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蒙的修為也只有金丹,怎會驅使元嬰期的魔物?何況此人格局甚小,壞心眼都擺到明面上了,怎麽看也不是能搞出大事情的人。
懷柏面上不顯,長袖下手微握合,“形跡可疑。”
葉雲心點頭,“我想他是衝著你家佩玉去的。”
懷柏唇角翹起,聽她說“你家佩玉”時覺得格外稱心。
“只是我不解的是,為何反而百代峰之人慘遭橫禍。”葉雲心低聲道:“也許這在他意料之外。”
懷柏點頭,如果不是尹渠上趕著作死,那四個人現在還是好好的。實在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葉雲心道:“我會去徹查這件事。”
懷柏拱手,“勞煩師姐了。”
葉雲心搖搖頭,“何必客氣。”她頓了下,冷淡的眸中有幾分窘迫,不太自然地說:“我……還有一事想要問你。”
懷柏問:“何事?”
葉雲心攥緊手,微微垂下頭,雪白的面上滲出幾點薄汗。
懷柏心中驚訝,簡直想拿出蜃影珠將她這副模樣錄下來。
要知道黃鍾峰主的原身本是孤山一株梧桐木,身為精怪修成人形。木精向來比較遲鈍木訥,看上去冷淡難以親近,鮮少會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
“小柏……”葉雲心往後退一步,烏發晃動,草木馨香撲面而來。
懷柏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悚然大驚,“師姐,你不會……”
葉雲心支支吾吾,面上泛起薄紅,“我、我是……”
懷柏一把拍在她的肩上,“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哈哈哈,雖然我是很好看啦,但人家已婚哦。”
葉雲心低聲道:“你又不正經了。”但經這麽一說,她倒沒原先那般緊張,“我原是想等你出來,便向你請教。我想與文君結為道侶,但……不知如何開口。”
“哇,這麽多年過去,你可總算開竅啦。”懷柏攬著葉雲心的肩,“我文君師姐呢,總算要守得雲開啦,來,我帶你去山下,選選求婚用品。”
“我跟你說,求婚嘛,首先要選個好地方、好時機,然後取出結契之物,親手送給她。”懷柏笑道:“不過文君師姐那樣喜歡你,就算你送她一截木頭,她也會答應的。”
“木頭?”葉雲心問:“我將木靈送予她如何,我周身也隻一長物。”
懷柏怔了下,而後將頭往她那邊蹭蹭,笑著說:“師姐,就算我們一起長大,你甘願為她舍生忘死,也不要把自己的性命送到別人手上。”
人心本就是最難揣測的東西。
藏在肚皮裡,誰能看得清。
懷柏見身旁人仍是一臉呆萌,歎氣道:“師姐,你不是人,不會明白人心。”
葉雲心慢慢說:“可你當年不是說過,結契之後,便如一體,生死相依,無所隱瞞嗎?”
懷柏:“額……”
說這話時,她還是個懷春的少女,情竇初開,幻想著成天和自己的老婆嗯嗯啊啊,但是現在……
“當年的話不算數啦,我都不記得了。”
葉雲心:“……”
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到山腳,懷柏直接拉著葉雲心往異寶閣走。
異寶閣是仙門最大的連鎖商行,孤山腳下,只是一處小小分店。
葉雲心忽而道:“小柏,那不是你徒弟嗎?”
懷柏看過去,人群中那小不點不是她家佩玉是誰?
“我去看看。”懷柏擠開人群,往那邊走過去。
葉雲心看著擁擠的人潮,眉頭微蹙,站在了原處。
佩玉正在找那次試劍大比的蜃影珠。
可惜其他屆的珠子都有,唯獨缺了朝雨那年的,她拿起霽月那次試劍的珠子,想去櫃台結帳,一轉身,卻碰到一處柔軟。
懷柏驚訝道:“崽崽,你長高了哎。”
以前是到她腰際的,現在卻能碰到她的胸了。
異寶閣中人很多,擠在一處,懷柏與佩玉貼得緊緊的。
佩玉的臉登時就紅了,“師尊?”
懷柏笑道:“出去再說。”
好不容易擠出去,走到葉雲心身前。
佩玉行禮:“黃鍾峰主。”
葉雲心頷首,眼神微暖,“山下不必行禮。”
“崽崽,你買了什麽?”
佩玉將手掌張開,一顆黑色的珠子躺在手心,“蜃影珠,記錄過往試劍大比,我想早做準備。”
懷柏笑著揉揉她的頭,“有出息。”
葉雲心面露欣賞,道:“未雨綢繆,甚好。”
“師尊,”佩玉稍一踟躕,問:“為何以往試劍大比的蜃影珠都有,唯獨缺了一百年前的那場呢?”
懷柏撓撓頭,“有嗎?”
葉雲心在旁提醒:“那場試劍大比,沈知水奪魁。”
懷柏明白過來,“對,後來仙市就把和他相關的東西就撤下,畢竟他後來墮魔了,影響不好。現在應該只有那些悄悄喜歡過他的姑娘,或者黑市上有留的吧。”
難道只能從黑市收購嗎?
