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明媚的陽光。
還有潺潺溪流、青青小草,和一大群現成的聽眾, 很容易催生出許多田園派狂野歌手。
就比如這會兒脫掉上衣, 光著膀子,跳進水裡瘋狂撒歡的景宇軒同學。
他扯著那一把破鑼嗓子, 嚎得聲嘶力竭, 撕心裂肺。
活像是墮入十八層地獄, 被鬼差扎了屁股。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
景宇軒唱歌很神奇,平平無奇,沒有什麽技巧,就單純的每個字都很辣耳朵。
再配上這孩子宛如遭天譴的驚人唱功, 讓人特別想揍他。
“夠了!你可閉嘴吧!”馬灝忍無可忍, 捂住耳朵打斷他,“再唱下去, 魚全部都被你嚇跑了。”
在這場集體活動中, 九班所有同學都領到了各自的任務,他們兩個負責抓魚。
馬灝為此準備了很久,還請教了自己認識的魚販, 從他手裡要來一點特別好用的餌料。
本來應該萬無一失, 餌料灑進溪水裡之後,附近的魚都聚集過來,毫無警戒線的吃著餌料,估摸著撒網就能撈上來一大堆。
結果景宇軒過來撲騰兩下, 鬼哭狼嚎把魚都嚇跑了。
面對小夥伴的指控, 景宇軒表現的沒有一點逼數。
“你技術差, 怎麽怪到我頭上了?”景宇軒大聲嗶嗶,“自己撈不到魚就直說唄,我又不嘲笑你。”
“我撈不到魚?我撈不到魚!”馬灝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伸手一推,讓景宇軒整個人坐在溪水裡。
“你閉嘴,坐那邊看著!我今天要是撈到了魚,非得讓你生吞下去不可!”馬灝脾氣上來,脫了鞋挽起袖子,徒手下水抓魚,嘴裡還嘟嘟囔囔說,“別小瞧我們農村長大的孩子。我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跟他們下水抓魚,爬樹掏鳥蛋了。”
“這麽厲害?”景宇軒露出一臉羨慕,“我頂多抓抓知了,你們農村生活好豐富啊。”
聽他這麽感慨,馬灝才想起來,自己和朋友之間存在巨大的環境差異。
他以前總強迫自己忽視這個問題,假裝跟他們沒有區別。後來謊言被戳穿了,也沒有認真跟他們說過這個話題。
“喂。”馬灝突然叫住景宇軒。
“嗯?怎麽了?”小溪的水不深,景宇軒被推到之後,索性躺下來,潛入水底下吐泡泡。
“之前那事……你怎麽看我的?”馬灝吞吞吐吐的問。
“啊?”景宇軒想了想,大度的說,“雖然你推我那下挺疼的,不過誰讓我景某人大度呢?原諒你了!”
“誰跟你說這個?”馬灝感覺,自己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被破壞了。
他現在隻想按住景宇軒揍一頓。
“那是啥事啊?”景宇軒茫然的眨眨眼,“你怎麽開始打啞謎了。”
“我家裡那事!”馬灝乾脆把話攤開說明白,“我以前一直跟你說,我家挺有錢的…結果是那樣。”
“哦,嗨!”景宇軒擺擺手,無所謂的說,“屁大點事,我小時候還跟別人吹牛,說我爸是宇航員,還去太陽上探險呢。結果他們都信了,回去跟家裡一說,我爸揍了我一頓。然後我才知道,人類沒辦法跟太陽肩並肩。”
“這兩件事不是一個性質吧。”馬灝嫌棄的說。
“反正也差不多。你家裡怎麽樣,都不影響我們交朋友。”景宇軒說著 ,揚起頭,笑得沒心沒肺,“我跟你,跟羲皇當朋友,就是覺得你們倆挺好,跟你們家裡沒關系。”
馬灝第一次聽他說這話,還有點感動。
然後就聽景宇軒繼續說。
“其實吧,你家不是太有錢這事,我倆早就知道了。”景宇軒拍拍屁股,濕漉漉的站起來,“高一那會兒吧,咱們班不是都在玩悠悠球。你拿了一個啥牌子的悠悠球過來,說是名牌,還跟我們顯擺呢。”
“後來羲皇就告訴了。”景宇軒清清嗓子,模仿池羲的語氣說,“那是個做衣服的牌子,有個屁悠悠球。”
“我艸!”馬灝想起這茬,爆了個粗,“我買到了假貨?那他還收了我五十塊錢?”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個傻逼!”
