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離開丹霞宮,心事重重地回到飛羽峰。一上山道,就見銀屏懷裡揣著隻竹鼠,坐在樹枝之上。
小白興衝衝地冒出頭,變作玉雪可愛的少女,喊:“佩玉!你二師姐來啦!”
九尾貓委屈巴巴地跑過來,蹭著她的腿,“喵~”
不必它說,佩玉看著山腳下被趕下來的一大群妖獸,也已經知道。
銀屏面覆寒霜,“變回去。”
小白歪歪頭,肉嘟嘟的臉蛋粉裡透紅,“什麽?”
銀屏別開眼,“沒什麽……”
小白忘了自己還沒變成竹鼠,像往常那般撲進銀屏懷裡。
嘎吱一聲響,樹枝斷裂,二妖齊齊墜下,銀屏反手抱住她,穩當當落在地上。
小白攬住她的脖子,眼睛閃亮亮的,像星星一樣,癡癡道:“你剛剛……”
銀屏扭過頭,蒼白的臉上浮現淡淡雲霞,“順手,你別多想。”
小白大聲道:“你剛剛毛亂了,上面好多葉子!”
銀屏臉一黑,把它狠狠擲出去,雙手張開,化成大鳥直衝雲霄。
小白撓撓頭,對她喜怒不定已經習以為常,也撲棱小翅膀追了上去,“等等我呀!”
守閑峰上斷壁殘垣,亂石崩飛,滿地狼藉,鋪滿斷枝殘葉。
佩玉差點沒認出,不知發生何事時,聽到明英焦急的聲音,“小師妹,躲開!”
她沒有躲,隻下意識伸手一抓,抓住一枝羽箭,箭羽燦若鳳翎,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明英跑過來,掰開她的手,確認手心沒被箭擦傷,才放下心,“幸虧沒傷到你。”
趙簡一躲在偃甲金剛後,不敢過來,隻遠遠喊:“小師妹沒事吧?”
明英殺氣騰騰一瞪眼,“你有本事一直躲在後面!”
趙簡一喊:“我沒本事,師妹,你一刻鍾就是幾百萬靈石的買賣,幹嘛揪著我不放?”
明英氣得兩眼通紅,彎弓射箭,“你還敢說。”
箭如流星,直直射去,巨石迸裂,灰塵漫天,但灰塵散後,偃甲金剛依舊絲毫無損。
趙簡一道:“師妹,沒用的,這是我新改良的偃甲,你的修為是射不開的。”
佩玉問:“二師姐,怎麽了?”
明英氣憤道:“他這個混蛋,把東海異寶閣的庫存的掏空了!掏空了,連一張符都不給我留!”
趙簡一委屈地從偃甲後冒出個頭,為自己辯解:“那時候情況緊急嘛,萬一妖魔進入七城,百姓們拿著偃甲和符咒,也好防身。”
明英氣得又一箭射過去,“那你不知道做個記錄?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你就這麽撒出去?你對得起我嗎?現在那批貨都收不回來,你知道我損失多大嗎?”
趙簡一動作迅速,馬上又縮了回去,躲在後面喊:“大不了我還你!”
明英:“你還得起嗎?把你賣了都還不起!”
趙簡一沉默許久,大概是自知理虧,沒有再火上澆油。
佩玉勸道:“當時情況緊急,確實來不及記錄,大師兄本出於一番好心。”
明英氣呼呼地把弓收回去,“我哪裡不知道他是好心想做善人,只是那批人,白白拿了我們異寶閣的東西,到還的時候,一個個都推辭說沒拿,只收回一小部分偃甲,怎麽救了這麽一群混帳玩意。”
佩玉笑了笑,“我們救的也是那一小部分人。”
明英氣消了一點,“這倒也是。”
佩玉道:“再賺回來。”
明英點頭,“我要把東海的物價提高一成,早些把損失補回。”
她們走至偃甲前,明英叉腰道:“出來吧,看在小師妹的面子上,我不打你了。”
趙簡一悶聲悶氣問:“真的?”
明英踢了下偃甲,“我騙過人嗎?”
趙簡一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向佩玉,待佩玉點點頭,他提著一副紙筆,惴惴不安地走出來。
明英好奇地看著寫滿算數的紙,問:“你寫了什麽?”
趙簡一苦著臉,“我在算,要多少年才能賠給你。”
明英挑眉,“算出來了嗎?”
趙簡一愁眉苦臉,“一百多年。”
明英大度地一揮手,“給你免一個零頭,這樣,你和我簽一百年的契約,你自己包括你發明的所有東西全歸我異寶閣,好嗎?”
趙簡一眼睛發亮,“師妹,你這麽大度嗎?”
明英微微笑道:“自然,我一向很大度,小師妹,你作證。”
佩玉盯著趙簡一開開心心地簽訂契約,按下指印,很想提醒他一句,他做的一件新偃甲便可價值連城。
一百年的賣身契,二師姐不愧是個商人。
無奸不商,無商不奸,佩玉總算見識到了。
明英把契約收好,心情舒暢,滿面春風,“師尊呢?”
佩玉道:“還在丹霞宮議事。”
明英看了眼飛羽峰,戀戀不舍地說:“那我下次再來見她。”
趙簡一皺眉,“英子,不多留一會嗎?”
