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摘星入弑血盟時, 傷勢竟也如薑邪所言,好了七八成。
他是被綁回來的, 待遇卻不算差。薑邪沒遮他的眼,讓霽摘星將進入弑血盟的方法途徑看了個完整——霽摘星的記性很好,這一段時間足以讓他繪出一張進出自由的地形圖來了。
只是薑邪在一旁,看霽摘星垂眸望著那段暗紅色路徑,好似十分專注的模樣,還是忍不住低笑一聲,調侃道:“不用記了。”
“就算是記住了, 你也逃不出去。”
薑邪從船簷邊站起身,輕松一拂袖,便解掉了霽摘星身上的法器禁製。
霽摘星依舊很乖,沒跑。
誰叫哪怕沒了禁製,在薑邪眼皮底下確實逃不出,也沒必要做無謂掙扎, 還不如留存些力氣。
薑邪將霽摘星帶到了自己的魔宮當中, 有幾名身形曼妙容貌柔美的姬妾早候在那處, 待盟主從外界風塵仆仆歸來,便上去為其換衣熏香, 柔荑芊芊,素手上都帶著香氣。她們備好了一池靈泉水, 等盟主洗去風塵。
不過這次薑邪不急著沐浴,興致都在他帶來的霽摘星身上。
於是那些姬妾隻拿著換下的衣物,便準備退下。
其中有位美貌驚人,近來是薑邪新寵的女子,頗好奇地看向霽摘星一眼。停了下來,對薑邪道:“右長老大人求見盟主, 如今在刹心殿等著。”
“那便讓他等著。”薑邪說完,又多看了霽摘星一眼,忽而抬手,將霽摘星遮掩形貌的法術去除了。
他修為境界比霽摘星要高許多,這麽一下,霽摘星的法術便失了效。
刹那間如霽月清輝散開,這小小用來歇腳的側殿中,都被映襯得像是天界仙宮般。
霽摘星不知隱匿身形的法術已被破,倒是察覺到那名尚未退下的女子目光頓時灼熱起來。便是連行事瘋癲難測至極的薑邪,都好似微微恍惚了一下。
姬妾在收回那難言的熱忱目光後,輕聲道:“盟主,這人……”
薑邪似笑非笑,“月姬,這人可不能賞給你……他是我兒子。”
“啊。”月姬明顯驚詫了下。
因為面前少年,怎麽也不像是盟主之子。
事實上連薑邪都在詫異,若有所思地道:“你長得倒是不像我,也不像姬弦。”
不僅是外貌上,霽摘星五官生得稠豔,一張面容出奇的好,甚至比先前姬弦還是姬家的小姐,以容貌便聞名修真界的極盛巔峰時,還要勝上一些。
和薑邪相較,便更不像了,薑邪的長相俊美卻邪氣,那股戾氣更給他增添幾分凶惡,當他被人注意到時,絕不會有人會閑心去想他的樣貌。
但讓薑邪說出這段話的原因,卻不是霽摘星的臉,而是他的目光和姿態。
再純粹不過,掩不住那股名門世家出身的正道君子味。
這種和弑血盟完全相斥的感覺,出現在自己的血脈身上,滋味有些奇妙。
霽摘星歎息:“所以我說,是你們認錯了人。”
薑邪依舊笑吟吟地:“要是認錯了,我現在就殺了你。”
霽摘星道:“那現在,我希望我是了。”
薑邪像是從沒有見過一個正道修士那般的,目光又將霽摘星反反覆複舔舐過一遍,才道:“你難道不恨嗎?”
霽摘星看著他誠懇評價:“恨算不上,有些討厭罷了。”
畢竟不管是誰被抓到一個鼎鼎有名的魔窟,興致也不會高。
薑邪卻笑了,好似聽到什麽令他十分滿意的答案一般。他說道:“你可以留在弑血盟……”
“能拒絕嗎?”
“不能。”薑邪氣定神閑,“我給你三千魔修,當初我靠著三千人坐上了弑血盟盟主的位置,你可以讓我看看,你能不能用三千人坐上問仙山莊莊主的位置。”
霽摘星:“?”
少年面上的詫異再明顯不過,薑邪卻沒在意。
他覺得便是霽摘星再平靜,對於被長久養育的親人拋棄一事,也定然心埋怨恨之根。他給予沃土灌溉,十分好奇霽摘星能否成長起來,在手握權勢以後,又能否還保持如今模樣。
原本的弑血盟盟主之子,現在回歸原位,成了問仙山莊的後繼人。
薑邪自覺不能落後,他也可將曾經的問仙四莊主……養成凶名赫赫,讓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
·
連薑邪親手接來了一名子嗣這樣的事都在弑血盟內部掀起了驚濤駭浪,薑邪竟賦予他權勢,甚至給三千魔修由他指使的事,便更藏不住了。
三千這數目太過敏感,誰人不曉當初的薑邪,便是靠三千人改天換日?
薑邪雖說過不會將盟主位傳給後人,但那也是年輕時的想法。哪怕他對那些少盟主不假辭色,又怎麽能確定他不是暫未找到符合心意的繼承人呢?