“景宇軒你再說一遍?誰是傻逼!看我不把這條魚塞進你嘴裡。”
“啊啊啊啊啊爸爸救命啊,只有你能保護我了!”
景宇軒一溜煙跑上岸,歡快的奔向遊青鸞。
遊青鸞看他全身上下滴水的啥樣,往旁邊躲了躲,指著不遠處的空地說,“過去。”
“啊?”景宇軒呆呆過去罰站。
“胳膊張開,面對太陽。”遊青鸞指揮道,“曬幹了再跟我說話。”
“爸爸,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景宇軒瞪大眼睛,無辜的說,“今天這麽熱。”
“誰帶防曬霜了,給他塗點吧。”旁邊同學於心不忍的說。
“沒有防曬霜,燒烤醬行嗎?”
“哈哈哈哈!燒烤醬好啊,記得翻面,別烤糊了。”
“哈哈哈哈的烤好就能吃了。”
“嚶。”九班吉祥物景某人表示委屈。
熱熱鬧鬧的春遊結束,九班同學們坐進遊青鸞給他們租的豪華巴士中,一路上充滿歡聲笑語。
不過,他們下車時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親切善良的班主任提醒一句,“記得,作業翻倍哦。”
“啊啊啊啊假期作業本來就很多了!現在還要翻倍,你是魔鬼嗎?”
“不要用反問句,他就是魔鬼。”
“別嚷嚷了,快回家趕作業吧,誰讓咱們答應的那麽快呢。”
“好……”一片有氣無力的回答聲。
遊青鸞目送他們離開,才勾勾手指叫住池羲。
“崽,我帶你玩點刺激的遊戲。”遊青鸞說。
“哈?”池羲腦子裡,不受控制冒出許多糟糕的想法。
直到被帶到熟悉的生存遊戲體驗會館,他才知道遊青鸞所謂的‘刺激’指的是什麽。
一年之內,東平發展非常迅速,逐漸已經成為西北地區舉足輕重的經濟核心。
連帶東平的各行各業,也跟著發展起來。這邊會館經過幾次升級改造,變得正式很多,種類也更加齊全。
池羲上次已經來過一次了,遊青鸞也不跟他廢話,挑了自己趁手的槍後,示意他先進去躲。
跟之前那次不同,池羲現在已經知道天高地厚,清楚遊青鸞的實力,沒有大言不慚拒絕。
他率先走進場地,躲在熟悉的集裝箱後面,突然回想起上次的情況。
當時他被遊青鸞壓製,結果對方用的空槍,所以說把勝負留到下一次。
後來池羲提起過很多次,都被對方拒絕了。
他問遊青鸞,“下一次到底是什麽時候?”
對方回答道,“等你不再那麽垃圾的時候。”
起初聽到這句話,池羲還罵罵咧咧抱怨了很久。後來知道很多事之後,才知道對方什麽意思。
今天,遊青鸞第二次帶他過來。
這算是……承認自己的意思嗎?
難道自己在他那裡過關了?
池羲腦子裡冒出各種想法,還沒整理明白,頭頂上空又飄來熟悉的聲音。
“崽,玩遊戲專心點。”遊青鸞站在熟悉的位置,用槍膛點了點他腦袋,“你猜,今天是不是空槍。”
跑!