明英冷哼:“我一刻鍾就是幾百萬靈石的買賣,你耽誤得起?過陣子我打算去海上行商,小師妹,你喜歡鮫紗嗎?算了,還是直接抓一條人魚回來吧。”
佩玉想起四海之事,“海上如今不太平,還是等滄海一統四海再去吧。”
明英擺手,“沒事,無論哪一族都不會動我的商隊。”
佩玉心中疑惑,“為何?”
趙簡一也勸她三思,“英子,那群妖魔可狡詐惡毒了,你非要出海,讓我陪你去吧。”
明英嗤笑:“你們對金錢的力量一無所知。”
念及一事,她的腳步停下,轉身問:“你們聽說過鬼島的事嗎?”
佩玉搖了搖頭。
趙簡一問:“那是什麽?”
明英道:“我們行商時發現的一座奇怪島嶼,被血霧包圍,裡面有鬼影閃爍,外人無法進入,而且蹤跡不定,商隊的人喚它鬼島。”
佩玉眉頭緊鎖,“血霧?”
明英笑著拍拍她的肩,“不用想了,不重要,小師妹長大了這麽多嘛,這次來的倉促,沒帶東西,你少什麽便向異寶閣要,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趙簡一覺得委屈,“那為什麽要怪我……難道你的不是我的嗎?”
明英白他一眼,“想什麽呢?”
佩玉垂著頭,拉住明英,“二師姐,血霧茲事體大,也許與魔有關,等師尊回來再說吧。”
明英搖頭,“無事無事,就算是新出來的那兩個什麽君,也不會把我們怎麽樣。”
她不知從哪掏出一把紙扇,也如和生財一般倏地張開,四個大字映入眼簾——
財可通神。
“走了、走了。”明英收起扇子,瀟瀟灑灑地乘雲飛走。
佩玉望著她的背影,面露深思之色——
鬼島、血霧,是魔嗎?
她眼中掠過一抹光,猛地想到兩人,難道是她們兩?
趙簡一揮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師妹、小師妹?”
沒喊醒她,趙簡一無奈地搖搖頭,指揮著偃甲金剛收拾這一地狼藉。
至夕陽時分,佩玉照常在石階上等待懷柏。
展目晚霞萬裡,高山大川,連綿不絕。
這廣闊的天地,映在她的眼眸裡,只有在一襲青衫出現的刹那,她眼中的人間才有了顏色。
懷柏面色泛紅,常含笑意,時不時偏頭看她一眼。
“師尊?”佩玉心想,今日師尊看起來格外高興。
懷柏的唇角往上翹了翹,屈指輕輕刮著佩玉的掌心,柔聲道:“嗯?”
佩玉隻覺手裡麻麻癢癢的,心中也像裝著一隻小獸,被撓的麻麻癢癢的,忍不住悸動。
“道尊問我的那幾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她心中十分忐忑,寧宵提及鳴鸞,又說到天下與師尊的抉擇,是察覺到了她就是鳴鸞嗎?
懷柏只是羞澀地笑了笑,“沒什麽……過陣子你就知道了。”
佩玉定定地看著她,“師尊,我想冒昧問您一個問題。”
懷柏揚眉,示意她說下去。
佩玉緊張地攥緊手,手心生出汗水,“道尊問,天下和您之間,我的選擇,我能否請問,”她鼓足勇氣,“天下與我之間,您的選擇呢?”
天邊,晚霞絢爛,照得少女雙頰泛霞,眉目凝情,白衣翩然。
懷柏與她對視,片刻後舒眉一笑,湊到她鬢邊,低聲道:“佩玉啊,我也是個自私的人啊。”
佩玉睜大眼,眸中流光四溢,露出癡癡的笑容。
懷柏偏頭,在她柔軟的頰上輕輕吻了下,“就送你到這裡了,我要回丹霞宮繼續議事。”
佩玉這才知道,師尊是在百忙中抽空陪她走這一程。
師尊只是不想讓她等待。
師尊這樣好……
她想到此,面上笑容愈發燦爛。
懷柏忍俊不禁,“傻笑什麽?”
佩玉喃喃:“師尊這樣好。”
懷柏道:“這有什麽,我答應過你的。”她眨眨眼,“你小時候說你喜歡日出,我答應過要陪你看,可我起不來這麽早,咳咳,那看晚霞也沒什麽區別。”
佩玉只是癡癡笑著。
懷柏清清嗓子,“我以後會早起的,這段日子我也起很早,只是……以後你喊我不就行了,日出、日落、花開、雲海,我都陪你看。”她越說越不好意思,一揮袖,“我去飛羽峰了,記得早點休息,不要再送茶湯過來了。”
青衣負著晚霞,禦劍飛往雲中。
衣袂翻飛,環佩搖動,背影無比瀟灑飄逸,宛若天上之人。
佩玉目送懷柏遠去,嘴角揚著,心裡好像開出了一朵花,一直搖曳著、搖曳著。
最後一抹夕陽褪去,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天空呈現深藍與玫紅交織的瑰麗色彩。
佩玉站在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中,手捂住自己胸口,感受到那顆心砰砰的快速跳動,彎著眉眼,笑得無比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