佩玉微微垂眸,正想此事,如果要暗地收的話,不知自己身上靈石可還夠。
懷柏問:“崽崽,你想要嗎?”
佩玉一時沒有出聲。
“文君師姐手中應有一顆吧。”
葉雲心道:“沒有。”
懷柏笑著說:“奇怪,我還以為她同謝滄瀾他們很熟。”她頓了下,“也不知為何一定要封掉,真是可惜,我記得謝滄瀾和沈知水的刀法很不錯的,當然,我家佩玉日後一定會比他們厲害。”
葉雲心點頭表示讚同,而後淡淡道:“沈知水墮魔後,將合陽沈氏一族屠盡,染上幾百條人命,也只有他寄在聖人莊的幼女逃過一劫。你當年不管世事,故不知此事。”
懷柏了然,如果是這樣,那也難怪要把和沈知水相關的東西全封掉。
影響太不好了。
佩玉問:“師尊、峰主,你們下山可是有要事?”
懷柏笑眯眯地看了葉雲心一眼,“是啊,十分緊要。崽崽,你先去玩吧。”
佩玉不舍地看著她,片刻後垂頭,低聲道:“是。”
異寶閣往東行一刻鍾有一小河,河畔栽滿楊柳。
河中多出一架巨大的圓形偃甲,隨著水流不停轉動。
佩玉在樹下看了會偃甲,余尺素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玉姐,你找到了嗎?”
“沒有。”
余尺素歎氣,“這可怎麽辦。”她目光轉到偃甲上,奇道:“這是什麽東西?上次來好像沒有見過。”
佩玉搖頭,“回去吧。”
余尺素眼睛一亮,指著河對岸,“玉姐,那不是你師兄嗎?”
趙簡一手中拿著一截木機關,正與幾位農民交談。他們指著河中偃甲,笑容滿面,不知在說些什麽。
“玉姐,這東西好像是你師兄弄出來的。”
佩玉想起趙簡一曾說過要做不需靈石驅動的偃甲,讓山下之人勞作不再辛苦。但她於偃甲上並不精通,也看不出河中大木車有什麽精要地方,隻道:“走吧。”
余尺素忙跟在她身後。
“說到蜃影珠,我覺得太初天說不定有。他們不是習刀的嘛,惺惺相惜,不忍謝滄瀾的刀法從此消失,肯定有人會心癢,偷偷留幾顆下來,私下觀摩。玉姐,我們去問問盛濟吧。”
佩玉道:“好。”
她卻在想懷柏之事。
師尊與黃鍾峰主為何出現在異寶閣,以她們之身份,沒有什麽需要買的東西吧,琅嬛閣中之物,難道不比異寶閣中好上一百倍?
莫非是她們二人想瞞著琢玉峰主?
想起琢玉峰主與黃鍾峰主的關系,她已猜到懷柏所說的十分緊要之事是什麽了,微微一笑。
那兩人倒挺般配。
前生她隻覺得這兩位峰主關系十分好,總黏在一處,重來一世,倒品出幾分不對味來。
她們合籍了,師尊也會很開心的吧。
余尺素不知何時將話題扯到了未來將入哪峰之上,“唉,如果懷柏仙長非不要我,我就只能去黃鍾峰了。”
佩玉面無表情,心想,她還可以回千寒宮。
頂著少宮主這個名號,誰會不要她?
余尺素還在發愁,“黃鍾峰主看上去冷冰冰的,超凶。”
佩玉道:“並非如此。”
葉雲心只是看上去冷淡,但這是因為她原身是木頭的關系。
草木成精,一貫如此。
“葉峰主心腸很好。”佩玉講完,人稍一怔。
樹精會有心腸嗎?
她也不清楚。
余尺素松口氣,“那就好。”
“其實我本來還想著,去琢玉峰也不錯,峰主笑眯眯的,看起來人極好,我自己也學一門手藝,以後不至於餓死。”
佩玉:“……”
沒想到千寒宮少宮主還會為生計發愁,顛覆了她對仙二代的看法。
孤山六峰巍巍挺立。
群峰淹沒雲海之中,如小荷初露尖角,只看得見峻峭的山頂。
飛羽峰好似參天大劍,拔地而起,穿透白茫茫的山霧,一覽眾山小。
佩玉取出偃甲蛋,按下按鈕,一架大小合宜的偃甲鯤鵬懸浮在空中。
她跳上偃甲,驅使其往六峰飛去。
余尺素也跟著跳上來,伸手左摸摸右摸摸,讚歎道:“這偃甲做的真好,是在墨門買的嗎?”
“不對呀,墨門新出的偃甲代步也沒這個精細。難道是限量款?紀念款?”
佩玉盤坐在偃甲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余尺素發現了不對,“玉姐,你是不是飛錯地方啦,這不是往六道院的方向。”
飛羽峰像一柄大劍插在中央,再路癡也不至於看錯吧?
佩玉道:“要回去自己跳下去。”
“別這麽凶嘛。”余尺素眨眨眼,笑道:“我們去幹什麽呀?”
佩玉挺直腰,看著前方。
隔了許久,余尺素還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卻突然開口:“去驗證一個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