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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級大佬重生以後》第75章 兩生相思
“想好好活在世間,為何這般辛苦?”鳴鸞輕聲問道。

 懷柏沒有聽見。

 她枕在鳴鸞腿上,雙眸緊閉,安然地睡著,看起來柔軟香甜,像一隻香噴噴的豆包。

 鳴鸞不知為何心中竟湧出這樣的比喻。

 小時候她躲在村長窗後,透過縫隙偷看著歲寒娘做豆包。雪白的面,裹著軟乎乎香香甜甜的豆沙,揭開鍋的那刻,白白的香氣在屋子裡翻騰,從窗戶間隙裡冒出一點點。

 天寒地凍的,她蹲在牆角,吸著那一絲漏出的香氣,覺得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歲寒捧著豆包走出屋,一眼就看見她,笑了笑,把豆包掰下一小片,扔到地上,用腳踩幾下踢到她面前,“想不想吃啊?”

 雪白的面皮變得灰撲撲的,上面沾滿砂礫土灰。佩玉撲過去把那髒兮兮的豆包撿起,分成兩半,一半被她狼吞虎咽塞在嘴裡,另一半拿回牛棚給娘親吃。

 可那實在是太少了,佩玉還沒嘗到什麽味就已經吞到了肚裡,粗糙的砂礫磨著她的喉嚨,一絲絲泛甜的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開,她滿嘴是血,卻吃吃地笑了,想著如果能再吃一塊,就算馬上死也沒什麽了。

 想起這樁舊事,鳴鸞輕輕笑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記起過佩玉了,那個藏在她心底、乾乾淨淨的孩子。懷柏睡在她的身上,毫無防備的樣子像一隻香甜柔軟的豆包,鳴鸞很想將她拆之入腹,又覺得自己已經配不上她。

 她閉上眼睛,在懷柏溫軟的唇上輕輕點了下,記憶裡的甜味越過許多光陰,重新填滿她空蕩的胸腔,鳴鸞第一次湧出這樣深切的渴望,想擁有一個人、佔據她、渴求她。

 鳴鸞的呼吸熾烈而顫抖,手按著懷柏的肩,過了一會,慢慢將唇移開,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抬頭看著滿天星河,如困獸般走投無路。

 年幼時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豆包,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一個人。她本不想做一個壞人的。雖然從小生在地獄,但教化她的卻是花娘,那個在她看來天仙一般、美麗又善良的女人。她想像花娘一樣,吃得上熱飯熱菜,也能總是笑著向其他人傳達善意。

 她本來是想做個好人的。

 默默承受許多苦難,眨眼就忘卻,被恩澤一丁點甘霖,便想加倍還給這個世界。

 鳴鸞此刻想起以前那微末又虔誠的心願,隻覺得像一場幻夢,不覺可笑,只是悲涼。

 懷柏的睫毛顫動幾下,慢慢醒過來,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眸。她的臉微微紅了,拿著遮住鳴鸞的眼睛,道:“看什麽?不許看啦。”

 鳴鸞握住她的手腕。

 懷柏道:“你做什麽?”

 話沒說完,手被人拉著往下,手背被輕輕吻了一下。

 “你該蓋住我這裡,”鳴鸞說:“不然我總是想親你。”

 懷柏又羞又惱,飛快把手抽回,道:“登徒子!”

 鳴鸞低聲笑起來,纖纖玉指放在自己唇上,還在回味方才的味道。半晌,她笑著對懷柏說:“你是甜的。”

 懷柏瞪了她一眼。

 兩人遊歷至西山一座小城,街頭掛滿黑色的燈籠,家家戶戶門前放著果蔬、米酒、白飯、糕點等祭品,許多戴著詭異面具、身披白床單的人排成隊列載歌載舞、招搖過市。

 懷柏在這個古裡古怪的小城找不到一絲邪氣,詫然問:“這是什麽?”

 鳴鸞笑道:“他們在過節日。”

 “節日?”

 鳴鸞點點頭,“這叫轉生節,是慶祝死亡和輪回的節日,這裡的人覺得死與生本為一體,無生無死,無死無生,慶祝死亡,也就是慶祝新生,故而每年十月便會舉城歡慶。”

 “無生無死、無死無生?”懷柏喃喃,“這裡的人對生死真是豁達。”

 鳴鸞對這座小城印象很深。

 這是唯一一座她沒屠城之地。

 前生她漫無目的地在人間遊走,見村屠村,見城屠城,所經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有若人間地獄。偶然來此時,正逢轉生節,那些人歡欣鼓舞,對著蔓延的鮮血毫不畏懼,一邊跳著舞一邊迎接死亡,實在敗興。

 這些人發現她們,圍著她們唱歌跳舞,一個戴著惡鬼面具的人遞給懷柏一張骷髏面具。懷柏接過,好奇道:“他們怎麽不給你?”她看了鳴鸞一眼,登時明白過來——

 這人一身是黑,與這個地方頗為相稱,不需要什麽面具。

 “這些擺在門口的糕點是什麽?”懷柏戴上面具,好奇地張望。

 鳴鸞道:“這是為死去的親人準備。街頭的那些,”她指了指,“是給世上沒有親人的孤魂野鬼的,讓他們能享一頓美餐。”

 “你這都知道?”

