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血盟的現任盟主薑邪, 原是盟中左長老。與當時新登位的盟主之子相看兩厭,索性造反, 領三千魔修血洗了弑血盟,把持大權,重登了盟主位。
那場內鬥聲勢浩大,連正道門派領袖這邊都收到消息通傳,開始謀劃要趁著弑血盟內鬥時期,將他們一舉剿滅——畢竟內鬥大耗元氣,少有這樣的絕佳時機。
結果是正派三萬修士, 皆做了薑邪的磨刀石。
薑邪登位後,才開始顯露出他那股瘋勁來,他手段極為殘忍,性情比之前那位弑血盟主還要凶戾百倍,為禍一方。他掌控弑血盟,也實在給正道人士添了許多禍事, 魔修行事都比先前張狂三分, 人人聞之駭然, 普通道修恨不得退避三舍。
弑血盟也比先前更混亂些,薑邪亂了原本的上下尊卑, 隻崇拜強者為王。一月一次的生死擂,到最後護法、長老之流上位者全換了新血。
他本人亦是奇人, 有無數寵姬便也留了無數子女,卻從未想過要像歷屆盟主般將位置留給子嗣。對這些子女全不在意,讓他們跟隨母姓,天資卓絕者或還能得他一點青眼。
血統在弑血盟中是最不精貴的東西,所以姬危小時頂著薑邪與姬弦之子的名聲,反而極受苛待。
甚至薑邪手下密探回稟, 原來姬弦擅自換子,弑血盟養了十幾年的問仙山莊後人,也一點不在意,反而饒有興致地問姬弦此時去處。
得知姬弦已死,也只是興致缺缺地應了聲,連問她如何死的閑心也無。
只是有長老揣測薑邪心思,小心問道:“那原本的霽摘星是姬夫人之子,當是我弑血盟門人,可要將他帶回盟中?”
薑邪微頓了頓,眼中倒是興起一點興致。
霽摘星。
原本鼎鼎有名的問仙山莊後人,一朝被趕出山莊,甚至變為他原本視為仇敵、為正道不恥的弑血盟後代,是何種心情?
他們這種正道,自小所受熏陶,應當是嫉惡如仇才對。
薑邪也是閑得太久,以至隨便出樁新鮮事都能讓他頗有興趣。
他起了身,身邊長老更退一步,腰微俯下去。
“自然不好讓我的子嗣流落在外。”
長老一邊想這語氣怎麽有些不對,一邊回答的更謹慎些,“這便讓明光法、無相法帶人,將其‘請’回來。”
“不必。”
薑邪懶洋洋道:“那種貨色,如何配碰我兒?當然是本尊親自將他——請回來。”
長老聽的心中巨駭,五味雜陳。
那霽摘星難道是給盟主下了什麽蠱?其他在弑血盟中的幾個“少盟主”,可沒有薑邪親稱我兒的好待遇,更不必提要讓薑邪親自動身行事了。
要說是對姬弦留情愛屋及烏,也說不通。原本姬弦雖然受寵,但那是因為她在薑邪的姬妾當中,實屬修為最強那列,其他和姬妾分薄的寵愛倒也差不多。
連先前的姬危,不是也沒入過薑邪的眼嗎?怎麽可能因姬弦愛屋及烏地對霽摘星也留情……
長老如何也想不出緣由,便也不去猜想了,隻安排薑邪出行的事。
霽摘星也沒想到,只因薑邪一時興起,他便被盯上了。
作為一介散修,霽摘星稱得上行事小心謹慎,也記得遮掩樣貌。問仙山莊在修真界中並未樹敵多少,但是同魔修卻勢同水火。
尤其是他在各地並不久留,若非旁人有心,本應是發現不了霽摘星行跡的。
卻偏偏有人有心。
修仙者的樣貌、身形都可更改用來偽裝,但修行功法卻很難不露痕跡。霽摘星就算出走後沒用過問仙山莊的家傳功法,修煉出的真元歸屬、幾式劍招起手影子,也能讓人察覺出他定然是家傳淵博的世家弟子,再有見識些的,便能辨認出霽摘星功法和問仙山莊的牽連。
弑血盟向來不缺有見識的人,何況跟他們鬥得最多的便是問仙山莊的弟子,一路循來,再逼問一些驛站修士、交易寶閣,很快便得出了目標之人的蹤跡。
疑似的人選倒是多,隻分開去捉拿,確定人選無誤,然後便將消息傳給弑血盟主。
他們的動作不算小,甚至可說是十分高調,引起諸多正道猜測同時,當然也被霽摘星所察覺。
十分頻繁出現的魔修,行蹤還很是鬼祟。
霽摘星不欲生事,從原本租住的院落中離開。只可惜那些魔修並不想放過他,尾隨在後,始終不肯放棄。
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麽追蹤術法,霽摘星分明已行千萬裡,竟也能被他們尋著蹤跡般聞過來。
要將真元都用在逃命上,未免太被動了些。霽摘星為了躲藏,選的都是偏離人煙和修士集會的地方,此時已經走至一處荒野秘地附近,參天古樹橫絕,暫可遮掩些視線。因剛下過一場雨,枝葉上都沾著濕潤霧氣,水珠都泅濕了霽摘星衣擺。
他拿劍鞘撥開身前密林,顫動的露珠從那些灌木叢中落下,抬腿跨過去時,忽然間劍鞘轉動方向,以一個微小弧度揮向了身後。
速度極快。
隱藏的人形一時不及被擊中,障眼術法褪去,那人是個戴著面罩的中年修士,被霽摘星抵住了喉嚨。身上魔氣顯露無遺,顯然是名魔修。
霽摘星劍雖未出鞘,但光是劍鞘上面便凝聚真氣,已足夠致命。
至少那魔修的咽喉處,已經劃出了一道血線來。
“你有什麽目的?”霽摘星冷冰冰訊問。
那人動也不敢動,蒙著細汗道:“小人並未惡意,只是奉命……”
沒惡意又如何能跟他走這麽遠?
