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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棺GL》第44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五)
兩三日後,正是天朗氣清,塗老么燜上面,給塗嫂子按水腫的小腿,捏得一腦門兒都是汗,阿音端了鮮荔枝進來,想著塗嫂子吃不得生冷的,便將它擱到一旁,道:“方從冰水裡湃過,晾一晾再吃。”

 塗嫂子光著小腿,很不好意思,隻靦腆笑:“有勞阿音姑娘了。”

 阿音俯身瞧了瞧她,嘖嘖兩聲心疼得很:“瞧這腿,腫得同蘿卜似的,一個指頭下去便是一個坑兒。”

 塗嫂子摩挲肚子,笑歎:“女人家就是這樣,遭罪。”她頓了頓,又道:“我這回算是一遭經歷,往後阿音姑娘有了身子,我多少能照料些。”

 阿音忙擺手,直起身子抻了抻纖細的腰肢,笑一聲:“別,我沒這福氣。”

 塗嫂子不曉得她是做什麽營生的,隻當她是小姑娘害臊,便甚是慈愛地笑了笑。塗老么勾著腦袋,也未接話打趣,隻另起一行道:“十九呢?一上午沒見她。”

 “我正要同你說,”阿音抱起胳膊,“你一會子得了空,到院兒裡來,我有話問你。”

 語畢,一揚手撚了幾個荔枝,盤核桃似的攏在手裡,笑眯眯同塗嫂子招呼一聲,這才移步往外頭去。

 才剛扇了兩下風,塗老么便拉門出來,小臂抹著額頭的汗,將褲管子一拉,大喇喇在葡萄架旁的石凳上坐下:“怎了?”

 熱氣打頭,打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十九練功夫兩個來月了,半點起色沒有,我找你想法子。”阿音剝了一個荔枝,晶瑩剔透的果肉映在翻飛的玉手間。

 這找他想法子,不過隨口一說,丁點未指望他能有什麽建樹。

 知了扯著嗓子直叫喚,塗老么的臉皺巴巴的,似一隻年邁的哈巴狗兒:“成,我想想。”

 他不大習慣旁人請他動腦筋,尤其是音大奶奶這樣好聲好氣的,仿佛十分看得起他,令他絞盡腦汁也要提個議。

 “想不出來。”腦汁榨個乾淨,心裡的小人敲了敲空蕩蕩的頭骨,梆梆響。

 阿音嗤一聲,意料之中地將荔枝塞進嘴裡,舌頭一頂含著,腮幫子鼓得小小的,含糊道:“我問你,上一回她使出法術,是什麽境況?”

 “馬耳山,訛獸,咱們要死了。她,”塗老么掀了掀白馬褂,“變形了。”

 “豬腦子。”阿音撩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那是咱們要死了麽?是李十一要死了。”

 “是,是。”塗老么忙不迭應聲,實在是烈日炎炎令他耳昏眼花,偏偏面前的姑奶奶把著好幾個沁爽的荔枝,一個也不給他。

 阿音見他眼巴巴地望著,總算遞一個出去,循循善誘:“這便是了。常言道‘學海無涯苦作舟’,什麽意思?不就是要苦一苦,迫一迫,方激出潛能。她如今日子這樣舒坦,哪裡來殺人越貨之心?咱們不妨將她再擱到那千鈞一發的境況裡,試一試。”

 塗老么還在想那什麽“學海”什麽“舟”的,也不曉得是不是這麽個用法。參悟一會子,覺著有些道理,便問:“那,誰去刺殺李十一?”

 他腦袋杵在脖子上,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都在怯場。

 阿音擰著眉頭叉腰:“我幾時說要殺李十一了?”