 鳴鸞微微勾唇,“我去過很多地方。”

 有些大能喜愛在洞府苦修,有些則喜歡遊歷天下,懷柏並不奇怪,只是對這人愈發好奇。“你是聖人莊長老嗎?他們便奉行讀萬卷書、行萬裡路。”

 鳴鸞搖頭,“雖然行過萬裡路,可我卻並不喜歡讀萬卷書。”

 懷柏笑出聲,彎彎杏眼蕩漾著燦爛的暖陽,“那你師承何處?”

 鳴鸞也笑了下,“一個富貴閑人。”

 “怎樣的富貴閑人,才能教出你這樣的人?”懷柏道:“如果有機會,真想拜會一番。”

 鳴鸞說:“她已經死了。”

 懷柏怔了一會,面上笑意一掃而空,“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

 “無事,”鳴鸞負手看著滿城歡慶,道:“生既是死,死既是生。我並無……傷心。”說到傷心時,她稍稍遲疑一下,側頭看著懷柏,又釋然地笑出來,勾住她的手,問:“你可知這世上有一物,可叫黃泉倒流,亡者複返?”

 懷柏怔怔,“是什麽?”

 鳴鸞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她吐出一口氣,緩緩說:“情之至也。”

 懷柏握拳,輕輕捶了下她的胸口,“不正經!”

 鳴鸞嘴角往上彎了彎,眼中似燃著一汪沸泉熱水,眼尾被燒得赤紅,好像斜斜抹上一抹胭脂。她仔仔細細地打量懷柏,緩聲道:“你也心悅於我吧,若非這般,初見時為何對我處處維護?”

 懷柏哼哼幾聲,“我那是客氣。”

 鳴鸞又輕輕笑了下,一雙眸子波光粼粼,極溫柔旖旎,讓人看了便想溺進去,“你常常偷看我。”

 懷柏咬了咬唇,面具下臉紅彤彤的,“你、你哪裡看見我偷看你了?”

 鳴鸞拿出一顆蜃影珠。

 懷柏氣急,“你居然偷偷錄下來?!”

 鳴鸞無辜地轉著蜃影珠,“有什麽辦法?若非這樣,你會承認喜歡我嗎?”

 懷柏伸手去搶,鳴鸞毫不反抗地把蜃影珠給她,而後眨眨眼,“不止這一顆哦。”

 “你……”

 鳴鸞湊近她,壓低了含笑的聲音,“你主動親我一口,或者說聲心悅我,我便給你一顆,怎樣?”

 懷柏氣得口不擇言,“恬不知恥!”

 鳴鸞眼中含笑。

 歷經兩世風霜,她早被磨得無堅不摧,心頭長滿厚繭,不痛不癢地聳聳肩,把恬不知恥的形象貫徹到底,“你同我做一次,我便全部給你,可好?”

 懷柏氣得渾身發抖,但於那被冒犯的羞惱中,又滋生出一種極奇怪的感情,心跳得厲害,好像裡面有人在敲著擂鼓,一下又一下,震得她全身發麻,悸動不已。

 扮鬼的行人歡歡喜喜地從她們身旁跑過。

 黑色的燈籠輕輕搖晃,路上駛來長長的棺車,車頭駕著方方正正的紫檀圓椅,烏紗玉帶的閻君坐在其上,左側立著個青衣瘦書生,手執判官筆,腰懸生死簿,右側牛頭馬面並肩站著,幾個小鬼在車後,手拿著花籃,不停地往道路兩旁撒花。

 這些花被存在靈石匣中,存了好幾個季節,隻為今日帶著祝福送給眾人。

 人們歡呼雀躍,爭相搶著花朵。

 鳴鸞伸出手,抓到一枝紅豆,鮮紅渾圓的紅豆如滴滴相思紅淚,掛在細細枝頭。

 “送你。”

 懷柏沒有理她,擠在人群中去搶花,小半會過去後,她拿著一枝桃花走過來。

 鳴鸞眉目微彎,手中紅豆輕輕晃動,“一枝紅豆,一枝桃花,我們真是相配。”

 懷柏咬了咬唇。

 鳴鸞看著紅豆,忽而笑道:“我可以把蜃影珠都給你,只要你……”

 懷柏打斷,“你又在要什麽?我可不會給,也不會親你,也、也不會同你那般。”

 鳴鸞的唇彎了彎,又彎了彎,面上如春風拂過,柔聲道:“你在想什麽,怎麽這般不正經?”

 懷柏拿起桃枝在她手背上輕輕抽了一下,“你好意思說我?”

 鳴鸞道:“我要的東西很簡單,在市坊上便能買到,你給不給?”

 懷柏好奇地問:“你想要什麽?”

 鳴鸞伸出兩根手指,“一升紅豆,一升黑豆,你說簡不簡單?”

 懷柏有些不可置信,“這麽容易?”

 鳴鸞含笑點點頭。

 懷柏不怎麽信她,又覺得試一下無妨,黑豆紅豆不是什麽貴重東西,損失也不過幾枚銅錢,若真能換回那讓自己丟臉至極的蜃影珠,是十分合算的買賣。

 恰逢路上有米店開張,她走進其中,買了一升紅豆一升黑豆,店中小二聽聞時微愣,為她仔細用紅紙包好,送去時還說了一句祝福的話。

 懷柏不怎麽明白,提著兩升豆子到鳴鸞面前,“這下可行了吧?”

 鳴鸞笑著把幾顆蜃影珠給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她手裡的東西,雙手捧著,十分珍重,面上露出繾綣笑意。

 懷柏不明所以,“你很喜歡吃紅豆黑豆嗎?”

 鳴鸞輕笑,“我收下了。”

 這兩生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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