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喻懷寧顯然被這句話給驚到了, 即便他第一眼就覺得對方的眉眼很像喻老爺子,但也沒想過這麽荒謬的可能。
二十多年墜海‘死去’的那個孩子,現在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他們面前?
怎麽可能?!
四個大字砸在喻懷寧的心頭,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回到了對面男人的身上,似乎想要看出什麽端倪。
男人被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主動上前一步, “請問你是?”
“小楓啊, 你別理他,他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賀銘迅速跟了上來, 打斷了兩人還沒成型的交談。話落, 她看向喻懷寧的目光更加不友善了,“小錚,你帶他來做什麽?”
對她來說,青年是喻仁德那喪心病狂老家夥的親孫子,是喻家血脈的一份子。她可不希望自己失而復得的孩子再和喻家扯上一分一毫的關系!所以,她連以往‘喻衛黎’的這個名字也改口不喊了。
時錚眸色微變,試圖平靜解釋,“賀姨,懷寧他身體不舒服, 我正好帶他來看看。”
“我可不想見到他。”賀銘再度出口的話算得上直白,她看向喻懷寧,“我們一家人要關起門來說話,請你先出去!”
時錚聽見這話,瞬間緊蹙眉梢。他本能地握住青年微涼的手掌, 打算直接挑明兩人的關系,“賀姨……”
“賀老夫人。”
喻懷寧和戀人同時開口,卻又搶先將話給說完,“你們先聊吧,我就不打擾了。”
“懷寧?”
“沒事,我去外面等你們。”喻懷寧用小拇指微妙地勾了勾男人的手掌側,衝他微微一笑,“鄭大哥也在外面,我不會有事的。”
他能感知到賀老夫人對他的‘敵意’,卻更明白男人對前者的感恩心態。既然他們已經成了戀人,自然要相互理解對方的難處。
“小錚。”賀銘看見兩人相握的手,眼中隱約泛出不痛快。
時錚看了老人一眼,實在不想把氣氛弄得尷尬。他聽從戀人的意思,暫時松開對方的手,不放心地囑咐,“別亂跑。”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喻懷寧勾唇,爽快地轉身出門,還不忘將病房門給帶上。
“小少爺。”鄭容一直站在外側,自然聽見了裡面的動靜。他除了在打架防身時有些靈活度,其余時間都老實慣了,這會兒不知該說什麽話來緩和氣氛,“……你身體好些了嗎?要不要我去幫你預約醫生?”
喻懷寧輕笑,挑眉用眼神示意對方跟上,低聲道,“有事要問你。”
兩人走到另側的走廊盡頭,喻懷寧便壓低聲音切入正事,“說說吧,那個‘小楓’,也就是‘死而複生’的喻衛黎到底是怎麽回事?”
鄭容一直跟在時錚的身側,肯定對這事有所了解。
鄭容聽見提問,不由朝緊閉的房門探了一眼,這才老老實實地從頭交代,“老夫人這些年精神受創,偶爾發病就會把一切眉眼相似的人,認成她當年死去的孩子喻衛黎。三個月前,她又一次再街上犯病,等清醒後又固執地讓時總去調查。”
“要調查的人就是病房裡的楊楓?”喻懷寧了然。
鄭容點頭,繼續陳述。
起初,時錚聽說楊楓可能和日月幫有牽連,便敷衍推脫了過去。哪知賀銘不死心,居然試圖擅自跟蹤、闖入日月幫的基地,差點就要被人抓住槍擊。得虧時錚派去暗中保護的人及時趕到,再加上有諾亞從中調解,才將老夫人從‘死神’手中救下。
可賀銘沒意識到這裡面的複雜情況,還是不依不饒。時錚拿她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派人去暗中調查——
這位叫做楊楓的男人,原本是日月幫分支的一個小成員。一個多月前,他才被調到了總部做事。
“五天前,暗幫的幾處基地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襲擊,就連老夫人的住處也遭到了攻擊。”鄭容停頓了一秒,回憶起那事後,眼中顯出未消的驚訝,“最意想不到的是,那支攻擊老夫人的小隊隊長就是楊楓。”
喻懷寧聽見這個巧合,眼尾溢出一絲暗芒,“難不成楊楓臨時不忍心,所以救了老夫人?”
