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慕這一開口, 青年卻立刻炸了毛。
原慕忍不住笑了, “別怕。”
“胡說八道!我怎麽會怕你!”說完, 青年還欲蓋擬彰的往原慕身邊走了兩步, 仿佛是在掩飾自己的色厲內荏。
原慕也不刺激他,反手將菜刀遞給他, “來了就乾點活。”
說完, 他繼續忙碌。而青年竟然也真的洗了手站在原慕身邊老老實實切菜。
出乎意料,他切得有模有樣。而且他多半十分熟悉原慕的習慣, 幾乎不用原慕吩咐,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原哥,你朋友啊!”千盛見縫插針的問了一句。
“嗯……是不是朋友呀?”原慕嘴裡回答著千盛,眼神卻轉向青年。
“不是!”狠狠瞪了原慕一眼,青年剁得菜板“咄咄”響。
“哦, 那你吃不吃?”原慕也不生氣, 笑眯眯的舀了一小杓新做的栗子醬遞到他嘴邊。
容易炸毛又經常害羞的小獸,想要順利擼毛,總得先解除了戒心。
青年沉默了一會, 仿佛是衡量原慕是否不懷好意。可栗子的醇香就在鼻尖。他還是張嘴吃了。
“在加點糖。”
“好。”原慕點頭, 眼裡的笑意卻更深。
其實他和青年的確是舊相識, 不過並非在地球認識, 而是在神界。
這青年名叫謝執,真身是天地間唯一一隻獬廌。
傳說中的神獸, 能辨是非曲直, 能識善惡忠奸, 象征勇猛公證,更代表司法“正大光明”。
至於原慕和他的關系,也的確不是朋友。
原慕算是他的老師,在謝執幼年時曾經教導過他。
原因無他,謝執天性嫉惡如仇,又是一出生便高居神位。
他為天下正氣所化,只要正氣不絕,謝執便擁有通天的神力。
可偏偏幼崽手下沒有輕重,評斷是非之時總是失手傷人,卻又屢教不改。
小謝執:惡人不滅如何還世間公平?不能血債血償,怎能平息傷者之痛?
如此振振有詞,根本無法反駁。最後神界管理局無可奈何,只能把謝執送到原慕這裡,讓原慕教導分寸。
現在看來,當初的幼崽倒是長大了許多。
原慕心情不錯,手下炒菜的花樣也變得更多。
可謝執卻抿著唇,不太高興。
他進來的時候看見了,那麽一大群人,就等著原慕一個人做飯。這要什麽時候才能折騰完。
黃毛胖啾躲在原慕脖子後面,探出腦袋念叨了一句,“啾啾啾!”都是那個王啟。
它試圖告狀。
謝執冷哼,“那你怎麽沒在他開口前就吃了他?”
“……”
“蠢且胖!”
“啾……”見面就挨罵,它真的太難了。黃毛胖啾憂傷的把腦袋埋進翅膀裡,並不想再和這個暴君說話。
原慕摸了摸它的頭作為安慰,見廚房裡其他人都自覺出去了,便主動開口問道,“今天過來什麽事兒?”
裝模作樣!謝執一聽原慕語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分明只有百年未見,這人卻似乎忘記了那時做下的事情。仍舊一副溫柔冷靜的君子模樣。
可這次的確有事兒急事找他,且只有原慕能辦。那些老帳也只能等之後再說。
謝執忍了又忍,最後壓著火氣說出了來意,“你有沒有接到管理局要求收容訛獸的任務?”
“沒有。”原慕搖頭。
謝執,“那訛獸有沒有可能惡意害人?”
“當然不會。”原慕直接否認。
訛獸貌美,身形如兔,是最靈氣又充滿善意的妖獸。雖然沒有通天的神力,可訛獸一族人緣卻是最好,不論人神或者魔物,都十分願意親近他們。
可謝執皺起的眉頭卻始終沒有松開。
“那就奇怪了。”他似乎在琢磨著什麽。
原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通就先別想了。等吃過飯再說。”
謝執的意外到來讓原慕的心情好到了極點。他原本就做菜好吃,現在心情一好,美味程度更是又上了一個台階。
菜還在鍋裡沒盛出來,就引得王啟這一幫人口水流了一地。
等依次安排到桌子上之後,那香味更是勾得人肚子咕咕直叫。
水晶山楂晶瑩剔透,邊緣掛著細微的冰晶,酸甜開胃。芥末鴨掌,勁道彈牙,配合著麻醬的香,芥末的刺激,在就上一口小酒,最是絕妙!
