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遙凝視著蘇默言,“你還記得我嗎?”
十四年前,鬱遙十八歲,蘇默言剛好十歲。
那一年,她們見過。
蘇默言揣摩著鬱遙的話,顯然她知道些什麽。
“你……”蘇默言盯著她,試圖勾起一些回憶。
鬱遙嘴角難得浮起一抹從心的笑容,或許是因為這段不可思議的再遇。記憶被送回十四年前,“我記得你當年,是個小矮子……”
看著蘇默言幾乎垂到腰間的長發,裙擺下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身材好到可以去T台走秀。鬱遙怎麽會把蘇默言跟當年的短發小矮子聯系在一起。
蘇默言注視著鬱遙的側臉,那種熟悉的感覺不再朦朧,似乎有些明白了,“是你嗎?那天在海邊,是你……”
第一次去海邊,蘇默言永遠記得。
她瞞著她母親一個人去海灘玩耍,卻不小心被海浪卷進海裡,她是隻旱鴨子,嗆了好多口海水,當時被恐懼支配著,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母親了……
還好那時,有隻手臂抱住了她。
“記起來了?”
“當然記得!”蘇默言貼著鬱遙坐過去,不正經地說著,“我初吻都給了你,怎麽會忘了。”
“……”
她當時確實給蘇默言人工呼吸了。
十四年了,蘇默言還是記得很清楚。
嗆著海水,意識漸漸變混沌。
蘇默言還以為有美人魚來救她了。後來上岸,她發現那人長了兩條大長腿。
不過,她真的好漂亮。至少在蘇默言的心裡,沒人比當年那個小姐姐還漂亮。
結果,當年的小姐姐,居然是鬱總。
只要緣分來了,這世界真的很小。
這張好看的臉,當初印象那麽深刻,現在怎麽沒能第一時間想起來?蘇默言直直地望著鬱遙,當初的青澀早已被現在的成熟所代替,變化不只一丁半點,也難怪認不出。
“這麽大了,還愛吃冰淇淋。”
鬱遙想起這點,蘇默言倒是沒變。
“因為你啊,”蘇默言咧嘴笑著,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目光就沒從鬱遙的臉上移開過,“因為你,我才喜歡吃,我一直記著……”
一個嗜好,因為她,保持十四年,成為習慣。
鬱遙再被蘇默言這樣認真盯著時,感覺和當時不一樣了。當時她還是個孩子,但現在不同,她已經出落得成熟大方。
蘇默言被救上岸,清醒以後,就一直哭。
鬱遙不懂得哄小孩,就給她買了冰淇淋,粉色的,草莓味。
鬱遙轉頭望向江面,“記得當時吃了多少個嗎?”
“五個。”蘇默言脫口而出,那時的細節她記得一清二楚,“回去就鬧肚子了,我媽還罰我一個月不許吃冰淇淋……”
笑著笑著,蘇默言突然抿起唇,不說話。
因為重逢了某個人,蘇默言的心情不似先前那般低落。江邊的夜景真美,身邊的人也很美,只可惜相機鏡頭被砸壞了。
“我要煙……”
鬱遙朝蘇默言轉過頭,“不許再抽。”
一晚上都抽了大半包煙。
“就一根,”蘇默言朝鬱遙伸了伸左手,還討價還價,她知道鬱遙不喜歡煙味,“我去旁邊抽。”
“不行。”
“……”
因為光線昏暗,蘇默言將手伸近時,鬱遙才看清她手上的血跡,割了好幾個口子,傷口也不處理一下。
“不知道疼了?”
“什麽?”
鬱遙拉過她的手,手掌小小的,手指骨節勻稱,白嫩纖長。
一個人的變化真能有這麽大,想當初,她的小手肉乎乎的,手背上還有五個小坑。
當年帶著嬰兒肥的蘇默言,要比現在要可愛多了。
“怎麽弄成這樣?”
她拉著自己的手,聲音跟夜色一樣溫柔。
“碎玻璃扎的…”或許是因為她們的關系有了些微妙變化,所以一句簡單的關心,蘇默言也比往日感動,為了防止鬱遙誤以為她有自虐傾向,蘇默言緊接著解釋,“不小心弄得,疼。”
說疼時,蘇默言有想撒嬌的衝動。
鬱遙無奈看著她,外表雖然成熟了,身上還是帶著點孩子氣。蘇默言則是時不時對著鬱遙笑,鬱遙在她心裡,佔有特殊的分量。
快凌晨了,她還一個人坐在江邊,準確的說,在哭。鬱遙纖細的手放在銀色行李箱上,“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蘇默言癡癡地盯著她,看不夠似的,曾經留在自己回憶裡的人,十幾年後再相遇,變成了現實,這感覺好奇妙。
“那你去哪?”