 塗老么眨了眨眼。

 阿音怒極反笑,“哼”一聲將余下的荔枝往桌上一拍,對牛彈琴。

 塗老么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扯住她煩躁亂飛的絹子,將她拉回來,靈光一閃福至心靈:“我有法子,有了。”

 阿音斜他一眼,繃著嘴角不置可否。

 塗老么神秘兮兮的,咧嘴笑著抖抖腿:“音大奶奶,您請好兒罷。”

 第二日宋十九正午歇,門板被拍得啪啪響,她裹著貼身的綿綢短裙,睡眼惺忪地去開門,卻聞一陣疾風,自門檻處被塗老么同阿音一把架起來,推著她往梳妝台上一壓,阿音支著燒紅的燙發釺子,面上沁著焦急的薄汗:“了不得了!”

 宋十九一驚,塗老么蹲下將油布包的新皮鞋往她腳上穿:“出大事了!”

 宋十九慌忙轉頭,阿音一掌輕扶將她臉攏回來,不由分說給頭髮上了卷兒,吩咐塗老么:“將我帶來的胭脂水粉淘換出來,擺上。”

 滋啦一聲,一股焦味兒自冒煙的頭髮上飄來,宋十九心下著急,拉著阿音的手腕子,連聲道:“怎……怎的了?”

 阿音三兩下卷了頭,順手分開兩邊撥了撥,又拿起塗老么剛打開的螺子黛,俯身精細地給宋十九畫眉:“李十一相親去了。”

 相親?!宋十九擴了擴眼瞼,張著嘴唇任由阿音將脂膏兩筆勾完。

 她口乾舌燥,胸腔起伏得厲害,仿佛睡久了似的噔噔噔地心慌氣短,好一會子才翕動鼻翼,小心翼翼地確認:“相親,是何意?”

 阿音給她上完妝,將她拉進屏風裡,瞧著她呆呆傻傻不成樣子,索性歎口氣直接上手替她換上小洋裙,滿意地上下一打量,又夥同塗老么將如遭雷擊的宋十九架著,三兩下塞進了車裡。

 洋車在馬路上火急火燎地奔騰,宋十九的心如被石子兒硌了的輪胎一般,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勉力平複了些心情,才又開了口:“她做什麽要去相親?“

 阿音閃著眼波移開目光,一而再再而三地騙小姑娘,攢的雷怕夠劈乾淨祖宗十八代了。

 塗老么心一橫,念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嗓道:“年紀到了,想成家了,要生娃了,可不得相親嘛!”

 宋十九蹙著眉頭,將下唇無助地咬住。

 不多時車停在一個時髦洋派的十字路口,塗老么輕輕一攘將宋十九推下去,同她一齊仰頭望著路邊尊貴的門臉兒。那是一個西式的咖啡廳,陽傘支了幾頂出來,玻璃門菱格窗,門口的侍應生亦穿著燕尾服戴小禮帽,十分上檔次的模樣。

 塗老么叩了叩布鞋的鞋頭,見著這架勢,骨頭裡的輕賤又作了祟,半點不敢往前。阿音懶洋洋靠在車邊兒上,摸了一把宋十九的臉,囑咐道:“你自個兒進去罷。”

 想了想又添了句:“若打不過,再喊我。”

 宋十九似隻貓一樣支棱起耳朵,眼神往阿音面上一瞟,點了點頭。

 咖啡廳內布局十分規整,四四方方的卡座,豆腐塊兒式齊整地排列著,猩紅色的皮脂沙發襯著大理石的台面,墨綠色的小台燈閃著珠光,偏偏在底下又擱了一個不大明亮的蠟燭杯子,除卻反射頭頂水晶燈的貴氣,仿佛也沒什麽用處。

 李十一將目光自可憐的燭火處收回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扣著一小盒洋火柴,噠噠地輕磕在桌面上。

 她此刻架著二郎腿,坐姿也挺直,慵懶中透著十分給面子的優雅,對面年輕的紳士一身米白色的西裝,三角巾掖進胸側的口袋裡,短發齊整一絲不苟,連指甲也修剪得很是得體。

 他含著禮貌而親切的笑意,端起咖啡淺嘬一口,動作比抿還要輕柔些,緩慢地放下來,才道:“方才說到,李小姐是南方人。”