而這還只是六道涼菜中的其中兩道,後面端上來的熱菜更是誘人。
東坡肘子軟爛入味,小酥肉酥香滿口,清蒸鱸魚嫩滑鮮美,毛血旺麻辣鮮香……林林總總,辣的、鹹的、甜的、鮮的總共三十六道菜。
最後還有四樣湯。
骨湯醇厚、鯽魚豆腐奶白、酸辣湯解膩、還有一道可當飯後甜品的水果圓子羹。
一群人埋頭苦吃,連話都顧不上多說幾句。
原慕沒上桌,而是靠在廚房的門口喂三小隻吃飯。
飯食都是提前分好的,原慕按照它們的喜好給與搭配。他喂食的動作輕柔又細心,引得三小隻吃著吃著,就忍不住把頭伸到他掌心撒嬌蹭蹭。
謝執在旁邊看著看著就晃了神,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回到百年前還在神界的時候。
那會原慕也是像這樣,一個人做一整個收容所的飯食。開飯時間,院子裡滿滿登登的好幾大桌子,每隻魔獸都笑呵呵的,滿臉幸福。
而原慕也是像現在這樣,在旁邊喂幼崽。只是當時,他喂的幼崽……是自己。
謝執甩甩頭,似乎想要將這段記憶清楚。可下一秒唇邊卻多了一雙筷子,上面夾著一塊裹著糖霜的酥炸芋頭。
他冷眼瞪原慕。
原慕一動不動。
謝執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張嘴吃掉,別別扭扭朝著原慕低下頭。
這是他和原慕的約定,獬廌一族最講究公平公正,從不虧欠他人。所以作為吃原慕做的飯的交換,謝執也會強忍羞恥讓原慕揉自己的毛。
“不,不許瞎碰!”他狠狠地警告。
“嗯。”原慕揉了揉他的頭髮,輕聲感歎了一句,“小朋友是真的長大了呀!”
謝執沒言語,卻悄悄紅了耳朵。
呸!什麽大不大的,他就知道這個偽君子只是覬覦自己的身體。
到底是多了一個“不速之客”,所以王啟他們吃過飯後,幫原慕收拾好了院子,就帶著隊伍呼啦啦轉去鎮上。徐有才扛不住王啟粉絲們的熱情相邀,最終決定同去,就當是主播聯動好了。
至於千盛和劉申,則是早早告辭。
“原哥,等回頭你有時間我在過來。”
“嗯。”原慕揮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千盛和劉申也一起出了院門,轉頭院子裡就只剩下原慕和謝執兩個,外帶吃飽了就昏昏欲睡的三小隻。
謝執有點別扭。
原慕倒是神色自然,將三小隻安頓好了之後,他轉頭回到廚房泡了兩杯清茶,端著到院子裡來找謝執。
“坐下聊聊。”原慕捧著茶杯,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最近過得怎麽樣?”
謝執惜字如金,“還那樣。”
“怎麽會來這裡做警察?”
“神界太無聊……”謝執撇了撇,“一群自私自利的王八蛋,看著就膩歪。”
可謝執在神界執法者中,武力值最高,被強壓扔到靈氣稀少的地球隱姓埋名,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算是另一種流放了。
看來謝執這些年也過得不算太平。
原慕知道他沒說真話,卻並不逼問,而是巧妙的轉移話題,“你這職業倒是和你很配,獬廌查案,可不是事半功倍。”
謝執沒言語。
原慕也收起玩笑的口氣,“說說吧,遇見什麽難處了?”
“是訛獸。”談到正事兒,謝執也暫時把那些別扭放到一旁,和原慕說起事情原委。
“你聽說過誘導自殺這個概念嗎?”謝執神情嚴肅,“就是遠隔萬裡,只要通過一通電話、一條短信、一條網線,輕飄飄幾句話語,就能把活人直接送離這個世界。”
“你的意思是,有人通過網上社交手段惡意誘導,致死人自殺?”
“對,而且現在死亡人數,初步估算已經高達12個。剩余還有沒發現和失蹤不能確定的。”
“而案發地點相對固定,兩個大范圍,一個在燕京,一個是省城。”
因為是求助,謝執索性開門見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細節都告訴了原慕。
“起因是省城一起小規模群體自殺案。”
“一共三個人,最大的二十四歲,最小的只有十三歲,他們約好了,要在廢棄的精神科醫院大樓裡自殺。”
“為什麽是精神科醫院?”原慕提出疑惑。
謝執臉色凝重。他沉默了半晌,才下定決心一般從帶來的包裡拿出三份醫療檔案擺在原慕面前。
“因為他們都是精神類疾病患者。”
“按照重案組規矩,我不能把這些給你看,但現在,如果犯人真和訛獸有關,也只有你能夠抓到蛛絲馬跡。”
古有傳聞,訛獸貌美靈善,食其血肉,便可能言善辯,卻不再說一句真話。而這些因為訛獸影響脫口而出的假話,對於旁聽人來說,卻和肺腑之言沒有區別。
同理,如果訛獸想要誘人自殺,一樣輕而易舉。
這案子從一接手開始,謝執就隱約嗅到了訛獸的味道,卻偏無法找到定罪的證據,也沒有抓到這個訛獸的身影,只能大致猜測。
可原慕不同,作為執法者中唯一的禦獸師,原慕能夠直接傾聽魔物內心深處的聲音。即便是訛獸,也一樣難逃原慕的審判。
原慕明白謝執的未盡之語,伸手將三分報告接了過來。
然而他隻大致掃了一眼,就不忍的皺起眉。
怪不得謝執寧願違背原則也要過來找他,實在是這案子也太過慘烈了些。
人命從某種角度來說,的確輕賤又脆弱。可這並不是能夠被輕易奪走的理由。
哪怕這些死去的人,對於他們各自的家庭來說,只是一個沉重又毫無用處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