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門收到了我媽差點把我勒死的熊抱和哭訴後,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抱頭痛哭和極度關愛,賺足了眼淚和抱怨,我似乎就失去了爹媽的關注, 被晾在了一邊。
廖池非常熟稔地和我爸媽打招呼, 拿出給我媽的鐲子和給我爸的表,絲毫不見緊張和尷尬。我兩手放在膝蓋上, 小學生一般端端正正坐著,看我媽迫不及待地把翡翠鐲子戴在手上, 我爸滿口誇讚廖池有品位, 隻覺事情的發展方向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廖池一口一個阿姨叔叔, 叫得可親了,我在一旁保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盡職盡責地充當背景板, 心裡卻早就吵開花了。
他們這是什麽意思?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我爸肯定清楚,但是我媽呢?她對廖池這麽和善肯定是還不知道我們倆的關系吧,等她知道了之後會翻臉嗎?
我腦子裡千思萬緒亂成一團,正當我琢磨著他們倆到底是什麽意思時, 老媽的聲音將我喚醒。
“發什麽呆,你爹給你說話呢沒聽見?”
“啊?”我猛然回過神來,看向我爸。原本挺輕松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林啟國先生老幹部一樣端著茶杯微笑地看著我,硬朗的國字臉是那麽和藹可親,我卻在這笑容裡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這笑容我太熟悉了,小時候每次我犯事兒被叫家長的時候他都是掛著這樣和善的笑容挨上老師的一陣批評, 然後回到家把我收拾地鬼哭狼嚎。
一時間我感覺自己仿佛正躺在棺材裡,厚實的棺材板即將釘上——我將被我爹連皮帶骨頭地狠狠收拾一頓。
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廖池坐在我旁邊,扭頭看向我,眼神略微茫然,不明白我為什麽會有如此反應。
我爸慢條斯理吹了吹滾燙水面上的茶葉,吸溜著喝了一口,抬抬眼皮,就要開口。
——不好!
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身體先理智一步作出反應,等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我已經拉著猝不及防地廖池跪在了我爹娘面前。
“爸,媽,對不起,兒子不孝——”
我一句話還沒能說完,我爸媽就齊齊慌忙站了起來。我媽去扶她面前的廖池,我爹本來也要伸手扶他,後來看到我媽捷足先登,就在中途轉了個方向去拉我。
我話音不易察覺地一頓,竟然還有閑心思哀歎自己已經不受寵的命運。廖池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握住我媽的手,怎麽都不肯起來。
我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你們大概已經知道了,我和廖池在一起四年了,之後也想一直走下去。我不求你們能夠接受,但無論如何我都要把這件事告訴你們,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盡管氣氛凝重到了極點,但在聽到我最後相當於“要給他一個名分”的話時,廖池還是忍俊不禁地勾了下唇角。
“我知道你們一直很著急我找對象的事,看著朋友抱上孫子也希望我能早點安頓下來,但是我注定不能按照你們的想法過了。”情急之下這些話沒有經過我大腦就說了出來,搞得我有點想不起來自己方才說過什麽了,我抿了抿唇,道:“你們要是覺得難以接受,打我罵我都可以……”
“傻的你。”我爸哭笑不得地打斷了我的話:“我話還沒說一句呢,你就直接把我嘴給堵上了,誰說要打你罵你了。”
“就是。”我媽接話道:“你這好不容易剛回來,我們疼你還來不及,哪舍得揍你。”
我眨眨眼,怔住了,短促地啊了一聲。
什麽個情況?竟然沒有打斷腿之後再趕出家門的劇情出現?
見他們這般反應心裡隱隱有些雀躍,但沒敢讓這情緒繼續發酵,愣愣地問了句:“不是,你們怎麽不生氣?”
“本來是想生氣的,但是見你這個蠢樣子,醞釀好的氣都沒了。”老媽不由分說地用力拽起廖池,同時對我抬抬下巴:“你也坐,又不是逢年過節,跪什麽跪。”
我哦了一聲,趕忙爬起來後退兩步坐回沙發上,手端正放好。
“你爸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我自認為足夠了解自己兒子,實在不明白怎麽會這樣。”我媽笑容略微有些苦澀:“我本來還抱著是你爸看錯了的想法呢。”
“阿姨,對不起,是我的錯。”廖池低眉順眼道:“是我先——”
我按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說:“媽,感情的事情沒人能預料到,這事兒要擱我以前我絕對也不會相信自己會有這一天。”
“行了,別再說了。”我爸屈指敲了敲桌子,“你這孩子從小就倔,看你這個勁頭我就知道就算真把你腿打斷了也沒什麽用,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唉?”我立刻喜上眉梢,追問道:“你們這是同意了?”
