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開故友重逢
宴會從晌午一直進行到夕陽西下,主客盡歡杯盞狼藉。
除了齊顏,其他人都喝迷了眼。
謝安見差不多了又是隨意的揮了揮手,兩排家丁再次魚貫而入。
他們的手上均端著用紅綢子蓋住的托盤,謝安站了起來:“以文會友實乃人生一大幸事。這是愚兄的一點兒心意萬望收下。”
紅綢子被齊刷刷的掀開了,也不知誰倒吸了一口涼氣,場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十幾個托盤上齊刷刷的碼著白花花的銀子,這是絕大多數渭國百姓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銀子!
謝安再次發話:“這兒有些許銀錢,應該夠諸位賢弟在京中走動的開銷,還請諸位賢弟莫要推辭。”
……
宴會的第二輪開始了,齊顏以:“天色已晚,恐眼疾不能視物”為由告辭出了謝府。
她背著沉甸甸的銀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品味著謝安贈銀前的話。
“走動”一詞引人深思,謝安的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皇三子南宮望的話。
那麽這位皇子親自出面,想從這些寒門學子身上得到什麽呢?又或者想通過這些人達到什麽樣的目的呢?
有趣,有趣。
渭國朝堂如高山般屹立在齊顏的眼前,而她雖身負解元功名卻仍舊只是蚍蜉一般的存在。
若能入得皇子“青眼”,至少可以少用十年的光陰。
齊顏自打回到小院就閉門謝客,畢竟大考近在眼前,數年的謀劃和努力若不能金榜題名皆是空談。
新春將至,京城也應景兒的下了一場大雪,大街小巷彌漫著濃鬱的節日氣息。
可這個年關當口卻出了一樁命案,不僅驚動了應天府還鬧到了刑部去了。
這件事說起來,還和齊顏有關。
京城重地天子腳下,最不缺的是什麽?官兒!以及這些官員的後人。
因南宮讓為文人出身,所以渭國的士族階層風雅之士極多,值此年終歲尾,最好的禮品便是珍貴的字畫,古籍。
那位代賣牧羊居士作品的書齋掌櫃,見第一幅作品就賣出了高價便動了歪心思。
他將齊顏第二次送去的兩幅作品隻裝裱了一幅,掛在書齋最顯眼的位置展覽了一個月。
凡有出價者他都對人說:牧羊居士的墨寶世間罕有,整個書齋除了他打算作為傳家寶的《九成宮醴泉銘》貼外,眼下只有這一幅。由於求購者太多遂在臘月初八日舉行拍賣,價高者得。
掌櫃的原本只是想著炒高一些,他也能多分一些過個舒服年。
齊顏寫的字遠沒有達到千金難求的地步,只能說她的字在同齡人中無人可出其右,甚至要比許多而立之年的人還要好。但要是與真正的書法大家相較,還是可以輕易分出高下的。
畢竟她只有十七歲,到底還是欠缺些歲月錘煉過的火候。
但是拿來哄騙那些腹中無二兩墨水的公子哥倒是綽綽有余,偏偏這部分人最喜獵奇,好攀比。
於是,拍賣那天來了不少人,價格一路飆升至三百五十兩。
有兩人叫價最凶,一位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兒子:呂匡,一位是應天府尹的二公子:薑衛。這幅字最後被呂匡以四百兩銀子的天價摘走。
到這裡此事也該告一段落了,可是次日卻傳出了呂匡被殺的消息。
原來:呂匡贏得墨寶後出言羞辱薑衛,兩邊的家丁大打出手,混戰中呂匡被人悶棍擊中頭部,不治而亡。
薑衛被刑部收押等候開春會審,牧羊居士也因此聲名大噪……
每日都有人專程到書齋來欣賞牧羊居士的大作,今日一早就來了兄弟三人。
自從南宮靜女第一次喬裝出府,就深深地被市井民間所吸引,整日吵著南宮姝女帶她出門。
自從上次被陸仲行撞破,二人已經很久沒出門了。
今日陸仲行沐休,主動提出保護兩位公主遊玩。南宮姝女看出此舉乃父皇默許,心中酸澀之余也答應了。
南宮靜女高興極了,拉著南宮姝女的手,不時甜甜的叫著:“二哥。”倒真的像是兄弟三人。
“大哥,這就是你說的地方嗎?”
陸仲行點了點頭:“嗯,據說書齋裡還掛著一幅牧羊居士的真跡。”
“那我們快進去。”
“好。”
三人入了書齋,陸仲行問道:“掌櫃的,聽說你這裡有一幅《九成宮醴泉銘》?”
掌櫃的停下撥弄算盤的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三位公子若要選書請自便,旁的便不要提了。”
“為何?”南宮靜女問道。
南宮姝女捏了捏妹妹的手:“靜兒,我們還是走吧。”
陸仲行摸出一錠碎銀子塞到掌櫃的手中,笑著說道:“我這兩位弟弟只是想一睹為快,絕不會給您惹麻煩的,還請行個方便?”