池羲行動比思維更快,以最快的速度狂奔出去。
幾乎同時,遊青鸞扣動扳機,一顆塑料子彈打在他剛才站的位置上。
池羲抽空看了眼,無暇思考遊青鸞是打偏了,還是故意手下留情。
幸虧這段時間堅持長跑,池羲耐力比上次好了點。加上經常被遊青鸞折騰,所以基本能避開他的攻擊。
但兩人之間,到底還有很長的經驗差距。
追逐戰持續一個小時之後,池羲被擊中手腕,武器掉在地上。
遊青鸞從後面按住他,壓在牆上,牢牢桎梏住他。
有東西頂住自己的腰,還是熟悉的位置。
池羲喘息著,其他掙扎,卻動不了,只能認命的任他宰割。
奇異的是,這次池羲沒有任何恐懼感,反而有點高興。
他覺得自己真是有病。
‘啪嗒——’
很輕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又是空膛。
“你運氣真好,我子彈用完了。”遊青鸞輕笑著說。
“別騙我了。”池羲扭過來,斜了他一眼,“你肯定早就算好了。”
“呦,挺聰明啊。不過最開始,我子彈確實用完了。”遊青鸞松開手,順勢靠過去。
“最開始?你跟他嗎?”池羲揉揉手腕,順嘴問了句。
“嗯,我不是跟你提過嗎?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就是生存遊戲會館。他在電話裡說,只要我贏了,就跟我簽約。”遊青鸞說到這裡,忍不住吐槽,“那時候我在想,這個人真夠不靠譜的。”
“交手之後,我發現他確實厲害。”遊青鸞回憶著悠久的往事,跟他說,“我拚盡全力,他手下留情,我還是沒討到什麽好處。周旋了三個小時之後,我終於找到機會,結果打出了空膛。”
“三個小時?!”跑了一個小時,就已經沒了半條小命的池羲表示震驚,“那你也挺厲害。”
毫無經驗的選手跑三個小時,他怎麽不去參加馬拉松。
“還好,當時我甚至覺得自己情況有點糟。”遊青鸞輕笑著說,“我以為自己會被反殺,結果他投降了。後來每次都是我贏。”
倒不是遊青鸞學習能力強,其實真比較學習能力,池先生那種天賦型選手才可怕。
他在沒有受過任何訓練的情況下,拿過業余射擊比賽的冠軍。
雖然池先生演技很好,每次都裝作拚盡全力輸給自己。
但遊青鸞一直知道,男朋友在敷衍自己。
“我跟他沒分過勝負,可能也沒辦法分出來。所以,我們之間的勝負,也留給你跟你的小男朋友吧。”遊青鸞淡淡說。
池羲心裡的某個想法越來越強烈,忍不住問,“你這算是認可我了嗎?”
“你覺得呢?”遊青鸞反問,
“我……”池羲一陣語塞。
他清楚,自己性格比較差勁。
就算想改,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過來的。
雖然目前看來,他還有家境好的優勢。但知情人都知道 ,這種優勢在小青鸞面前維持不了太久。
即使池羲非常努力,想成為跟男朋友般配的人。
當他們之間的距離,仍舊非常遙遠。
池羲同學想了半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讓遊青鸞認同的資本。
“池羲。”遊青鸞從表情中,讀懂小同學的想法,聲音帶著笑意說,“別露出那種表情,你應該像以前那樣自戀。”
“我以前也沒有很自戀吧?”池羲替自己辯解。
遊青鸞挑了下眉,“宇宙第一?”
“……”池羲立刻沉默了。
遊青鸞語氣更加愉悅,帶著笑意說,“與其說認同,倒不如說我從來沒有否定過你。”
“欸?”池羲瞪大眼睛,覺得這話很意外。
“不然我為什麽給九班當老師?我又不是做慈善的。”遊青鸞輕飄飄說,“不是早就告訴你嗎?我有絕對不放開你的理由。”
“還有這個意思啊…”池羲露出恍惚的表情。
“嗯。誰讓你是唯一的選擇呢。”遊青鸞仰頭看向天空,目光變的悠久而遙遠,“我想不到自己還能跟誰相處,又不願意孤獨終老,只能把所有賭注壓在你身上。”
池羲情緒有些複雜。
他當初抵抗遊青鸞時,並不知道對方懷著怎樣的心情。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真夠過分的。
“不過還好。你現在這幅樣子不算完美,但已經進步很多。”遊青鸞收回目光,瞥了池羲一眼,捏住他下巴左右瞧了瞧,像是審視某種商品似的。
池羲這會兒心存愧疚,任由他擺弄著,乖得一塌糊塗。
“我從來沒有押錯過。”
遊青鸞說——
“你是我押過最成功的一局。”
2020,凌騰公司。
從今年1月份開始,小青鸞在攝政王和軍師的輔佐與指揮下,漸漸接觸公司更多的工作,甚至已經開始處理有關公司整體運營的部分。
五月初,凌騰總部召開上個月的總結會。
眾多高層來到會議室後,發現閑置將近一年的主位上,竟然坐了一個小少年。
“尚副董,這會不合適吧?”有位高層叫住尚翔,忐忑的說。“雖然他是遊總的親人,但畢竟不是咱們公司的,怎麽能隨隨便便參加這種大會?”
“有什麽不合適?”尚翔還沒說完,馬灝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遊總現在的態度,明顯是想栽培他。說不定,以後凌騰都要交到他手上。”
“啊?遊總才28歲,他就想著退休了?”年紀比遊青鸞大一倍的高層,開始懷疑人生,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提前退休。
“唔…”小青鸞想了想,沒有否認繼承人這個說法。
反正凌騰確實要交到自己手上,這麽說似乎……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