“不同意還能有什麽辦法?夏夏這小半年恨不得天天想盡一切法子勸我想開點,再說我年輕的時候啥事兒沒見過,你這都算小意思。”老爸一副看淡紅塵的模樣,他能接受早在我的意料范圍之內,於是我將惴惴不安的目光投向了母上大人。
“看什麽,我就那麽像個古板的人麽?好歹也是個開明的人民教師好不好。”她白了我一眼,又歎了口氣:“我就你一個孩子,從小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裡疼著,在你還沒下決心之前我肯定得想著法子把你掰回來,可你倆現在都好成這樣了,就算我們和你斷絕關系又有什麽用呢?不過對雙方都是折磨罷了。”
“只要你以後能過得好,就是我們做父母的最大的心願了。”
我鼻子一酸,感動的無以複加,說不出話來。我跟著廖池和孟秦涼混過一段時間,也知道他們圈子裡面向家裡人出櫃的只有極少數能被接受,更多的人終其一生都不敢公開自己的性向,甚至還有不少迫於家庭壓力的騙婚人士——當然,這裡面很大一部分是迫於社會和父母的壓力。
“怎麽?你個小沒良心的到現在才知道你爹娘的好?”老媽伸出食指使勁兒點我額頭:“三年連個電話都沒有,我就不應該放你進家門,直接把你從窗戶裡扔出去才對。”
“我錯了我錯了,保證以後沒有下次了。”我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特別真誠地道:“有您二老做我爹娘,真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行了,別給我貧。”我媽收了手看向廖池,臉上的神情仍舊有些複雜,卻沒有難為廖池:“不管怎麽樣,你倆既然在一起了,就得好好的過。”
廖池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一定的阿姨,我保證會對林緒清好。”
“還叫什麽阿姨,以後就改口叫媽吧。”我媽指尖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輕聲道:“我一見你這孩子就喜歡的緊,你爸媽去的早,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把我們當成父母吧。”
廖池身側的手猛然握緊,他張了張嘴卻一時沒能發出聲音,我輕輕拍了拍他手背,看見他眼圈略微紅了。
“爸,媽。”
這兩個稱呼被他喊出來時明顯有些生澀,我媽笑得挺開心,而我爸則是放下茶杯,點點頭應了句“好孩子”。
我松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這才發現襯衫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正緊緊貼在身上。
能攤上廖池這樣的愛人和我爸媽這樣開明的父母,我大概是把下輩子的福分也一起透支光了。
之後廖池和我爸媽聊開了,之前他們覺得廖池是外人,有很多比較敏感的問題都不好意思細問,這下總算有足夠的理由查廖池戶口了。我去上了趟廁所放水,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麽了。
我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始終找不到話題的插入點,就只能繼續當背景板。當得知廖池有著能夠無限額度的黑卡時,我媽狠鐵不成鋼地瞥了我一眼。
我淡定且無辜地回視過去,表示就算你瞪我我也掙不了這麽多錢。
廖池給他們說了下自己家裡的狀況,他外公是南陵創始人知名企業家,還是我爸年輕打拚時的偶像。了解到這一點,我爸拍著大腿激動得不行,然而激動過後,他和我媽開始擔心我會不會在廖池家這種大家族裡受欺負。
“不是,只有你兒子欺負別人的份兒,怎麽可能會有人欺負我啊……”我哭笑不得。
廖池笑著叫我父母不同擔心:“我已經和我外公說過了,他同意了,還叫我有時間帶林緒清回去認一認。”
我猛地扭過頭近乎驚悚地看著他,我回來沒兩天,兩人還沒找到機會好好談一談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想不到他竟然在雙方家裡都打點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看來除了性別有點問題之外,我爸對“兒媳婦”非常的滿意。又聊了一會兒,他站起身去做飯,我媽去接了個電話,趁著客廳沒人,我把廖池壓在沙發上,在他嘴上啃了一口。
“寶貝兒,你怎麽這麽能乾呢。”
“不能乾怎麽養家?”廖池手按在我胸口上推了推,輕聲道:“行了,別讓你爸媽看見了。”
“現在也是你爸媽。”又心滿意足地偷親一口,我放開他站起身,朝他勾了勾手:“走,我帶你看看我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