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施主, 所為何事?”
這老和尚還保持著舊時接待香客的禮儀, 行了個佛禮, 他的胡須已然泛白, 額間也有了褶皺,年歲頗高。
“您好, 我們是那邊村子裡來的,想要來找些東西, 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時清秋上前一步說。
老和尚看了她們兩人一會兒, 往旁邊站了一點, 歎了聲氣:“去吧,但是這個廟雖然破了, 佛卻還是在心中的, 希望你們尋找的時候,務必小心謹慎。”
兩個人點頭應下,走進廟裡, 一左一右以包抄的形式檢查廟裡能夠藏東西的地方,凹處以及一些縫隙等等, 並且動作都放得很輕。可即便如此, 兩個人出來時還是兩手空空。
溫輕寒輕歎一聲, 走向廟門。時清秋剛才那以為即將完成任務的激動心情也冷卻下來,她轉身面對著已經掉了不少金漆的佛像,想想剛才到底是有所求,按照佛家所說,應是驚擾了。
時清秋暫且放下心事, 跪在擦拭得乾淨的蒲團上,虔誠地磕了三次頭,最後一次時她緩了動作,額頭抵在手背上久久才起來。只是動作這麽一頓下來,她就發現前面的地磚似乎不太對勁。
溫輕寒背對著佛像站著,好一會兒沒聽見有動靜,老和尚招呼了她一聲:“施主眉宇間愁雲不散,想來是心事重重,何不抽支簽?”
溫輕寒側目看去,微啟唇正想說話,身後時清秋便驚呼道:“輕寒,我找到了!”
“抱歉。”她跟老和尚微微一笑以作歉意,隨後快步走去時清秋那裡,“清秋,怎麽了?”
“我找到了,你看,節目組的信封。”時清秋把信封遞給溫輕寒,“它在蒲團前面的地磚下,被蓋得很嚴實,如果不是我低頭剛好看到地磚稍微隆起的話,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溫輕寒還沒回答,時清秋又問:“對了,你剛才好像要抽簽?抽了麽?”
溫輕寒搖了搖頭,她把原先那張提示的簽文紙條揉在手中,眼底溫潤,薄唇微揚,聲低而輕:“沒有。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是輸是贏,是喜是悲,抽了簽又能怎麽樣呢?不過是橫生心事罷了。”
她似乎話中有話,時清秋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解釋了這麽多,只是溫輕寒不打算多說,也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只是又跟她說:“清秋,我們回去吧,再過一會兒太陽就下山了。”
時清秋點頭“嗯”了一聲,兩個人跟老和尚道謝,離開了寺廟。
這一次是時清秋跟溫輕寒先回到村長家,直到晚飯時其余人才陸陸續續回來。於淑慎母女還是一幅輕松的樣子,說說笑笑,陸思舟姐妹跟徐芷以及她閨蜜都有些疲累,而最狼狽的又是秦望。
只見他一身碳灰從外面進來,嚷著:“這藏得也太偏了,居然藏在煤炭底下,這好歹是我英勇無畏,要是換了你們哪個小姑娘不得全身都染色了啊?”
“好了,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準備吃飯了。”季藍哭笑不得,關切卻又大於其它的情緒,她自己身上乾淨得很,都是秦望搶在前面都把事情做了。
主持人拍了拍手,舉起擴音喇叭:“大家辛苦了,都去洗洗乾淨,一會兒放開吃一頓,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可是有大任務等著你們。”
眾人互相打了幾句招呼後解散,都各自回到自己屋子裡準備去洗個澡。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跟秦望似的一身髒,但這天氣也著實炎熱,大家都在外面一天了,不髒也出了一身汗,黏膩得很。
晚飯時,大家都拿出自己找到的信封出來分享裡面的內容,五組人有一笑置之的,也有開始琢磨的,更有犯了難的。還是主持人公布了,沒到這個環節這麽快,還有一個環節明天進行。
時清秋畢竟是圈內人,跟著好友與前輩在飯桌上多聊了一會兒,當她注意到溫輕寒的時候發現溫輕寒已經不在屋子裡了。
她打了個招呼離開,走到院子裡,看見溫輕寒正微微彎腰跟村長家裡的一個小孩子正說著什麽,她走近只聽見溫輕寒微笑著說了一句“好,謝謝你”,然後小孩子跑開了。
“輕寒。”
“嗯?”溫輕寒轉身,“你怎麽出來了?”
時清秋把垂在耳邊的碎發挽到耳後,慢慢走過去笑說:“聊得差不多了,發現你不在。你剛才跟那個孩子說什麽呢?”
“沒什麽,問了點問題而已。”溫輕寒低頭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猶豫地抬頭問:“清秋,你想看星星麽?”
“嗯?什麽?”
溫輕寒又問了一次:“就是可以離星星近一點,要不要?”
時清秋見她認真的樣子,點頭好奇道:“好啊,要怎麽做?”