“對,就是這樣!小少爺,你怎麽猜到的?”鄭容不由為青年的分析能力感到驚訝。
喻懷寧沉默搖了搖頭,眉心少有的擰成一團。
太巧了。
巧到一切都像是被刻意安排好的。
鄭容瞧見青年不算輕松的神色,口頭遲疑,“小少爺,我還要繼續說嗎?”
“繼續。”
“楊楓擊退了跟著前來的隊員,自己也受了傷。老夫人從害怕中勉強回神,把他送到了醫院救治。時總從羅伊斯州趕回來的時候,老夫人根本顧不上他,一心一意照顧著楊楓。”
“後來我們才了解到,老夫人偷偷摸摸給楊楓做了DNA報告……事實證明,他就是當年墜海消失的那個孩子。”
喻懷寧心裡仍然存著疑團,“親子鑒定也會有作假的時候。”
鄭容聽見青年和自家老板如出一轍的話,忙不迭地補充道,“時總和你有一樣的懷疑,所以我們暗中采樣,又做了一次親子鑒定。”
“結果呢?”喻懷寧點點頭,這的確是男人的辦事作風。
“正好撞見小少爺這邊出了點事,時總注意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了,哪裡還有功夫去問什麽檢查報告?”鄭容這句吐槽說得很順溜。
喻懷寧忍不住輕笑一聲,轉而又追問起來,“對了,楊楓那邊怎麽說?”
“他說自己小時候的記憶受損,家人都是偷-渡入的A國。這些年一直在臨加州的貧民區長大,後來親人相繼去世,他為了混口飯吃,才投身入了日月幫。”
喻懷寧聽完了事情的大概,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望著緊閉的病房門,只能將心裡的疑慮暫時壓下,“先坐著休息一會兒,我們等時錚出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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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一股無形中的尷尬正在蔓延。
楊楓只是咳嗽了兩聲,時銘就緊張得對他噓寒問暖,完全把趕來的時錚拋之腦後。後者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中晃過一抹晦暗的光。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幾次受傷,是險些丟了性命的嚴重。而那時的賀銘沉浸在‘瘋狂’尋人的假象裡,對他的關心可以算得上是微乎其微。
哪裡有過像現在這般的關切?
總歸是區別的。
“賀姨,我沒事。”楊楓瞥見時錚的注視,有些尷尬的製止。他正視時錚,衝他點了點頭,“……時總。”
“喊什麽時總?太見外了!”賀銘終於將視線落回了時錚的身上,帶著久違的溫暖笑意,“小錚,你說是吧?”
時錚順著她的意思,淡淡頷首。
“你們是不是有事要談?我先回避一下。”當了多年的幫派小弟,讓楊楓慣會察言觀色。他知道賀老夫人對他百般關切的原因,但他還沒適應自己的真實身份。
時錚的氣場太過強大,不講話時完全能把人凍到凝固。雖然他們年紀相仿,但楊楓自覺難以與之抗衡,還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我去隔壁休息室,你們先聊。”楊楓用余光偷看了賀銘一瞬,忽地朝時錚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避開離去。
時錚面不改色,站得筆直的身形給人極大的震懾力。
賀銘瞧見兩人截然不同的神態,細眉微蹙。等到休息室的門一關上,她就忍不住出聲呵責道,“小錚,我知道你在外人面前強勢習慣了。可在我們面前,你能不能放下你的架勢?小楓在你面前卑微得像個員工一樣,這像什麽話?”
時錚聽見這不分青紅皂白的問責,眼色又沉了一度。他壓製住自己起伏的心緒,盡量溫聲,“賀姨,你執意要在醫院見我,是有什麽急事?”
即便有戀人的陪伴,時錚還是條件反射性地對周圍的環境感到不適。
賀銘聞言,稍微放了放嚴肅的神色。她走到雙人桌椅邊上,給時錚倒了杯溫水,“坐下說。”
“……好。”
時錚走近,猜到一時半會兒是離不開了。
“我讓你給楊楓找的房子,你安排好了嗎?”