最差的情況,便是和問仙山莊有所仇怨。霽摘星正細思,又聽那人戰戰兢兢擠出一句話,“奉命來接少盟主歸盟。”
霽摘星:“……”
他隻覺得莫名,哪怕那魔修誠懇,也並不相信,隻蹙眉道:“你認錯了人。”
“他當然沒認錯。”
突兀從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霽摘星竟未曾察覺到有人出現,心中一驚,先給面前魔修下了一封禁製,手中薄劍從劍鞘抽出,雪亮劍光劃出一道凌厲弧度,向著身後傳音方向刺去。
這一劍十分利落,同於本能,是霽摘星在萬萬次揮劍中練成的招式。
但這劍卻是被那人輕松接下,兩指捏住了劍鋒。
男人一身暗紅長袍,貴氣十分,唯獨看不出修為境界。他接住劍,眼睛還亮了一些,感歎道:“劍招練得還行,只是這劍委實一般。”
霽摘星以往的劍是霽扶儒送的名劍鴻儒,他離開山莊時,自然沒將那價值連城的寶劍也帶出來,而是留給姬危了。
此時手上用的,是在修仙集市上拿一百靈石換的長劍,聽了男人評價也不怎麽生氣,只是用來凝聚在劍身上的真元更盛,破了男人的鉗製抽出,又再補一記殺招。
“不必藏拙。”男人卻是接下後道,“讓我看看你在問仙山莊,學了多少本事。”
……
霽摘星落敗於男人手中,受了重傷。
他雖然時常和霽扶儒那級別的大能交流劍術,但是霽扶儒對他指點為多,又疼愛幼弟,從不曾下重手。面前男人卻不會留情,出手狠厲,想要他性命般,次次將他逼迫至生死極限。
霽摘星以為男人會殺了自己,但最後卻是留了一口氣。他帶著傷,真元消耗殆盡,體內氣血翻湧,境界的限制卻隱隱松動。
霽摘星雖然看不透男人的修為,卻隱約能猜到他大概是奪命境高手,離飛升期只差一步,與大莊主修為相差無幾……甚至比起霽扶儒,還要更強一些。
修真界中這等境界的人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再加上男人是魔修路數,和剛才那魔修說的話。霽摘星實在不難猜出,卻十分難以理解,他為什麽會來找自己。
“弑血盟……薑邪?”
薑邪這時神色,還頗為愜意,半點不像傳言中那個好殺好戰的瘋子。他看著霽摘星,用一種古怪帶笑的神情道:“喊爹。”
霽摘星:“……”
這人什麽病?
薑邪將霽摘星扔進了代步的方舟法器中,他倒是可以直接用神行術法將霽摘星立即帶到弑血盟,只是霽摘星修為不如他,如今又還受了重傷,怕一下子給人弄死了,才如此“體貼”了一把。
他也懶散地坐在舟邊簷,看著霽摘星道:“路上好好修煉,等你到弑血盟,傷也好了。”
霽摘星:“……”
他想了想,還是不廢力氣和這魔修生氣,當真開始調息起功法來。
薑邪覺得他過於安靜了,才低頭看向被法器縛住的霽摘星,見他居然真的開始修煉,還有些稀奇。
“脾氣挺好。”薑邪道。
霽摘星不搭理他。
薑邪帶霽摘星回弑血盟,陣仗倒也不算大。只是薑邪身為盟主,一舉一動都為人所關注,尤其他外出逮霽摘星的事也沒瞞著旁人,於是弑血盟上下——尤其是薑邪那些子女,都知曉薑邪居然親自去外界,將一個遺留血脈領回來了。
皆大驚失色地想,這霽摘星是如何特別,竟然能勞動盟主親力親為?
沒人能想到這不過是薑邪一時興起,還都揣摩其中有何深意。