了,連原本疲憊的精神都煥發了不少。
路星賜提早預定了位置,兩人一入門,就有侍者前來帶領。預定過的座位是在二層的木樓閣,向下望去是院內的其余餐桌。而視線跳出院落圍欄,則是一片怡人的田園風光。
喻懷寧眸中透出些許悅意,就聽見對面問話,“要吃些什麽?”
“你點就好。”
路星賜也不推拒,快速點下中意的菜單名。侍者確認完畢,禮貌退下。
還沒等兩人說上幾句話,樓下的庭院內就響起了動靜。兩人放眼望去,不約而同地透出一抹驚訝,“是他?”
聽見彼此的默契開口,喻懷寧和好友對視一眼,挑眉道,“記得嗎?會議上和你說的那個P國人,弗吉爾。”
“嗯。”路星賜頷首,小心指向另外一人,“……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就是我和你提起過的,羅伊·布朗。”
“你的大學同學?你的心目中最合格的布朗家族繼承人?”喻懷寧的記性很好。
路星賜連聽見兩個‘你的’字,表情微妙了一瞬。他目光往下一瞥,靜靜地落在那個男人身上,“……嗯,是他。”
喻懷寧保持著沉默,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個名叫‘羅伊’的男人長相十分俊逸,茶金色的雙眸比散發著耀眼的日光還要迷人,同樣金棕色的小短發被他隨意束起,一身白西裝襯托著他像是中世紀裡的紳士貴公子。
“是個美人。”喻懷寧脫口而出,這個詞裡不含半點貶義。
“他可最討厭這個詞了。”路星賜眉眼中帶著捉摸不透的笑意,視線始終沒從羅伊的身上離開,“他的能力可不單單只是外貌……”
如果說同父異母的哥哥克裡斯,是狂妄不可一世的囂張。那麽羅伊就是收斂克制的鋒利,在必要的時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喻懷寧品嘗了一口紅酒,默許好友的高度評價。他只是奇怪,像羅伊這樣能得到好友高度評價的男人,怎麽會和弗吉爾這沒教養的渣渣待在一塊?
正當他思索之際,樓下就傳來了兩人的交談聲。
喻懷寧和路星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大概是環境太過安靜,樓下的兩人絲毫沒注意到他們。
羅伊將菜單遞到弗吉爾的面前,風度翩翩地詢問,“這家餐廳很不錯,你要吃點什麽?”
弗吉爾接過菜單,又無所謂地丟在桌上。他拿起桌上的濕巾使勁擦拭,仿佛剛剛的菜單上佔了毒液,會腐蝕了他的手。
路星賜看見這暗戳戳的貶低舉動,不讚同地蹙起眉頭。好友評價得沒錯,這弗吉爾長大不怎麽樣,可性子卑劣得過頭了。
羅伊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盯著這一幕。
弗吉爾再度丟下濕巾,拿起擺盤的叉子敲了敲酒杯,“羅伊先生,這飯就不吃了,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說。”
“請便。”羅伊開口,不帶一點多余的情感。
“說實話,我對你的合作沒有興趣。一個脫離了布朗家族,成立不久的、籍籍無名的新公司,能造出什麽好芯片?”
弗吉爾靠在椅背上,態度一如既往地傲慢,“我們家可是P國第一大手機制造商,和你們這名不見經傳的新公司簽訂獨家芯片合同?”
弗吉爾彈了彈指甲內並不存在的煙灰,嗤笑一聲,“癡人說夢,大概就是指羅伊先生吧?”
“做夢?”羅伊放下酒杯,優雅淡定地反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弗吉爾先生臨時改口,要約我詳談。”
羅伊看中了P國的手機芯片市場,所以當他得知弗吉爾代表家族公司、來A國訂購新一年的芯片時,就主動發出了合作邀請。甚至以低於市場價一個點的批發價格,作為雙方合作誠意。
可弗吉爾看見他們的公司市額,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直到昨天晚上,羅伊才突然收到回信——對方臨時改口,約在了今天見面詳談。
羅伊為了自己公司的發展,連夜驅車趕來,來不及片刻休息。沒想到兩人這椅子還沒坐熱,弗吉爾就口出‘惡意’。
這一來一回,羅伊也就明白了——對方是在故意折騰他。
“你們工廠的價格是便宜,肯定都是粗製濫造!”弗吉爾依然不屑,他將羅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邊,問道,“聽說你們芯片製造技術也是偷來的?”