 李十一蹙了蹙纖細的眉頭,略微不耐煩地將火柴在手心裡轉了個圈兒。塗老么一大早神神叨叨地同她說來了買賣,是塗嫂子的表親,因著家裡富裕看人隻使下眼白,慣常瞧不起他,央她務必舍了喬裝,打扮體面些,萬不好跌了塗老么的份兒。

 雖說李十一不大明白自己同塗老么的份兒有什麽關聯,但對上塗嫂子溫柔如水的目光又不自覺地妥協了些。

 然而對面的男人自一進來便問她喝什麽,吃什麽,談了咖啡問籍貫,要了年歲又講生辰,她起初以為有錢人家忌諱多,需得知根知底,來往了幾回,才漸漸覺出不對來。

 她微不可聞地“嘖”一聲,要起身拿外套走人,才剛轉了頭,便聽得一聲俏生生的:“李十一!”

 她抬了抬眉頭,陰影籠罩至跟前來,香風一擾佳人當前,宋十九將裙子一拎坐到她身邊,保持了一個手掌的距離。

 她喊的是她,卻瞧的不是她,一雙眼半開半闔地打量對面的男人。男人有些怔愣,但良好的教養令他面上無甚波動,甚至微微頷首,將訝異的神色斂好後,淡淡笑著打了個招呼。

 “這位是?”他看向李十一。

 李十一瞥宋十九一眼,舌尖兒在上顎處輕輕一刮,幾個字清湯寡水地彈出來:“妹妹,十九。”

 宋十九胸腔一漲,貝齒將嘴角咬進去,轉臉望著她。

 從前她總說自個兒是她的表妹妹,那時她十分高興,而今再說起來,卻滿不是滋味。

 男人“噢”地揚了眉頭:“十九姑娘。”

 誰準你喊我姑娘。宋十九抿著嘴,尖巧的下巴鼓鼓囊囊的,溝壑縱橫的是交錯的委屈同怒意。委屈的仿佛是李十一那一聲渾不在意的“妹妹”,怒的卻是李十一這好一身裁剪精良的打扮。

 頭髮梳得柔順又齊整,面上光滑得似一汪清泉,衣褲都是嶄新的,還配了帶矮跟兒的小皮鞋。沒了喬裝打扮,她的眼睛同蕩在陳年酒裡似的,面無表情時涼津津的,只要她笑,但凡帶一丁點兒笑,便醉人心脾。

 她垂下頭,手不自覺地想要摸個什麽物件兒,一抬手隻摸到了李十一跟前的咖啡,她如遇救兵般捧起來,卻見對面的男人抬手按住,歉然道:“這一杯是十一的,latte。我再替十九姑娘點一杯旁的。”

 他一面說,一面將酒水單遞給宋十九,笑道:“這裡的卡布奇諾也不錯。”

 一個十一,一個十九姑娘,什麽拉的什麽卡的,她也聽得不是很明白,她明明會識字兒,酒水單上的字符卻同蚯蚓爬似的,扭扭曲曲十分不成樣子。

 她越瞧越不高興,索性將單子遞還回去,仍舊捧著李十一的咖啡不撒手:“我就喝這個,成不成?”

 後三個字是問李十一,李十一半靠在卡座上望著她,挑了半邊眉:“成。”

 時髦的咖啡廳,古怪的紳士,乍然現身的宋十九,李十一將幾件事由輕松一串,不難想見後頭是誰人排的這一出。

 男人並未因宋十九的到來有被冒犯的心思,或者說小小插曲抵不過他對李十一的興致,隻將宋十九不至太冷淡地撂在一旁,便又同李十一說起了話。

 李十一埋頭,仍舊把玩著火柴盒,正盤算如何找個借口告辭,一抬眼卻嚴嚴實實地怔愣了三兩秒。

 她眯起眼望著眼前渾然不覺的男人,依然是腹有詩書興致高昂,說到興起時還有輕輕揮動手指的小動作。可他手上的皮膚似被水泵不斷地抽吸,一寸寸變得乾枯,皺紋像浮於表面的死皮,自他的手指處延伸向手腕裡,遍布在他喉結凸起的脖頸間,侵蝕他氣宇軒揚的眼角。