“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好了,等他痊愈出院就可以直接入住。”時錚語氣淺淡,讓秘書花點錢就能辦好的事情,還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他向緊閉的休息室投去一眼,開門見山地問話,“楊楓決定留下來了?”
“我自然會想辦法說服他的,反正那個隨時會‘吃人’的地方,他也不能回去了!”賀銘言之鑿鑿。她想起楊楓這些年受到的苦楚,心中像針扎般地泛疼。
賀銘抹去眼眶裡的水霧,觀察著時錚還算平靜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試探,“小錚,你看啊,小楓已經回到我身邊了,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時錚聽見‘唯一’兩字,默不作聲地敲了敲杯壁。
賀銘被他無聲散發的凌厲氣場驚著,連忙改口道,“你知道的,他是我親生的孩子。賀姨疼你,同樣也疼他啊!”
明明指尖觸及到地是溫暖的杯壁,可時錚莫名地感到了一股悲涼的寒意,“賀姨,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們之間,不必拐彎抹角。”
“小楓雖說和你差不多大,可他這些年平白受了這麽多苦,沒有事業、沒有積蓄的。”賀銘的身子微微前傾,看似關切熱絡地攏住時錚的手掌。
後者垂下眼瞼,任由對方把話說完。
“小錚,前些年我不是給了你一些積蓄嗎?你看你現在事業也已經發達了,能不能把那筆錢分給小楓一些?”
時錚眼色微凝,他抽回自己的手,無力啞聲,“好。你給我的一千萬,我這些年一分沒花,遲點就全部還給你。”
說完,時錚就從椅子上起身。
賀銘意識到時錚的情緒突變,急忙忙地跟著起身,拉扯著他的手臂,“小錚,不、不需要這麽多!賀姨給你的錢,哪有都收回來的道理?”
“不必了,楊楓剛剛回到你身邊,用錢的地方肯定多。”時錚語氣還算緩和,替雙方維持著最後的體面,“賀姨,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賀銘遲疑了片刻,下意識地用疏離的全名喊住他,“時錚!等等!看在早些年我資助你的份上!你再幫我兩件事情!”
時錚步伐驟停,眼底的光亮終於徹底散去。當他視為珍貴的善意親情,成了對方可以換取利益的籌碼,哪裡還有什麽溫情可言?
時錚合了合眼眸,聲線不帶一絲溫度起伏,“你說吧,什麽事?”
賀銘看見他從未有過的冷漠情緒,心裡立刻意識到了什麽,眉眼中再度生出猶豫。忽然間,休息室有了兩聲輕微的咳嗽,是楊楓傳來的。
賀銘想起自己失而復得的孩子,瞬間做出抉擇,“我聽小楓說,任何叛逃日月幫的人都會被抓回去處死?小楓為了救我,已經擊傷了不少人,我怕、我怕有人會找他麻煩!”
“小錚啊,你多派些人來保護我們!”她緊緊拽著對方的衣服,越發過分地要求,“最好你能直接和日月幫談判,把這件事情給直接擺平了!”
時錚嘴角泛起一絲短促的冷意,輕而易舉地松開了賀銘的拉扯,“賀姨,我不止一次和你說過,日月幫在A國的勢力很大,我強行插手稍有不慎就會連累到公司,以及那些忠心耿耿待在我身側的手下。”
“可、可你掌握著整個環亞財閥,怎麽可能會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呢?”賀銘搖了搖頭,不死心地追問。
時錚想起時徹對自己日益加深的仇恨,拋出一個假設,“如果我強行插手日月幫和楊楓的事情,會導致我自己有性命危險。賀姨,你還會讓我去做嗎?”
“不!你有辦法的!”賀銘再次拽住他,避開這個正面回問,“小錚,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時錚看著她逐漸陷入執迷的雙眸,掐斷念想,“我沒有辦法,所以這個忙我也幫不了。”
“小楓就是我的命!如果他出事了!我也活不了!”賀銘漸漸顯露癲狂的一面,不管不顧地大喊,“時錚!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去死嗎?”
