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剛剛開始，班主任遊青鸞僅僅露了個面， 就轉身一去不返， 把自己的工作交給池羲。

　結果， 直到下課鈴聲響起， 某位大魔王依舊沒見人影。

　學習氛圍濃重，比六神花露水還熏人的九班教室裡，只剩下暴躁校霸， 在線罵人。

　“景宇軒， 你他媽是智障嗎？這個知識點我都講過三遍了！”池羲氣得快要失去理智，用力揉揉頭髮， 聲音中透著滿滿的煩悶和厭膩。

　看他的架勢， 似乎特別想把景宇軒天靈蓋打開，瞅瞅裡面有沒有褶子。

　物理老師反反覆複講過八百遍知識點， 池羲耗費三分鍾就搞明白， 偏偏這個白癡學不會。

　“你去搞頭豬過來， 我教豬都比教你容易！”池羲跟景宇軒認識兩年半，第一次對他的智商感到絕望。

　“我怎麽能跟小豬豬比呢， 它比我聰明多了。羲皇息怒！保重龍體！”景宇軒認錯態度非常積極，迅速向池羲滑跪，貼在他身邊給小皇帝捏肩捶背， “消消氣~”

　池羲快被他氣死了， 瞅著這貨越看越煩， 如同驅趕蒼蠅般揮揮手， “滾滾滾！”

　“可是…”景宇軒挨著他， 沒有半點挪動身軀的意思，反而親親熱熱趴在池羲旁邊，腆著臉說，“羲皇，人家剛才那道題沒聽懂嘛~”

　原本打算問道題的馬灝，剛走到一半，聽見如此讓人反胃的聲音，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池羲被他矯揉造作的聲音惡心吐了，感覺一口老血哽在喉間，隔了半晌才說，“下節課再問，草！”

　他到底造了什麽孽？

　為什麽要給景宇軒講題

　艸！都怪遊青鸞，這筆帳必須跟他算清楚。

　“好嘞~羲皇你好好休息！”景宇軒把練習冊當成小手絹揮了揮，如同一隻歡樂的花蝴蝶，高高興興飛走了。

　留下給同學講了一節課題，搞得自己口乾舌燥的池羲，盯著他背影越來越氣。

　池羲想抽根煙緩解煩躁，雙手插進口袋裡隨便摸摸，翻出一根棒棒糖。

　“嘖，那個變態什麽時候塞進來的？”池羲盯著那根草莓味棒棒糖瞧了會，剝開包裝紙，不情不願塞進嘴裡叼著，懶懶散散朝教室外面走。

　棒棒糖就棒棒糖吧，過個嘴癮，總比啥都沒有強。

　池羲腦子裡這麽想著，左腿剛邁出去，耳邊突然飄過來一個陰魂不散的清冽聲音——

　“池羲同學，你打算翹課嗎？”

　池羲立刻反應過來，抬眼瞧過去，憤憤瞪了他一眼，“翹個屁，已經下晚自習了。”

　“哦，”遊青鸞把身體探出欄杆外，發現其他班也有同學出來，張張嘴沒什麽誠意說，“抱歉，我冤枉你了。”

　他語氣裡，半點聽不出冤枉人的意思。

　“算啦，老子懶得跟你計較。”池羲‘哢嚓’一口咬碎棒棒糖，挑起眼尾，故意用不在乎的調調問，“你怎麽去了那麽久？”

　遊青鸞勾起唇笑了下，解釋得雲裡霧裡，“我受累，幫某個正義使者討回公道去了。”

　“啥玩意？”池羲沒怎麽聽明白。

　見鬼的正義使者？

　這是什麽中二發言啊！

　遊青鸞沒打算跟他細說，越過池羲往教室走。

　路過少年身邊時，大魔王猝不及防伸手過去，趕在崽崽避開之前揉揉他的小黑毛。

　遊青鸞貼近小同學，用只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崽，過兩天你就知道了。先說好，我要收辯護費，咱們五五分成。”

　“哈？”池羲迷茫地更真切了。

　池先生最近幾天，特別迷茫。

　惹他迷茫地罪魁禍首，當然是自家小寶貝。

　在小青鸞跟遊總互相交換的24小時裡，鬼知道在原來那個時代經歷了什麽事情，讓孩子性情大變。

　從他回來以後，池先生悄悄觀察崽崽，發現小可愛居然試圖改變自己的性格和脾氣？！

　“呼——呼——”少年喘息聲，在深夜時聽起來，更加單薄。

　半夜十一點，小青鸞終於肯偃旗息鼓，從家裡的健身房走出來。

　他渾身濕噠噠的，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

　“小鳳凰，你還好吧？”池羲守在旁邊，把乾毛巾遞給小青鸞擦汗。

　父愛泛濫的監護人，瞧見自家孩子累成這幅樣子，擔憂地詢問道，“你剛開始鍛煉身體，就嘗試這麽大強度，太勉強自己了吧？”

