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趙乃黃萬萬沒有想到， 看著斯文儒雅、溫和禮貌、沒什麽攻擊性的遊青鸞。真正被卷入風波時， 會如此不留情面鋒芒畢露。

　平心而論， 他說話語氣並不尖銳， 沒有半點爭執或吵架的語氣，甚至比平常還要溫和點。

　可寥寥幾句， 卻能直擊痛點正中軟肋，氣得趙乃黃渾身打哆嗦，睜大眼睛瞪著遊青鸞， 半晌沒說出一句囫圇話。

　走廊旁邊的幾間教室， 圍觀同學們暗搓搓躲在裡面， 忍不住為遊青鸞拍手叫好。瞧見黃奶罩吃癟的表情，都覺得特別爽快！

　要知道， 趙乃黃罵人功夫修煉了幾十年， 嘴皮子磨得及其刻薄。他在八中， 幾乎是毒瘤般的存在。以往同學和別的老師跟他吵架， 從來沒有討到便宜。

　遊青鸞可真夠厲害，輕飄飄幾個字就讓黃奶罩氣得滿臉青紫，胸腔激烈欺負，半晌沒憋出回擊的話。

　痛快！！！為飽受黃奶罩折磨的高三同學，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遊青鸞是個坦蕩的人， 沒有捅完馬蜂窩就跑的毛病。

　他定定站在趙乃黃對面， 耐著性子等他反擊， 還抽空朝躲在身後的女生說， “你先回教室。”

　“好。”女生甜甜應了聲， 乖巧又懂事地說，“我回教室排練節目了，老師再見。”

　她像隻快樂的小鹿，蹦蹦噠噠跑回教室。空曠地走廊上，只剩下他們兩位老師。

　“哼，光知道排練節目的學生，能有什麽出息？”趙乃黃終於從人身暴擊中緩過來，青著臉冷哼兩聲，撕破臉皮朝對面陰陽怪氣，“果然，有個不務正業的老師，就只能教出一群妖魔鬼怪的學生。哼，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罵人其實沒啥心意，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多聽幾次就膩了。

　相比之下，圍觀學生當然更願意聽帥老師說話。

　“我倒是認為，老師跟學生是相互獨立的個體，應該區別看待。”遊青鸞眯起眼睛笑了下，慢條斯理說道，“我就從來不歧視一班同學，他們又沒得選。”

　扒在牆邊偷聽的一班同學集體點頭，委屈地兩眼淚汪汪。如果能選擇，大家都想去九班…

　黃奶罩快被氣出心臟病了！

　什麽叫‘不歧視一班同學’？什麽叫‘他們沒得選’？

　言外之意，難道遇上我是他們的不幸，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趙乃黃又遭到遊青鸞彎彎繞繞的嘲諷，剛才沒順暢的那口氣又堵在嗓子眼，壓得他差點沒辦法喘氣。

　趙乃黃怒火中燒快要爆炸，恨不得發揮畢生功力，用所有惡毒言語還擊。

　偏偏遊青鸞最擅長詭辯，說得每句話，他都得費腦子認真想一會，才能理解他又怎麽罵了自己，根本沒辦法立刻還擊。

　同為語文老師，趙乃黃又拉不下臉滿嘴髒話，顯得自己沒有內涵。於是過招三四輪下來，漸漸落了下風。

　圍觀同學越看越興奮，眼睜睜看著黃奶罩逐漸氣急敗壞，而遊青鸞還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閑，外加氣死人不償命。

　“我的媽呀，九班班主任太帥了吧！他全名叫什麽？”

　“姓遊，九班人叫他遊魔王，名字我忘了。”

　“我知道！他叫遊青鸞！啊啊啊太帥了，我能轉班嗎？”

　“第一次有人把黃奶罩罵得沒辦法回嘴，佩服！”

　平常挨罵只能忍氣吞聲，不敢得罪黃奶罩的同學，紛紛豁出去為英俊的遊老師加油打call，把他當偶像一樣崇拜。

　“你、你…別以為自己能說會道，就算多有本事。我當了二十年老師，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趙乃黃啞著嗓子，氣急敗壞大吼，“跟我比，你還嫩著呢！”

　“我長得嫩，這不是很明顯嗎？”經常被誤會是學生的遊青鸞，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

