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結彩,長明燈燃,那點光芒落在人的面頰上,映亮的皆是歡欣神色。
沒人會比如今的鬱水宗弟子更興奮。
他們鬱水宗,出了現今修真界唯一的出竅大能!
既有絕對強大的實力作後盾,鬱水宗自然也不怕遭人嫉恨,大擺賓宴酬賀。來自各個宗門和某些大能修士的賀禮幾乎要堆滿整個宗門內庫,亦有無數散修向鬱水宗趕來。便是附近的懷星道場,也同被數百位金丹大能佔據,講道慶賀,簡直好似成了整個修真界的盛宴。
那些外宗修士的熱情之高漲,甚至讓鬱水宗弟子們生出了一些……“他們到底在高興什麽,霽師兄又不是你們宗門修士”的懷疑和疑惑來。
不過大抵而言,渡劫慶典舉行的隆重而順利。
霽摘星也出現在慶典上。
依照他如今修為,其實連鬱水宗弟子都未曾想過,能看見霽師兄。
畢竟元嬰期的威壓已經足夠令諸多修士畏怖,何況是傳說中的出竅修為。所以多數大能都在宗門深處閉關修煉或輾轉於各類秘境當中。
隻大抵是因為霽摘星對境界把控精準,或是他自身所立之道的緣故,當黑發修士出現時,那些鬱水宗弟子甚至沒覺得霽師兄和以往有什麽兩樣。
不過是氣勢更沉靜了些,當他斂眸垂首立於一旁時,便像融入陰翳中一般安靜。而一旦注意到他,那白膚艷唇便像是被拓出來的精致影像,極其難以忘卻,也如何都挪不開眼。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從那些看慣了霽摘星容貌、也面頰鼻尖都染上緋紅的鬱水宗弟子來看,他們如今想到的肯定不是“霽師兄強悍無匹能渡劫出竅”這樣的念頭,而多半是腦中奔騰“今日的霽師兄更昳麗好看了”這樣說出來會被師尊關禁閉的想法。
霽摘星似乎心情很好,眉眼間斂著溫和,帶有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
釀造百年的清秋釀被啟開,那股濃鬱的酒香幾乎要充裕整個正殿,酒水跌進玉杯中的聲響都十分清冽。便是平日不愛酒的修士,都忍不住議論一句酒香綿長。
談宗主有些抑不住激動,給霽摘星倒了酒,眼眶微有些發紅。
色澤澄澈的靈酒滿蓄著靈氣,對修士而言是增加修為的大補之物——當然對霽摘星這個境界沒什麽增益,但也不會拖累修為。
霽摘星將那酒都飲了個乾淨,偶爾泄出的一點水光,將唇瓣染成更為殷紅的色澤,好似一朵待人采擷的花。白皙柔軟的面頰上,也似沾了一點稠艷顏色,如不經意抹上的一點脂膏,倒讓他蒼白形象多了一點活氣。
黑發劍修太聽話了些,舉杯不拒,烈性的清秋釀喝了大半,若不是他有出竅修為,可能已經醉倒了。
談宗主倒是真醉了,他近來大概也想了許多,有些心結,歎息道:“是我這個師父拖累了你,到如今還是個金丹期……有意想給你找個更厲害的師尊,卻想不到還有什麽人能教你。”
他聲音壓得很輕,大概是雖然醉了,卻還是下意識不想給徒弟添事。
“我總覺得我拖累了你。摘星,若你想出師……”
那澄澈的酒滴微灑,有些滾成珠,落進了霽摘星的領中,沿著鎖骨往下滑。霽摘星好似沒發覺他方才的失手,微微正立,脊骨如竹,一雙黑眸比那佳釀還清透些。
“師尊,”少年人的聲音在那烈酒浸潤下,有股說不出的低啞音色,他微笑道,“您永遠是我的師尊。”
·
近寅時。
慶典還未結束,倒是霽摘星已經退場了。談少宗主偷溜出來,帶著他去看這一天間收到的賀禮。
宗庫被打開,裡面堆滿琳琅物件,略微閃爍著金光。從法器到靈藥,溢散的靈氣都將宗庫內部生生從儲物的地界養成了修煉寶地。談琅微抿著唇,神色冷峻,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他側開身子讓出位置來,又將秘匙遞給霽摘星。
“你去看看吧。”
霽摘星“嗯”了一聲,進去看到那些賀禮時,也略有些訝異。
比他想象中要多很多,也珍貴許多。
談琅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他道:“最前面暗紅色奩盒那個,是我給你的。”
霽摘星略一頓,那些溫和的笑意,似乎都融在他眼中。
“多謝。”
黑發劍修大概是想現在就將它拆開的,談琅忽然便覺得有些緊張起來,他含糊地“唔”了一聲,便借口應酬要提前離開。
還沒走遠,談琅迎面撞上一個銀發小鬼。
他對這銀發少年的印象很深——霽摘星唯一的弟子,脾性嬌縱。
今夜慶典,因他不喜人多,便沒有出席。這時卻是嗅覺靈敏,順著霽摘星的氣息竟也尋了過來。
活像還沒斷奶。
想到對方不通人情世故,大概也沒準備什麽給霽摘星的賀禮,實在不討人喜歡。談琅的敵意散去些,微妙地對狢軒露出一個笑容。
狢軒有點毛骨悚然,他乾脆無視對方,加快了步伐。如願以償地在宗庫門口找到霽摘星,便張手要蹭進他懷中。
霽摘星回過身,按住了他,指點抵在狢軒額頭。
微有些發熱。
和平時的霽摘星兩個樣。
黑發的修士微微低頭,垂眸凝視了許久。像是才發現眼前的人是誰,懶散地笑了起來。
“狢軒。”
他哄道:“明天給你燉湯,我有點困,要休息。”
其實出竅期大能又怎麽會困。
便是連霽摘星都沒有想到,以他的修為,還是會喝醉。
只是他喝醉了不太鬧人,就是有些倦意。狢軒圓滾滾的眼睛望著他,忽然便化作巨獸模樣,將霽摘星叼上背,向平日所棲息的地方走去。
雖然修為高,但狢軒完全沒想過要掩飾自己,也就是速度太快了加上途中修士稀少,才沒被人發覺妖獸身份。
將霽摘星帶回峰內,狢軒又按照記憶中的步驟,把黑發修士帶入房中,蓋上許久沒派上用處的被褥,呆呆在房中站了一會。
霽摘星這時候已經睡熟了,黑發被他壓在頰下,遮掩中露出蒼白的一點膚,上面潮紅仍未褪去。狢軒盯著那點紅色,忽然覺得有些心焦氣躁起來,他起身向外走去,準備去折騰禁林中那些妖獸。
狢軒走得急,因此並未發現,在他離開之後,房中靈氣微微扭曲,隱約出現一個淺淡魂魄。
魂魄面容冷峻俊美,他走到了床榻邊緣,微微俯身,那像失去筆墨點綴的魂體緩緩凝聚成實體,一頭銀發更顯得如落霜砌成般。
下界無人識他,但他在上世界中,十分有名。有名得讓人奇怪,這位才渡劫成大乘期的大能,竟並不好好修煉籌備升至渡劫期,而是出現在下界一個修士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