羅伊聽見後半句話,眼色驀然冷了下來。茶金色的耀眼日光頃刻就成了清冽的月光。明明帶著怒氣,卻美得越發絢爛。
弗吉爾眼中的不顯稍淡,隨即湧出更深的惡意,“羅伊,你長得也不錯,出去賣賣,說不定還能賺快錢。在我們P國,最喜歡像你這樣的美人了。”
“弗吉爾·德利埃,說話放尊重一些!”羅伊拔高音量,冰冷質問,“誰告訴你,我們公司芯片的製造技術是偷的?”
“我說的,怎麽樣?”又一道熟悉的聲線響起。
喻懷寧聽出話語裡的張揚,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了一個人。果不其然,來者正是克裡斯·布朗。
男人還穿著會議上的那套黑色西裝,他靠近餐桌邊,居高臨下地望著羅伊,看似關切道,“我親愛的弟弟,半年不見,你居然將自己混成了這幅狼狽模樣?”
“聽說你們新公司發展得很不順利,需不需要我出手幫忙。”克裡斯很享受這種高人一等的快感,可臉上的悅意十分不友善。
原本還傲慢的弗吉爾一反常態,他連忙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克裡斯,奉承道,“克裡斯先生,你請坐。”
喻懷寧瞧見這一幕,迅速反應過來。他將身子微微前傾,和好友分析道,“看來是克裡斯繼承了家族企業,羅伊被迫另起爐灶?”
“嗯,弗吉爾應該也想找克裡斯合作。”路星賜配合點頭。
因特瑞作為全球三大芯片品牌之一,尋求合作的人不計其數。反倒是羅伊的新公司,為了打開知名度 ,需要主動尋求合作。
兩人短暫交談後,樓下沉默的羅伊終於起身,“克裡斯,收起你假惺惺的好意。”
“可我聽說,你們公司的上市計劃很不順利。”克裡斯抬眼看去,笑意明顯,“好歹我們也是一個父親生的,好意奉勸你一句,盡早改行。有我在這兒,你遲早會虧得血本無歸。”
“弗吉爾說的沒錯,你這模樣出去賣,都能賺到不少快錢。就像當年你的母親愛麗兒一樣……”
——轟!
克裡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拳給揍歪了嘴。羅伊的雙眸覆上了一層怒意的薄霧,壓抑道,“你沒資格提我母親的名字!”
弗吉爾連忙上前攙扶,急切道,“你沒事吧!”
克裡斯呸出一口血漬,站直用力扯了扯衣服,“弗吉爾,你要是把他打趴下,因特瑞的芯片,我就以低於市場價半點賣給你。”
弗吉爾聽見這話,眼睛都發直了!
減少半個點?
這聽起來微乎其微,可以他們家族手機制造需要的全年芯片量,簡直是省下了一大筆巨額費用!
弗吉爾擼起袖子,揮拳而去。可下一秒,他緊握的拳頭就落在了半空中。
路星賜擋在羅伊的跟前,替後者截下這道攻擊。
喻懷寧是跟著好友下來的,他見局面僵持,二話不說上前就是一腳。像弗吉爾這種人渣,他見一次打一次。
“啊!”弗吉爾猝不及防地被踢中了命根子,倒在地上蜷縮著,疼得直喊上帝。
克裡斯看見突然出現的熟悉面容,用拇指壓住破裂的嘴角,“路星賜,你怎麽會在這裡?”
“在樓上吃飯呢,看你們這兒熱鬧,就下來瞧瞧。”喻懷寧代替好友回答,似笑非笑地盯著對面的人。
克裡斯聞言,轉移了目光。
青年長得一副完全標準的東方面孔,五官不算豔麗,可耐人細細品味。
特別是那雙出奇明亮的眼眸,笑時勾人,怒時張揚,上揚的眼尾是點睛之筆,莫名就讓人將他的容貌深記在心中。
“你是喻懷寧?”克裡斯有些拗口地念出他的名字。盯著青年的薄唇,他驀然小腹一熱。
“是,布朗先生好記性。”喻懷寧笑得很表面,他側眸看向好友,低聲用華語詢問,“路少啊路少,你這突然跑下來英雄救美,現在打算怎麽辦?”