 他的頭髮,他烏黑而濃密的頭髮,一瞬華發早生,雲鬢斑白,似不堪霜雪的重負,將他的年輕氣盛壓了個透徹。

 他仿佛被驟然的衰老而唐突了心跳,閉上眼晃了晃腦袋,清清嗓子,下一秒又對上李十一緊閉的薄唇。

 李十一將眼一眨,見方才遲暮的老人又如書頁倒翻一般,迅速回復至初見的相貌,甚至再退一點兒,再退一些,將嘴唇上方堅硬的胡茬退掉,換成柔軟的絨毛。

 一切變故都來得太快,似迅速切換的走馬燈。

 李十一的下頜一收,警鈴大作,匆忙看了宋十九一眼,她無喜無怒地微微低著頭,左手仍舊捧著咖啡的余溫,右手搭在膝蓋上,手心兒往上,五指虛虛合攏,做了一個肖似握球的動作。

 她掌心的紋路仿佛被藍盈盈的液體灌了,纏線一樣遊走,在她的手心兒裡簇成一小團淡藍的微光,李十一看著她的動作,又掃一眼一無所知的男人,宋十九將指頭齊整整往右旋,他便迅速蒼老,宋十九將五指往左轉,他竟又開始變得年輕。

 如此交疊變幻,男人已經神思有些恍惚,說話亦顛三倒四笨嘴拙舌起來。

 時間的作用詭異地作用在他的身上,令人後背發涼,幸而此刻咖啡廳內部沒什麽人,靠背又高,若是被人瞧見,只怕要立時喑著嗓子尖叫出聲。

 宋十九偏著臉,望了李十一一眼,長長的卷發遮掩住她精雕細琢的容顏,眼角的嫣紅不曉得是阿音染上去的,還是她此刻生出來的,鬼魅妖冶,仿佛即將展翅的鳳凰,透著不可一世的驕矜。

 這不是宋十九。

 “啪”一聲輕響,眼尾鳳凰的羽翼迅速折斂,又溫溫順順地臥了回去,宋十九睜了睜黑白分明的眸子,低頭望著自己的手。

 李十一方才不動聲色地將手覆上來,掌心同她貼合在一起,十指牢牢扣住,斷電一樣隔絕了她的功法。

 她並未看宋十九,隻擰眉望著回復正常的男子,指頭用力將宋十九捏了捏,而後略帶歉意地起身:“失陪。”

 話音一落,她的手拉住宋十九的手腕,神色淡淡將她帶進了衛生間。

 “哢噠”一聲狹窄的隔間上了鎖,李十一放松脊背靠在牆上,對面是霜打茄子的宋十九,她一手插回兜裡,一手仍舊轉著火柴盒,窸窸窣窣的聲響同二人的呼吸在昏暗的空間裡起起落落,似不留意便要錯過的樂章。

 她未質問什麽,甚至未打算開口,隻極有耐心地等待宋十九平複心情。往常宋十九總粘著她,此刻卻自覺地後退半步,將自己亦貼在牆壁上,望著對面李十一稍稍曲起的右腿膝蓋,右手捉著裙子,手背輕輕抖著。

 她將手張開,用力在裙子上擦了擦,又捉住。她的心情複雜得要命,既有學成的興奮,又有未排遣掉的難過,還有怕李十一惱的緊張,甚至還余了一些給二人同處一室的羞澀。

 幾股神思八仙過海一樣在她的腦子裡上躥下跳,紛紛鬥法,最終目睹李十一相親的難過佔了上風,讓她抿著嘴角落寞地立著。

 半晌,她聽見頭頂斜上方的人微微歎了口氣,輕聲說:“我事先並不知情。”

 宋十九驀地抬眼,李十一看著她,又重複一遍。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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