掌櫃的捏著銀子打量了三人一眼:“如此,請隨老朽來吧。”
掌櫃的引領三人來到裡間:“三位請。”
“二哥,我們進去!”南宮靜女歡歡喜喜的拉著南宮姝女進了門,一眼便看到了那幅《九成宮醴泉銘》。
“咦?”南宮靜女驚呼出聲,歪著頭看向自己的姐姐:這不是送姐姐扇子的那個人寫的嗎?難道姐姐認識牧羊居士?
南宮姝女張了張嘴,看著熟悉的字跡一顆心砰砰直跳。
眼前閃過公羊槐臨溪而坐,飲酒賦詩的灑脫模樣來。白皙的臉頰不自主的泛起淡淡紅暈。
南宮姝女咬了咬嘴唇:名聲大噪的牧羊居士竟會是他!
“他,為何要……”
“誰?”最後進來的陸仲行問道。
南宮姝女搖了搖頭:“沒什麽。”眼前的作品雖然故意壓抑了筆鋒,但南宮姝女還是認出來了。只是有些疑惑:大考在即,憑公羊槐的家世為何要賣字呢?
難道……他有難言之隱,或是其他的目的呢?
“大哥,這幅字……”
南宮姝女心頭一跳,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
“怎麽了?”
南宮靜女眨了眨眼:“我很喜歡。”
南宮姝女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若是讓陸仲行知道牧羊居士的身份,怕是要給公羊槐惹麻煩的。
陸仲行不疑有他,笑著哄道:“這幅字既然單獨掛在這裡,怕是掌櫃的心頭所愛,我們就看看吧。”
南宮靜女偏著頭看著自己的姐姐,當她看到南宮姝女眼中閃過的異彩時: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年關將至,南宮讓一道旨意將姐妹二人召回了宮。
當天下午南宮讓親自到未央宮來看望愛女,之前因為出宮之事父女二人僵持了很久,月余不見南宮靜女早就忘的一乾二淨。
離著老遠便拎著宮裝下擺飛奔而來:“父皇~。”
南宮讓滿眼慈愛張開了雙臂,將南宮靜女抱了起來:“吾兒重了。”
南宮靜女扭了扭身子掙脫懷抱:“父皇~女兒已經長大了!”
南宮讓大笑:“是啊,一轉眼吾兒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說完南宮讓幾不可聞的輕歎一聲,想到了早逝的發妻:玉瑾,你看到了嗎?咱們的女兒長大了。
“殿試過後便是吾兒十四歲的生辰了,父皇打算送你一份大禮。”
“是什麽?”
“你們先下去吧。”
“喏。”
南宮讓目光深沉,半笑著說道:“父皇為你選一位才貌雙全的駙馬如何?”
南宮靜女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一抹粉嫩,跺了跺腳:“父皇,你再說這樣的話女兒就不理你了!”
若是往常,南宮讓一定會順著女兒轉移話題。可今天他卻認真的說道:“難道被父皇言中了?吾兒有了心儀之人?”
“父皇!”
“那就是沒有了?”
南宮靜女嬌哼一聲,提著裙擺氣哄哄的跑開了。
南宮讓注視著南宮靜女的背影:父皇一定把最好的都給你……
晚膳後,南宮靜女破天荒的問南宮讓要了一樣東西:牧羊居士的那幅《九成宮醴泉銘》,她無法忘記自己的姐姐在看到它時那激動的眼神。
南宮讓欣然應允,問清楚了書齋的地址便打發人帶了銀子出宮去辦了。
三月三,龍門開。
春闈會試的帷幕緩緩拉開了。
十年寒窗的莘莘學子只要跳過這道門,便可一展大志。
天還未亮,公羊槐便急匆匆的趕到了考場。
這幾個月他雖被禁足,卻一直惦記著齊顏。
公羊槐背著箱籠站在台階上翹首眺望,直到考院的大門即將開啟終於看到了一直掛念的故友。
齊顏穿著一襲月牙白的學子服,水藍色的罩衫、頭戴一頂同樣顏色的冠帶、背著箱籠遠遠的走來。
公羊槐大喜,跳下台階大步流星的向齊顏走去。
齊顏看到公羊槐亦加快腳步迎了上去:“白石,別來無恙。”
自初次見面已闊別三年,二人都已十八歲了。
公羊槐的五官已褪去昔日的稚氣,身量也如成年男子一般。初相逢時二人還身量相當,如今卻比齊顏高出小半個頭了。
好在齊顏雖為女兒身但身系一半草原血統,即便身高不及成年男子,也要比渭國女子高挑些。
公羊槐停住腳步,扯著齊顏的手臂將人拉到一旁:“鐵柱可是生我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