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了?我有些意外, 皺著眉頭讓孟秦涼說詳細一些。
孟封那起車禍發生在廖池六歲生日那天,他大概是想去偷偷看望自己兒子,卻在路上被側翻的大貨車奪取了生命——我隱約覺得是魔乾的。
有了孟秦涼提供的消息, 我很容易就串聯起了當年發生的一切:得知孟封死訊後廖奕蓉近乎瘋魔, 早已察覺到廖奕蓉出軌的男人再也無法忍受被魔吞噬,在雨夜殺了廖奕蓉, 被出門上廁所的廖池撞見。
徹底瘋掉的男人當著廖池的面用極其殘忍的方法處理的廖奕蓉的屍體,廖池也因此變得害怕女人。之後男人囚禁了廖池, 在長達三個月的虐待後, 小廖池終於成功跳窗逃了出來, 被巡邏的保安救走。
法庭上男人因被診斷出具有精神疾病被判處去醫院接受治療,押送途中嗅到魔氣的顧川帶走了他,將他關在了精神病院的地下密室。
理清了一切, 我心中的沉重卻沒有絲毫消失。我本還隱秘的希望能找個機會讓廖池和他生父見面,但孟封早就死去多年,這下廖池真正是從小父母雙亡了。
孟秦涼注意到我的低落,不禁一哂:“你問我四叔做什麽, 他出事的時候你才剛出生吧,是怎麽知道他的?”
我略一猶豫,還是告訴孟秦涼廖池可能和孟封有血緣關系。
孟秦涼驚得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大叫道:“不可能吧!他母親我知道啊,有名的大家閨秀,怎麽可能在結了婚的情況下和我四叔扯在一起?”
“相信我。”我歎了口氣:“我本來想讓你幫忙拿點他的頭髮什麽的和廖池做個鑒定,這下人都沒了這麽多年了, 東西也肯定拿不到了。”
孟秦涼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怎麽往我四叔身上猜的?”
關於這個問題我含糊地一帶而過:“我又不是普通人類,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嘛。”
“也是,廖池那個爹一看就不像是親生的。”作為為數不多知曉廖池童年的外人,孟秦涼信服地點點頭,他略一思索,道:“讓廖池和我作親緣鑒定吧,如果他真是我四叔的孩子,我們倆Y染色體就應該是一樣的。明天你把他頭髮給我一根,我找人做個加急的。”
“行,那麻煩你了。”我松了口氣,也不和他客氣。孟秦涼挑唇一笑,慢條斯理道:“不麻煩,要是廖池真是我孟家的人,你打算告訴他嗎?”
“嗯。”我點點頭:“廖池之前就猜測他和他名義上的父親沒有血緣關系,也一直在查自己的身世,等確定下來,我就告訴他結果。至於之後要怎麽做,就看他想法了。”
我把廖池的一根頭髮交給了孟秦涼,兩天后收到了意料之中的鑒定結果——廖池和孟秦涼的確是堂兄弟。
孟秦涼不禁感歎,他和廖池從小認識,一直把對方當成最好的朋友,沒想到裡面竟然還有這樣一層血緣關系作祟。
我看他感慨萬千,不禁失笑。兩人商量過後,決定我先告訴廖池看他反應,如果廖池願意認孟家這層關系的話,再由孟秦涼告訴他家裡人。
周末我們晨跑完回家,我把報告單交給了廖池,廖池看過愣了兩秒,接著念出了那行檢測結果:
“檢測人雙方具有親緣關系,初步鑒定為堂兄弟。”
我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他。
“我和孟秦涼……是堂兄弟?”廖池從化驗單上提起頭,迷茫地望向我,眼神中求助的意味他自己都不曾察覺。
“是,我前幾天托他去做了親緣鑒定。”我抓住他有些顫抖的手。輕聲道:“我找到你親生父親了。”
“你怎麽……”他似乎是想問我怎麽知道他不是那個男人親生的,話音卻猛然一頓,轉而急切問道:“他在哪兒?!”
他眼眸有些濕潤,又因為迫切的渴望像燃著一把火,我一時語塞,迎著這樣渴求的目光,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孟封早已去世的消息。
注意到了我的遲疑,廖池強迫自己放松緊握著我的手,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沒關系,你說吧,我能承受得住。”
我歎息一聲,把他摟到懷裡,親了親他額頭:“他已經……不在了。”
廖池沒有動,半晌他眨了眨眼,輕輕啊了一聲。
他眼角泛著紅,陷入了令人心慌的沉默。我強行壓住心底湧出的難過,揚起溫和笑容,柔聲問道:“想要跟我去看看他嗎?”