　他年紀輕輕，如果變成黃奶罩那樣滿臉褶子腦袋禿禿，多可怕呀。

　“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經驗上的差距！”趙乃黃快被他氣瘋了，粗聲粗氣朝他嘶吼，“當老師你不如我，你的學生不如我的學生，明白了嗎？”

　“哦——”遊青鸞拖長調子應了聲，漫不經心地敷衍道，“未必吧？”

　自己經驗方面確實比不過趙乃黃，但是拚學生……

　遊青鸞想了想，自家小同學都是潛力股，未必會輸。

　“什麽叫未必？想想你們班成績，再看看我們班的成績。”黃奶罩得意地挺起胸膛，“我的學生就是比你優秀！”

　遊青鸞還沒說話，旁邊同學們聽不下去，一個個小聲吐槽黃奶罩奸詐。

　趙乃黃教的一班和二班都是重點班，入校平均成績比九班高三四百分。而上次暑期考試由於題目較難，重點班平均成績倒退了三十多分，九班卻像是踩著火箭進步了一百多分！

　——虧黃奶罩還大言不慚，單純憑借學生總體分數，覺得自己比遊青鸞教得好。

　厚顏無恥！臭不要臉！

　“既然趙老師這麽覺得…”遊青鸞沒有替自己辯駁，只是意味不明笑了下，好脾氣跟他商量，“咱們來打個賭吧？”

　“賭什麽？”趙乃黃洋洋得意，覺得自己佔了上風，毫無防備的問。

　而此刻，九班同學已經提前歡慶勝利了！

　“哈哈哈哈哈我爸爸出手了！”景宇軒跳到桌子上，扭著腰揮動校服，“咱們贏了！大家跟我一起蹦迪！”

　“傻逼，滾下來。”池羲照著桌腿踹了腳，“你聲音太大，聽不清楚了。”

　“噓——”其他同學也豎起食指，示意他安靜。

　“我錯了，我這就閉嘴。”景宇軒躡手躡腳爬下來，小心翼翼說，“但是遊老師出手，咱們已經穩了啊。”

　雖然不知道他要賭什麽，但所有同學心裡有個共同認知魔王打賭從來沒輸過！

　“就算穩了，咱們也要聽清楚他賭什麽。”祝燃滿臉憂心忡忡，發愁的說，“如果讓咱們跟一班比平均分呢？”

　“……”景宇軒想起暑假時跟八班打賭，大家被300平均分搞得求神拜佛，集體瘋魔的場景，‘撲通’一聲跪了，“爸爸饒命！一班不行，真的不行！”

　重點班平均成績460，他們搭上命也追不過啊！

　遊青鸞似乎臨時起意，認真考慮了兩分鍾，才正式提出賭約，“就比這學期結束時，年級第一在哪個班吧。”

　“哈哈哈哈哈哈！”趙乃黃原本還生氣呢，一聽這話就笑瘋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遊老師，你知道我們班第一考多少？650！國內重點大學隨便挑！”

　“是嗎。”才650啊。

　當年東平市文科狀元，高考成績720的遊青鸞，對他頗為憐憫。

　650就高興成這樣，難怪八中一直比不上三中。

　“你們班第一是誰？考了多少？”趙乃黃把小人得志詮釋到極致，賤賤的嘲諷，“如果我沒記錯，她只有520吧？”

　“嗯。趙老師對我們班同學真關注。”

　“那個女生平常還算努力，放在你們班可惜了。老師不行，再努力也就那樣。”趙乃黃像模像樣感慨兩句，跟他確認道，“你真的要跟我打賭？”

　遊青鸞沒有流露任何情緒波動，反手使了一招激將法，“難道趙老師不敢？”

　“我不敢？笑話！”趙乃黃正處於最情緒化的狀態，加上這個賭局怎麽想都是自己穩贏不虧。他滿口答應下來，“你要是輸了，以後你跟你們班那些人見到我都得規規矩矩鞠三個躬。”

　“可以。”遊青鸞頓了頓，誠懇地問，“要不要再上三炷香。”

　“上什麽香？不用！”趙乃黃又氣得臉色漲紅，沒好氣問道，“你呢。”