路星賜看見這局面,一時答不上來。反倒被他護在身後的羅伊先有了反應。
後者瞪了青年一眼,莫名帶上點敵意,用還算流利的華語回答,“不用你們救,我自己可以解決。”
“你聽得懂華語,居然還會說?”喻懷寧嘖嘖稱奇,在大部分西方人的眼中,華語無異於天書。
等等!自己剛剛說了什麽?英雄救美?美?
完了,原來是踩雷點上了。
羅伊直勾勾地盯著喻懷寧的外貌,幾秒後才朝路星賜投去一眼,不知其味地念叨道,“好幾年不見,路少這是交了新男朋友了?恭喜啊。”
說罷,他就快步走出餐廳。
“……”
喻懷寧被男朋友這詞驚了一瞬,立刻朝好友丟去探究的眼神,“你倆有故事?”
“沒有。”路星賜眼底透出無奈,立刻駁回他的好奇心,“你別瞎猜。”
“兩位客人,請問你們還回樓上吃嗎?”侍者靠近,發問。
“嗯,把餐點擺在原來的桌子上吧。我們還上去的。”喻懷寧可沒打算放棄這道大餐,先行一步上了樓。
路星賜想起克裡斯和羅伊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搖了搖頭,緊跟上了樓梯。
克裡斯的視線順著喻懷寧移動,從下往上看,只能瞥見青年坐在桌邊,品嘗美酒,優美的脖頸揚起弧度,好看得不像話。
他收回視線,看著剛剛從地上爬起來,臉色慘白的弗吉爾,心生一計,低聲道,“換個地方說話。”
……
喻懷寧和路星賜花了一個多小時吃完飯,才坐車回到酒店。兩人被主辦方安排在了不同的樓層,於是在電梯內道了再見。
喻懷寧回到自己的樓層房間,一走近就發現自己房間的門正虛掩著。
他蹙起眉頭,敲門而入。
房間內剛被打掃完畢,保潔人員從浴室內走了進來,她看見青年的面容,頓時驚喜道,“先生,原來這房間住的是你!”
喻懷寧認出她,正是早餐事端給了小費的那名保潔女性。
“我好像沒喊客房清潔服務?”喻懷寧環視一圈,連帶著自己的行李都沒了蹤影。
“先生,有人給你換房間了。”保潔人員擦乾淨手,小心翼翼地將寫有房間號的卡片遞了過去,“你往樓上去,行李都被拿走了。”
喻懷寧瞥了一眼樓層,三十二樓。
頂級套房?
喻懷寧立刻聯想到了什麽,他似笑非笑地扯動嘴角,隨手就將卡片丟入了垃圾桶,走出房間。
顯示屏上的樓層數字緩緩上升,直達頂層。電梯門緩緩打開,放眼望去就是守在樓道兩側的一眾保鏢。最前方的鄭容瞧見青年,快速迎了上來,“小少爺。”
喻懷寧挑著眉斜睨了他一眼,笑笑不說話。
鄭容總覺得青年的笑容有些可怕,愣訥了兩秒,吞吐道,“……時總在裡面等你。”
“時總?哪個時總?”
話音剛落,虛掩的套房門就被人打開了。時錚換了一套絲綢緞的睡袍,站在門邊無可奈何道,“才半個多月沒見,你這刁鑽的小性子倒是長得快?”
喻懷寧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偏存了要氣男人的心思,“哦?原來是瑞斐·瓊斯先生,初次見面,不知道您找我做什麽?”
時錚差點被這話給氣笑,也不知道這小狐狸在耍什麽小性子?他上前伸手攬住青年的腰,在一眾保鏢下屬的目瞪口呆下,將懷中人帶入房間。
喻懷寧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抵在門上,鼻端傳來熟悉的木質香調,令他霎然失神。
男人眼裡的冰山不知何時被化開了,舉止溫柔拂捏著他圓潤的耳垂,低低發問,“剛剛去哪兒了?我等了你好久。”
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時總像個獨守空房的幽怨小媳婦~
時總:寶貝你再說一次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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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貓子螢*1個的地雷;Meatball*8瓶、俗世的流離*3瓶、雨冉*2瓶,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