孟封的墓在一家私人陵園式墓地裡,我們到的時候孟秦涼已經在那裡等著了,他和英年早逝的四叔並不熟,自然沒什麽感情,此時正雙手抄在口袋裡,低頭看著他病逝的祖母墓碑上的照片。
“來了。”見我們過來,孟秦涼打了聲招呼,對廖池笑了笑,這是兩人在知曉親緣關系後的第一次見面,多少有些別扭。廖池叫了聲“孟哥”,雖然還是和往常一樣的稱呼,但其中的意義已然改變。
廖池站在孟封的墓前,半蹲著放下手中的花,去看墓碑上的照片。年輕的男人眉眼和他有三分相似,但更為陽剛粗獷,他目視前方,正對上照片外廖池的雙眼,笑容英氣颯遝。
廖池伸出手,輕輕觸了觸那張照片。
孟秦涼對我使了個眼色,我便跟著他悄無聲息地走遠了些,確定這個距離廖池聽不到談話的內容,孟秦涼說道:“我把廖池的事給我爸說了,我爸拿了四叔的血液樣本去鑒定了。”
“血液樣本?”我皺起眉:“都二十多年過去了還有樣本留著?”
“是我四叔出事的時候戴著的表,上面有他的血,我祖母一直留著,被我爸拿去做了提取。”孟秦涼壓低了聲音:“等結果出來,他想讓廖池認祖歸宗。”
“這……”我頓時發愁,遠遠望了廖池一眼:“這還得看廖池的意思。”
“我知道,所以我讓我爸暫時別說出去。”孟秦涼雙手一攤:“不過他肯定會同意的吧,畢竟我和他認識這麽多年了多少還了解他怎麽想的,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肯定想和父親家相認。”
“行,你心裡有數就好。”我相信孟秦涼,因為一格的事,我對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兩人肩並肩站了會兒,就見廖池起身朝我們望來。
我們走過去,廖池目光描摹著冰冷墓碑上刻的字跡,輕輕歎了口氣。
“謝謝。”
“客氣什麽。”孟秦涼擺擺手,“之前就一直把你當兄弟,沒想到你還真是我弟弟,過陣子哥請你吃頓飯啊。”
“好。”廖池微微一笑,眉眼中帶著抹不去的疲倦,我悄悄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用掌心的溫度暖著他冰涼的指尖。
在墓園帶了沒多久我們便回去了,廖池開始調查孟家的關系,我沒有把知道的那些告訴他,選擇讓他一點點揭開自己身世的謎題。
有些傷痛是不能和任何人分享的,安靜地獨自舔舐傷口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孟秦涼發來了廖池和孟封結果為父子的親子鑒定書,我交給了廖池,廖池仔仔細細看過,沉默了一整晚。 他獨自去了趟葬著他母親的墓地,回來後把這份鑒定書鎖進了保險櫃。隨後他像是從未知曉這件事一樣,閉口不提。
我試探著問他願不願意讓孟家認回他,他毫不猶豫地搖頭,顯然是早就想好了。
這是我和孟秦涼兩人都沒有料到的結果,我不禁驚訝問道:“為什麽?”
“現在這樣已經是我最想要的生活了,我不想再打破它。”廖池摸摸我硬刺的短發,笑道:“孟家那邊應該也不知道吧,正好,兩方都可以互不打擾。”
我無言以對,直覺告訴我這只是廖池找來搪塞我的理由。又過了兩天我才恍然大悟:廖池堅持不和孟家相認,是不想讓廖奕蓉背上婚內出軌的惡名。
畢竟整個廖家,沒人知道廖池其實是孟封的孩子,廖池名義上的父親所說的一切都被當作精神病人的胡言亂語,沒人想過給廖池和他做個親子鑒定。廖池寧願繼續當神經病的兒子,也不想打擾他母親的死後清淨。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尊重他的選擇,不管怎麽樣,他高興就好。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新年,公司有五天的假期,我和廖池都要回自己家過年,年二十九那天下午,我順利回到了老家。
身為物理老師的老媽開車來接的我,她有著和學生們一樣漫長的寒假,沒事就去我爸的快遞店裡幫忙,把我送到家裡,就繼續去看店了。
老爸去市場買菜還沒回來,我沒帶行李兩手空空,到家鑽到自己房間裡,二話沒說脫衣服先睡了一覺。
被抽油煙機的聲音吵醒,我迷迷糊糊地摸過手機,一看時間估摸著廖池現在應該在飛機上,沒有給他發信息,起床摸著動靜進了廚房。
“要我幫忙嗎?”
老林先生揮著炒杓攆我:“出去出去,你一個男孩子,進什麽廚房。”
“……你是站在什麽立場上給我說這句話的。”我徹底無語:“不進廚房難道要天天吃外賣嗎?”
“傻的你。”雙標的老林先生白了我一眼:“不會讓你媳婦給你做?”
我:……………………
我真的非常想告訴老林我也像他一樣找了個不會做飯的老婆,但為了他脆弱的心臟著想,還是摸摸鼻子,一聲沒吭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