　“嗯，我明天適當減少一些運動量。”小青鸞也覺得勉強，接過毛巾擦掉臉上的汗水，慢慢調整自己吐息，決定以後再慢慢增加運動量。

　“明天還來？”池羲驚了。

　明天白天小青鸞要考試，他以為崽崽至少會休息一天。

　太拚了吧！池先生想想自己，流下懶惰的淚水。

　“嗯，我身體太虛弱了，什麽都做不到。”小青鸞說著舉起胳膊，按了按自己柔軟的肌肉，表情特別憂愁。

　憑借這副身體，自己什麽都做不到。

　“別急，身材也不是一兩天能鍛煉出來的。”池先生怕自家小寶貝難過，連忙提議道，“我幫你請個健身教練，怎麽樣？”

　小青鸞輕輕搖頭，“比起那個…哥哥。”

　“嗯？”池羲聽到呼喚，立刻垂下視線低頭凝視他。

　“你以前教過遊總的近身格鬥，可以教我嗎？”小青鸞仰起臉，認認真真問。

　池羲沒有立刻回答，微微皺起眉審視小青鸞的身體，眸中隱約有些擔憂。

　“可以是可以，但是……”他瞅瞅小少年的細胳膊細腿，幾不可聞歎了口氣。

　遊總大部分近身格鬥的技巧，是自己教的沒錯。

　既然他倆是同一個人，按照道理，遊總都能學會的東西，小青鸞能掌握也沒錯。

　可當年池羲膽敢放心大膽的教導遊總，是因為他們剛剛認識時，遊青鸞武力值已經高得嚇人了！

　男朋友甚至精通攀岩潛水，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就連第一次接觸的生存遊戲，都能快速掌握訣竅，然後輕輕松松反殺池羲。

　池羲教學過程中，感覺到遊總進步神速，飛快超過自己曾經一度是絕望的——

　男朋友身體素質比自己還好，又掌握了自己傾囊相授的全部技巧。

　以後他們如果吵架，倆人打起來…

　我還有活路嗎？

　池先生懷揣著擔憂，卻仍舊毫無保留的幫男朋友，朝魔王之路大踏步前進。

　現在同樣的情況，輪到小青鸞，池先生卻變得猶豫不決。

　倒不是因為他同情池羲小同學，怕教會可愛的小鳳凰之後，未來的自己永遠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陰影下。

　既然自己注定打不過遊總，池羲同學那麽作，必須提前享受被男朋友壓製的待遇。

　主要因為，小青鸞底子實在太差了，細胳膊細腿仿佛紙糊得，一碰就斷。

　惹得池羲小心翼翼照顧崽崽，實在不忍心朝他動手。

　“哥哥，我會盡快變得堅強，不會放棄，也不抱怨。”小青鸞仰起臉看向他，眨了眨眼睛，眼瞳含著殷切地期盼，“可以嗎？”

　“……”寶貝，你在賣萌嗎？

　池羲對上他烏亮的眼眸，更不忍心拒絕。

　仔細想想，小青鸞來到這邊以後，很少向自己要求什麽。

　孩子太乖巧，用害怕給自己添麻煩。

　這次好不容易向池羲提出請求，他當然要想方設法滿足小寶貝。

　遊青鸞總說，自己是他的報應。

　其實認真來說，他遊青鸞才是自己的劫數吧？

　避不開，逃不掉，無能為力。

　偏偏又心甘情願。

　“行。”池羲咬咬牙答應下來。

　趕在小青鸞笑容加載成功之前，他先提出自己的條件。

　“但是！怎麽教、每天教多少，要由我決定。你如果覺得吃力要及時喊停，絕對不能強迫自己。”

　“好。”能得到他許可，小青鸞已經很滿足了，接下來自然對池羲言聽計從，乖乖巧巧表示同意。

　“乖，我盡快安排一下。”池羲把他用過的毛巾接過來，心疼地說，“你今天很累了，先去洗澡吧。”

　“好……啊！”小青鸞剛準備按照他意思去洗澡，突然又想起什麽，叫了一聲說，“不可以，我要先去書房？”