“不知道。”
鬱遙不來,她也許在這裡抽一夜的煙。
看看天空,一層層黑雲卷來,像是在醞釀一場大雨。鬱遙起身,這樣坐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就不管我了?”蘇默言揚頭。
當年蘇默言也對鬱遙說過這句話,鬱遙去幫她買冰淇淋,她以為鬱遙要不管她,死活拉著鬱遙的手,不讓人家走。
說實話,鬱遙也是沒見過那麽厚臉皮的小孩。
跟小時候一個模樣。
鬱遙回過身,“先去我家。”
蘇默言笑著起身,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右手牽住了鬱遙的左手,如當初一樣厚臉皮纏著她,“好。”
鬱遙沒掙開她,由她牽著。她笑得燦爛,和剛才悶悶抽煙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夏天,兩人掌心貼合在一起,已經不能用暖來形容。
再加上這天氣,好悶,悶得人心裡不安。
她們走在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濱江道上。
鬱遙發現,蘇默言這樣緊緊牽著她的手時,她沒辦法再把蘇默言當做一個孩子。
當年的蘇默言只有一米三不到,比她矮了一大截,鬱遙現在看蘇默言,蘇默言已經能平視她的眼睛,臉上早已不見當初的稚氣。
走到停車場,鬱遙自然而然掙開了蘇默言的手,可她心裡,卻沒表面上這樣自然。
太安靜,總該說點什麽。
“如果不看照片,我認不出你。”
“變瘦了,變高了,變漂亮了,是不是?”蘇默言走到鬱遙面前,興致勃勃地說著,話越來越多。她就這樣,只和喜歡的人說話,看不順眼的,都懶得張嘴。
鬱總點評八個字,“臉皮沒變,還是很厚。”
蘇默言笑得合不攏嘴,盡管她笑點很高,盡管這句話沒什麽可樂呵的。但從鬱遙的嘴裡說出來,她就想笑。
“我長得不好看嗎?”上車,蘇默言還是執著剛才的問題。
她本身就是外貌協會的,以自己的那套標準衡量自己,蘇默言覺得自己還行。
鬱遙視線掃向蘇默言,標準的瓜子臉,消了嬰兒肥後,五官更加精致耐看。鬱遙第一眼被蘇默言所吸引時,的確是因為長相。
好看的皮囊總能在第一時間吸引人。
蘇默言在等著鬱遙誇自己好看,結果鬱總很煞風景地說了一句,“系好安全帶。”
“……”蘇默言拉過安全帶扣上。
她們好像不在談論一個東西。就算她們之間的緣分像是開了掛,但鬱遙並沒有表現得多熱情。不過,蘇默言也難以想象鬱遙開懷大笑的模樣。
她告訴自己,鬱總只是悶騷,悶騷都這樣。
蘇默言很好奇,這樣的鬱遙,她要是喜歡一個人,會怎樣?
無法腦補。
鬱總在公司裡還有個說法,叫“剩女釘子戶”,蘇默言想再加一句:這顆釘子,一般人拔不出來。
車裡變安靜了。
鬱遙偏了偏頭,用余光瞥向蘇默言。
蘇默言正懶懶靠在座椅上,歪著腦袋,眯著眼睛,緊抿的唇角微微上揚,也不知笑些什麽。
鬱遙目視前方,繼續開車,駛過夜色。
不經意間,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二十分鍾後到家。
開了燈,冷冰冰的光線填充了整個房間。
蘇默言第二次來鬱遙家,跟上回一模一樣,太整潔,她依舊不知道往哪站。
“過來。”鬱遙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幫她處理手上的傷口。
蘇默言在鬱遙身邊坐下,左手上的血跡已經凝固,看起來髒兮兮的,鬱遙那麽愛乾淨,蘇默言收回了手,“我自己來。”
鬱遙沒理她,直接拉住她的手,傷口並不嚴重,就是血跡有些嚇人。
清潔,消毒,上藥,她的動作十分輕柔。
蘇默言本來是怕疼的,但今晚都忘了疼。
鬱遙給她貼上創口貼,“你還睡上次的房間。”
“嗯……”蘇默言垂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她心情不好,鬱遙張口想問什麽,最後卻只是站起身說了句“早點休息”。
鬱遙起身的那一刻,蘇默言抬頭,下意識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