“即便我為這事丟了性命,你也覺得沒有關系,是嗎?”時錚強硬反問,下壓的字尾沾滿了怒氣。
賀銘瞬間被他給嚇住了。
“賀姨,我一直都感激你的資助和照顧,今天這番對話之前,我也願意把你當成母親照顧。可很顯然,楊楓的出現已經完全頂替了我在你心裡的那點位置。”
時錚一針見血地戳破賀銘的心理,又冷漠拒絕道,“在此之前,我可以用盡全力保護你,可我從來沒有義務去保護楊楓一個陌生人。”
賀銘深吸一口氣,失語到氣急敗壞,“他怎麽會是陌生人!他是我的兒子!時錚,你連這事都不願意幫我?!原來這麽多年以來,我是把一頭白眼狼領回家了!”
——砰!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喻懷寧聽見爭吵聲,一臉陰沉地趕了進來。他二話不說站到了戀人的身前,替他辯護,“賀老夫人,白眼狼這三個字,可和時錚沒有半點關系。他這些年可沒有虧待你,反倒是你時不時地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喻懷寧嗤笑一聲,犀利反問,“你想要保護自己的兒子,你自己保護去!憑什麽要道德綁架時錚?”
“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和你那個死去的混帳爺爺一樣,盡討人嫌!”賀銘看見他這張臉,氣就不打一處來,她的視線在兩人的身上來回,恍然大悟,“我算是看明白了!時錚完完全全就是被你蠱惑了!”
時錚看出賀銘的犯病狀態,眉間掠過一絲不耐。他剛欲開口,就聽見青年笑吟吟地承認,“是啊,不僅如此,我還被他蠱惑了呢!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就不勞老夫人操心了。”
喻懷寧嬉笑的態度,越發激起了賀銘的羞惱。前者根本不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一心隻關注身後的男人,“時錚在醫院待久了不舒服,我們先告辭了。”
說罷,他就主動和男人十指緊扣,拉著對方朝外走去。
後方的鄭容早就得到了吩咐,一把上前將‘犯病發狂’的賀銘攔住,等到喻懷寧和時錚徹底離開病房後,他才松手快速撤離。
……
轎車平穩朝住處駛去。
時錚揉了揉自己的發脹的太陽穴,臉色算不上好看。在他放手的下一秒,身側的戀人就接替幫他按壓起來。
喻懷寧觀察著男人的神色,試圖安慰,“時錚,別想了。賀老夫人‘病’了這麽些年,她護子的心態是不會改變的。”
剛才病房裡的對話,他只聽見了後半段,但也能猜出個大概。
時錚握住戀人的手,抵在唇側吻了吻。原本沉重的心情因為有了對方的存在而輕松了不少,“我知道。只是想到了你剛剛護著我的樣子……”
“很帥氣?”喻懷寧挑眉,替男人補充。
時錚輕笑,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唇側,順從應話,“嗯。”
喻懷寧還算顧及到前排開車的鄭容,坐正身子,“那老夫人那邊,你真的打算不管了?我已經聽說了楊楓的事情。”
“我會派人暗中盯著。”時錚默契地做出回答,“他的出現太湊巧了,我不得不防。”
“嗯。”喻懷寧的想法和男人是一致的,他想起那份還沒來得及確認的親子鑒定,立刻提議,“親子鑒定的結果應該出來了吧?你找誰測的?可靠嗎?”
時錚抽出口袋裡的手機,一邊撥通電話、一邊解釋道,“我打去問問,茶克是我的私人醫生,信得過。”
“好。”
很快地,電話那頭就被人接通了。
“喂,這裡是茶克。”
“茶克醫生,是我。”時錚簡潔明了地切入主題,“讓你做的親子鑒定出來了嗎?”
“瓊斯先生,鑒定報告已、已經出來了。”電話裡茶克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緩解,才清晰說道,“這兩份血樣檢測出來的結果是親生關系。”
手機是擴音的,車內的兩人聽見這話,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瓊斯先生,我會把報告寄過去給你,如果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掛了。”電話那頭繼續聲響。
在這句發緊的聲線後,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唰、唰’聲。
喻懷寧的腦中驟然迸出了一個畫面,他立刻按住男人要掛斷電話的動作,喊道,“等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等一下!卡!
本章評論隨機抽取15枚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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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Senna*10、有匪君子*5、如何一見如故人*2、Meatball*1、有錢才能買摩托bjyxsz*1、錢包委屈了*1的營養液~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