　“嗯？去書房做什麽？”池羲下意識瞅瞅牆上的掛鍾。

　已經深夜十一點多，聽話的小朋友都應該上床睡覺了。

　“我跟周寧哥哥提前約好了，他晚上會告訴我一些公司的事……現在應該快到了。”小青鸞回答。

　其實，小青鸞原本想讓尚翔跟自己講解。

　可經過幾次溝通和接觸之後，小青鸞發現尚副董那個人吧，實在太能叨逼叨了。

　跟他交流，十句有九句都是插科打諢的廢話，剩下那句也沒多大用處。

　於是，小青鸞按照遊總意思，把求救訊號傳遞給素未蒙面的首席研發師周寧。

　“你找了周寧？” 池羲不讚同的皺著眉，“他那個人較真起來，可以幾天幾夜通宵不睡。你明天還要考試呢，如果在考場上犯困怎麽辦？”

　“沒關系啊，考試過程中可以抽時間睡覺。”小青鸞理直氣壯的說，“反正我早早寫完試卷也沒事做。”

　池羲……

　好吧，不能跟學神講道理。

　池羲明顯感覺到，交換回來之後，小青鸞更積極的參與公司運營了，這是他另一個改變的地方。

　以前小青鸞雖然會通過尚翔，接觸自己未來公司——凌騰公司的決策，但從來不會主動接觸。

　他閑得無聊時，經常會翻閱遊總辦公室的書籍，卻沒有表現出想把理論知識付諸實踐的想法。

　而現在不同，小青鸞在完成自己學業之外，抓緊課余每一分每一秒時間，竭力兼顧各種各樣的事情。

　池羲能清晰意識到他漸漸朝向自己熟悉的遊青鸞靠攏。

　雖然心裡很清楚，伴隨小青鸞成長，這種變化必然會發生，他曾經還隱約好奇和期待過。

　可變化真正到來時，池羲發現自己心疼的快死了。

　逼迫自己蛻變，把以前的軀殼打碎，用自己最柔軟的模樣迎接各種摧殘。

　——這到底是多麽痛苦的過程？

　自己喜歡的人，為什麽要經歷這些？

　池羲把小青鸞送進房間內，周寧已經早早到了，還帶著公司過去幾年的重要企劃案和財務報表，一副準備通宵的架勢。

　池羲給他們準備了飲料和零食，然後默默退出書房。

　離開房間後，他靠在走廊牆壁上思考了十分鍾，終於拿出手機，撥通遊青鸞電話。

　遊青鸞向來睡得晚，等待音剛響兩聲就接通了。

　“稀奇，你居然這個時間聯系我。”遊青鸞輕飄飄的聲音，伴隨著敲擊鍵盤的劈裡啪啦。

　遊總認為打遊戲太浪費時間，也不喜歡跟人網聊，所以肯定又是半夜處理工作。

　日理萬機，可真夠辛苦。

　“遊總，打擾你了？”池羲詢問道。

　“還好，快結束了。”遊青鸞那邊繼續敲打鍵盤，漫不經心的說了句。

　池羲立刻不說話了，也沒有掛斷電話的意思，耐著性子等他處理完工作。

　遊青鸞知道他有話說，也沒吭聲，加快速度把修改意見通過郵件發送給周寧，然後關閉電腦起身，把手機換了個方向。

　“說吧，什麽事？”

　池羲前前後後斟酌了半個小時，也沒想好措辭，憋了半晌蹦出來一句，“……其實，也沒什麽事。”

　“嘖，池先生，你以為我第一天認識你嗎？”池羲說的這些鬼話，遊青鸞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如果沒什麽事，池羲絕對不會半夜三更連個招呼都不打，貿貿然給自己打來電話。

　“不是，我沒那麽以為。好吧，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池先生說完，求生欲很強的補充道，“當然，你可以不回答！”

　不得不說，池先生求生欲堪稱業界模范。

　如果某位小同學能學到一半，他起碼能避開遊青鸞99的折磨。

　遊青鸞順手褪下外套，坐在床邊淡淡地說，“問吧。”

　池羲張張嘴，發現自己沒辦法直接問出來，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小鳳凰這兩天有些反常，突發奇想要健身，還非讓我教他近身格鬥。現在又讓周寧來家裡，跟他講公司的事。”

　“哦。”遊青鸞淡淡應了聲，表示自己在聽。

　“我覺得，他好像變得越來越像你了。”

　“所以呢？你到底要問什麽？”遊青鸞逐漸失去耐心，直接催促道。

　聽筒內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得遊青鸞差點忍不住要掛電話。

　耳邊突然響起吐息聲，池羲似乎在醞釀勇氣。

　又隔了幾秒，他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我想知道，你以前是怎麽過來的？”

　“……”輪到遊青鸞沉默了。

　電話裡，池羲聲音很輕很輕，仿佛怕驚動他似的。

　“遊青鸞，你願意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