　“我要求很簡單。”斯文儒雅的遊老師一臉純良無害，還帶著點商量的口吻，“你以後在學校不可以戴假發。”

　“哈哈哈哈哈哈！”

　黃奶罩還沒回答，圍觀同學們先笑瘋了。

　“九班帥老師太狠了，我喜歡。”

　“我也喜歡哈哈哈！這個老師好有性格！”

　“…還要在頭頂上寫自己的外號。”遊青鸞惡趣味全面爆發，羞辱和嘲諷技能滿點，提出讓趙乃黃差點吐血的補充條件。

　“不！”趙乃黃立刻拒絕。

　“不願意寫，戴著那個外號也行。”遊青鸞退了一步。

　“……”戴什麽？讓我頭頂黃奶罩嗎？

　趙乃黃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五彩斑斕的像個調色盤。

　九班同學都清楚，這是遊魔王常用套路。

　當大家不願意接受他的條件時，遊青鸞會提出更過分的條件。

　相比之下，之前那個過分的條件都顯得容易接受了。

　“如果趙老師賭不起，就當我沒說吧。”遊青鸞套路似海深，以退為進逼得趙乃黃主動掉進坑裡。

　“誰賭不起？我答應你，反正我們班同學贏定了，咱們走著瞧！”黃奶罩扶著假發，鼻孔朝天傲慢地瞪了他一眼，“哼！”

　遊青鸞目送他背影遠去，眼裡露出明顯的嘲弄。

　趙老師明明吃了那麽多鹽，未免太好捉弄了，比班裡十七八歲的學生還容易操控。

　其實遊青鸞並不討厭趙乃黃老師，也沒想難為他。

　總體而言，那位老師除了性格暴躁、過於急功近利之外，工作方面還算負責任。所以，他也沒打算要把趙老師怎麽樣，頂多給他添點堵。

　因為遊青鸞覺得，‘教書育人’這四個字，育人比教書更重要。

　孩子們在成為學生之前，首先都是平等的‘人’，而不是學習機器。

　趙乃黃那種極端的方式，或許會讓取得好成績，卻沒有告訴孩子成績之外更重要的東西——

　人情。

　遊青鸞無意識轉過許多東拉西扯的念頭，同時順著走廊緩緩走了幾米，捕捉到一個越來越有人情味的小同學。

　“喂，我建議你現在別進班裡，他們都瘋了。”池羲涼颼颼提醒道。

　“嗯？”九班發瘋是日常，可這次又為啥？

　池羲懶洋洋回答，“還不是因為你打賭。他們現在圍著甘峰和祝燃，逼他們每天學習28小時，考年級第一。”

　成績進步是一個逐漸緩慢的過程。200分提升到300分很容易，只需要掌握課本基礎知識，稍微努力點就能夠實現。

　然而500想提高到600，卻非常艱難，這已經是普通本科和重點本科的分界線了。

　過600分以後，想提高一分都不容易，再往上就該拚上運氣和天賦。很多好學生保持自己分數，已經竭盡全力，更別提四個月提高一百多分這種妄想。

　“哦，對不起他們。”遊青鸞想想兩位愛徒的慘狀，道歉很沒誠意，“早知道，我就跟一班比平均分了。”

　池羲……

　竟然想把全班同學拖下水，你是魔鬼嗎？

　“行了，我們也走吧。”遊青鸞愧疚頂多持續三秒，好看的手伸到池羲面前，打了個響指吸引他注意。

　“去哪？”池羲懵懵地問。

　“其他同學都有人監督學習，崽崽你太可憐了。”遊青鸞正兒八經說，“去宿舍，我親自盯著你。”

　“不，我拒絕！”池羲拒絕補課，連忙要跑。

　還沒跑遠呢，聽到遊青鸞在後面說，“你乖乖補課，我等會聯系池老板，說你今晚住學校。”

　“……”池羲想到最近每晚的挑燈夜談，轉過來問，“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遊青鸞一挑眉，寵溺地朝他勾勾手指，“乖，走了。”

　池羲同學把睡眠質量和自由擺在天秤兩段，又加上遊青鸞這個重量級砝碼。

　然後，他果斷決定犧牲自由，拖著懶洋洋的身體跟遊青鸞走了。

　做人，有時候就需要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