而現在,薑邪顯然找到了。
這位從問仙山莊而來的少盟主被安置在太陰山,那是薑邪做左護法的時日,曾經居住的地方。這麽一比,更讓弑血盟中一些人焦躁難安了。
首先來太陰山拜訪的,是霽摘星理論上的“長兄”,也是薑邪的第一個兒子。
既是長子,母親是修真界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岐山君,齊真瀧在弑血盟中地位不算低,也掌管著一峰弟子。他一直覺得薑邪雖對子嗣冷淡,卻還是要偏愛一些自己,但是這點隱秘潛藏的小心思,在霽摘星來後變得無比可笑起來,幾乎讓他時刻坐立難安。
結果第一次去,便鬧了笑話。
他雄赳赳氣昂昂地找麻煩,見了霽摘星卻啞了聲。
霽摘星對他倒也還十分禮貌,請齊真瀧喝了茶,用了些靈食,問道齊真瀧來是要做什麽。直問的齊真瀧滿面通紅,握著滾燙茶杯也不知道疼,忽然便起身抖袖地跑了,還卷走了霽摘星一個茶杯。
直到他離開,霽摘星都沒想清楚他是來做什麽的。
第二來的是薑邪的第七個女兒,名思音。
薑邪的女兒不多,卻各個不簡單,而思音更是其中翹楚,手下攏聚著一批人,真正說起來,比齊真瀧的聲望還要高一些。
結果第一次來太陰山找霽摘星,不僅沒找對人——還將霽摘星當成了是被養在院中的男寵,左一句心肝又一句美人,攛掇著他和自己私奔。
霽摘星在略微無語的狀態下,知道了她的身份後,隻好說了句“我是你哥。”
直接將思音刺激的十分呆滯,痛定思痛十分羞恥地反省跑路了。
最後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最近倒是又往太陰山逛,叫哥哥叫的十分黏膩,聽的那些熟知她本性的弟子們都一身白毛汗。
霽摘星也覺得奇奇怪怪的人多,還大多是他的“兄弟姐妹”。也實在是這些人姓氏稱呼各有不同,他記性再好,也有偶爾走神記混時,有次還叫錯了名字,直將那個叫齊真瀧的少盟主氣得當場失態,拂袖而去。
這次卷走了霽摘星的暖手爐。
旁人不知其中蹊蹺,只知道連齊真瀧這種出身且根基扎實的少盟主,對上霽摘星也能被氣得吃癟,勃然大怒後霽摘星也沒受一分損害,隻好心中歎道,果然被盟主看中的後繼者,實在不一般——心機深沉,手段不可小覷啊。
霽摘星不知有關他的流言,被傳的有多腥風血雨。
他在弑血盟中,雖然知道離開的路線,但是薑邪的一念神魂便在太陰山外,致使他不能踏出太陰山一步……要走出去,便是鋪天蓋地的被窺視感。
機會只有一次,在確定能擺脫薑邪前,霽摘星並未行動。
他清楚知曉實力上的差距帶來的壓迫,這段時間最重要的事,應當是努力修煉。
霽摘星練劍的進程沒放下來,比從前還要更勤勉些。只是薑邪分到他手下的三千魔修,也被霽摘星按在弑血盟中日日修煉,終於也耐不住性子,讓一位修為最高的魔修,來詢問霽摘星怎麽還不給他們派發任務。
身為代表的那名魔修,對霽摘星其實還挺不服氣,畢竟霽摘星身上名門正派的氣息太重了點,而像這樣的道修,他們以往碰到都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偏偏這個霽摘星,他身份實在是很……
也是因聽命盟主,便是再不滿,他們也不會輕易叛亂。而被派出來的那名魔修,也是因此才強忍惡意。
霽摘星以往做四莊主,自然還是帶過一些人的。
不過問仙山莊一向富庶,莊內的氛圍又好,弟子一向只需虛心修煉,不需過問其他。於是霽摘星十分誠懇地道:“……那你們平時,一般被派出去做什麽?”
魔修忍著不耐,告訴霽摘星,他們平日是主人的刀劍,斂寶行凶的手段,而且光是靠自己修煉,對魔修來說修為增長的速度也太慢了,他們的修為是要在拚殺中磨礪而出,搶奪他人才能步步升天。
又舉例了一些,在霽摘星來之前,他們所為之事。
既然是魔修,便免不了是燒殺搶掠,罪大惡極之事。魔修看著霽摘星面色微有些冷,心中竟然有些許惡意一並襲來,他們的新主人一看就是沒沾過血的,恐怕很受不了這些事。
但是這樣“光明”之人,在弑血盟卻是活不下去的。
緊接著,魔修便見霽摘星微微蹙眉道:“你們殺那些散人道修,清繳那些薄弱宗門,偶爾殺個知微境道修還要付出慘烈代價,不覺得很劃不來嗎?”
“我是知道那些小宗門的,一個個清水門派窮得很。既然都選擇殺人奪寶這條路了,何不選一個獲利更大的?”霽摘星道,“這世上最賺的,還是黑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