“跟我來。”
溫輕寒拉著時清秋走到村長家角落的一間屋子,外面有一個竹梯子架著,看起來能夠很輕易爬上屋頂。而這間屋子的屋頂也確實可以用作乘涼,這是溫輕寒剛才問過的。
溫輕寒先爬上了屋頂,查看了一下沒有問題之後,將手遞給正爬上來的時清秋,“慢點,抓住我的手。”
時清秋沒有想到溫輕寒說的看星星是這樣的方式,她爬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握住溫輕寒遞來的手,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
這一笑讓她沒注意到腳跟踏空,耳邊好似已經能夠聽到落下時呼嘯的風聲,一聲驚呼緊隨著笑聲而至,溫輕寒眼疾手快地握緊她的手,另一隻手迅速攬住她的腰往自己懷裡帶。
一陣驚慌後,溫輕寒沉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好了,別怕,沒事了。”
時清秋還沒從剛才的驚現中脫離,胸口的心跳聲清晰得讓她恐慌,她低頭重重地喘著氣,被溫輕寒握住的手緊緊地回握著,另一隻手也在剛才就下意識地抱住溫輕寒的身體。
好似這個人就是懸崖邊能夠救命的枝杈一般,濃烈的依賴感如同喝飽了養分的小苗一般瘋長。
耳邊有暖暖的呼吸噴灑著,比這夏日的熱風還要讓人感到其灼熱的溫度,溫輕寒低著頭企圖忽視越發滾燙的耳朵,她咬了咬唇,摟著時清秋的那隻手的指尖輕輕顫抖著按在時清秋的腰上,不挪不松。
她溫柔地低語,安撫著時清秋的恐懼:“清秋,沒事了,現在安全了。”
時清秋閉上雙眼平複著情緒,不自覺地把下巴抵在溫輕寒的肩膀上,而她感覺到溫輕寒的身體似乎因為她這個動作而僵了一下。她睜開眼,動了動唇,輕聲問:“輕寒,你怎麽了?”
“沒事,你還好麽?”
“嗯,我沒事了,謝謝。”時清秋松開手,這才發現溫輕寒摟得更緊,但在她松手的下一瞬間溫輕寒也松了手。
溫輕寒往後退了幾步,就著腳下的位置坐了下來,時清秋過去坐在她身邊,抬頭望了一眼沒有屋頂遮擋的遼闊天幕,轉頭去笑問:“這就是你說的看星星麽?”
“嗯,能近一點是一點,比起在家裡那麽高的樓,我覺得沒有房頂會更舒服。”溫輕寒看著滿天繁星,忍不住彎了眉眼,“你覺得呢?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看星星的。”
“的確,沒有房頂更舒服,感覺視野開闊了很多。”
兩個人一時無言,時清秋曲起膝蓋,雙手抱著小腿將下巴頂在膝蓋上,悠聲說道:“今天好險啊,如果我們找不到的話就輸了,要被節目組安排一個懲罰任務,比事先定下那些要慘多了。”
溫輕寒回眸,唇邊有淺淡的弧度:“可還是完成了不是麽?”她某種似有深意,看著時清秋在月光下溫靜的側臉,忽然說道:“即使輸了也沒關系,下一次還可以贏回來。是誰說的,輸了就不能反敗為勝了?”
在溫輕寒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時清秋的心似乎被輕輕地觸動了,她再度看向溫輕寒,看著這個總是面容冷淡的人,這個人現在似乎時常笑了,也時常會主動跟自己說話了。
這個人,好像比記憶裡那個冷漠的人更溫暖一點。時清秋笑了,只是暖一點點而已,沒有很多。
時清秋看著她,將一個徘徊在心裡許久的問題問出:“輕寒,那如果有一件事情你明知道沒有把握會贏,那你還會去做這件事麽?”
溫輕寒的眼眸很平靜,沉默著,久久地看著時清秋,回問一句:“為什麽不呢?”
時清秋不解地眨了眨眼,怔愣地看著溫輕寒。她以為連花時間談戀愛都不願意,將這樣的事情視作浪費時間的溫輕寒,應該會回答一句“不會”,可現在的答案出乎時清秋的意料。
月光終究不能很大程度地讓眼前事物清晰,時清秋看不太真切溫輕寒眼中的情緒,只見她唇角略帶笑意,話語裡隱含溫情:“如果我想要去做這件事情,那我的喜怒哀樂,我的所得所失都不比這件事情重要。如果我贏了,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都會感恩我努力過。”
時清秋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小腿,她眼中好似有了些水汽,努力睜了睜眼去看溫輕寒,輕笑一聲,問道:“那如果,輸了呢?”
“輸了?”溫輕寒呢喃著反問,若有所思,隨即笑了,“如果輸了也可以,我沒有遺憾了。”
只是會很難過,很難過,瀕臨死亡一般的難過。
時清秋聽出了一點點不對勁,溫輕寒說的是“我沒有遺憾了”,好像是在借著話題表達什麽,否則結尾不該是這樣的。
這麽些日子相處以來,剛登記結婚時的那些不適應每一天都在緩慢消除。直到現在為止,時清秋已經很自然地靠近溫輕寒,就連晚上同床共枕時也不會刻意去保持距離,所以她們現在離得很近。
溫輕寒的鼻子有一點酸,眼眶也不太舒服,她眨了眨眼去緩解眼中的酸脹。這次,她伸手去牽時清秋沒有再猶豫,有些涼的指尖緩緩擠進時清秋的手指跟小腿之間,輕輕握起。
“你們兩個,有什麽恩愛的話回屋子裡再聊,夜深了風大,快下來。”
於淑慎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時清秋被叫回了神,溫輕寒回道:“我們這就下去了。”
兩個人趕緊站了起來,溫輕寒始終沒有松開時清秋的手:“走吧,回去睡覺,明天還要早起。”
有微風吹過,剛才上來時那一瞬間的驚慌與緊接而至的心安在她心間緩緩流淌,那頃刻間將她所有的恐懼都撲滅的溫暖似乎還在,就在她的掌心裡,就在與她咫尺之距的身邊。
時清秋看著溫輕寒,唇角微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